第15章 第15章
乌游雪与白葵回到仁寿宫。
两个受尽辛酸苦楚的人一进屋,便晕厥过去。
随行同归的宫婢负责,招来其余宫婢,悉心照料病重的两人。
亥时,长空幽阒,甬道中的六角宫灯熠熠生辉,高低错落的屋檐上的青色琉璃瓦隐入暗色。
谢嘉澜从冗杂的政务中脱身,回东宫后,常春依例为谢嘉澜换纱取药。
“皇上,慈宁宫的赵嬷嬷说太后娘娘的病好像加重了。”
内殿灯火明亮,在壁上跃动。
谢嘉澜半卧在紫檀雕花罗汉榻上,眼下漫着乌青,通身散着懒怠。
只见他用干净巾帕抹掉嘴角的药渍,随手将巾帕放在小几上,说:“让太医好生照料。”
“是。”
常春清了清嗓子,又踌躇道:“皇上,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嘉澜睇眄面白无须的常春。
常春垂头。
说这话,常春是在揣摩圣心。
就近来谢嘉澜对乌游雪的态度,前一会儿还破天荒请乌游雪来东宫,可谓罕见。
常春捻指回忆过往,平心而论,这有且是谢嘉澜头一回主动靠近女子。
是以,作为皇帝跟前的人,常春不得不留个心眼,正视乌游雪。
但由于乌游雪身份特殊,常春不敢妄加揣测。
且君心似海。
果不其然,自从上次谢嘉澜知晓乌游雪的婢女所做之事,不知为何,他撤下了对乌游雪不到半日的监视,不闻不问。
常春一时半会摸不透谢嘉澜的心思,但念及下面人上报之事,他还是决定顶压力,冒险禀告。
“皇上,您昨儿请太嫔娘娘进东宫的事,貌似被慈宁宫那边知道了,今儿慈宁宫的人就”
后面的话被谢嘉澜漠然的眼风制止,常春忍不住地流冷汗。
“你何时如此多事了?”谢嘉澜按了按眉心,道。
常春咽了咽紧张的唾沫,扣紧拂尘,哆哆嗦嗦道:“奴才多嘴,还请皇上恕罪,奴才这就给自己掌嘴。”
说罢,常春就自打巴掌,“啪啪”的声音回荡在殿中。
谢嘉澜凝眉,打断常春的行径,淡声:“好了。”
常春立即停下手。
谢嘉澜手指轻一下重一下地敲击黄花梨木桌面。
许久,谢嘉澜垂眸,声线淡漠:“就怎么?”
常春略绷的肩膀松散,恭敬回道:“慈宁宫的兰茹带着人去了乌太嫔的住处,据说好像打了乌太嫔两耳光,还让其抄录佛经。”
常春继续道:“后来,乌太嫔的婢女还出了事,她便去了慈庆宫陈太贵人那,中间发生什么奴才不知,只晓得乌太嫔一回屋就病倒了。”
兰茹如此对一位宫中太嫔,毋庸置疑是太后下的令,且仗着太后保她,有恃无恐。
谢嘉澜不置一词,脑海中莫名浮现乌游雪妖媚的面孔,以及蓦然出现在脸颊上的红印子。
他抿唇。
常春觑谢嘉澜面色,解释道:“奴才听说是因为昨日乌太嫔私自从慈宁宫离开,太后娘娘才会罚她。”
常春加了句:“那陈太贵人是怀了先帝遗腹子的妃嫔。”
照理说,乌游雪受罚,与谢嘉澜有点干系。
年轻的帝王忖度。
谢嘉澜政务倥偬,根本无瑕去想乌游雪这个人,若非常春提及,谢嘉澜压根不会记起她。
昨日如果没与乌游雪遇上,又因谢嘉澜欲意破除魔障,根本不会出现东宫那一幕。
乌游雪走后,谢嘉澜心血来潮,念着要直面恶念,便差使锦衣卫暗自观察乌游雪。
谁知,当夜乌游雪就给他这么个“惊喜”。
谢嘉澜神智骤醒,撤人,再不施舍自己半分注意力,也从未想起过乌游雪。
不过是个媚俗的后妃,何德何能吸引他的注意?她有何魅力扰乱他心志?
他全身上下都在厌恶她。
“罚半月俸禄。”谢嘉澜道。
常春胆战心惊应声。
少顷,谢嘉澜问:“李太医的药呢?”
“还在研制。”
提到这,常春担忧:“皇上,您已经好几日没睡好了,要不奴才加大剂量?”
谢嘉澜颔首,“叫李太医抓紧些。”
语休,他卧榻小憩,常春见此,轻手轻脚退下,并屏退其他在殿中的太监。
殿内灯盏全然点上,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静如平谧的湖水,可谢嘉澜却怎么都无法入睡。
他撑开眼,泛着冷感的面容被疲惫笼罩,他所患的目不暝病症愈发严重,夜不能寐已成常态。
谢嘉澜犹觉头部胀疼,烦躁地拧了下眉头,转而起身,裹了件青色狐裘。
片晌,谢嘉澜从内殿走出来,对着常春说道:“去外面。”
话落,他步伐沉稳地打开朱漆大门,常春随同掌灯的太监忙急忙促地跟上去,尾随其后。
冬日天黑得快,转眼天色与紫禁城中的黑幔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谢嘉澜来到东宫不远处的一方小花园,漫步在羊肠小道上,很快抵达园中雅亭。
任由四面八方的冷意侵蚀。
忽而,他薄唇微动,冷如落雪的声音溶进冰凉的空气中,“太医请了吗?”
后头的常春心如明镜,回:“请了。”
谢嘉澜:“再让太医院的人去看眼。”
“是。”
“你去慈宁宫,说是朕的意思,让太后收收脾气,再同赵嬷嬷打声招呼。”
“奴才遵命。”
谢嘉澜神色微倦:“去查查,是谁通风报信,肃清干净。”
常春应是,复而捏着拂尘,细声询问:“皇上,奴才这就去太后娘娘那吗?此时时辰已晚,奴才恐扰了太后娘娘的清净。”
谢嘉澜抬手挥,“快去快回。”
常春即懂,领着几个人而去。
万籁寂无声,旁边侍候的太监俱缄默不语,垂首而立。
谢嘉澜眉眼很深,他放远目光,睃黑色弥漫。
他心道,是不讨喜的颜色。
某些记忆回笼,谢嘉澜眼眸凛然,压下席卷的画面。
突然,他瞧见低矮的灌丛上似乎在泛光的积雪。
他蹀躞过来,随手捻起冰冷干净的雪沫,碾碎。
指尖的冰冷让他脑中莫名冒出乌游雪三个字。
他才记起来,她名字中含一个“雪”字。
谢嘉澜睫影浓厚,用锦帕慢条斯理地拭去长指尖的濡湿。
夜寒凝。
乌游雪。
谢嘉澜轻张冷淡的唇,细细研磨这三个字眼,情绪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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