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世界（三）
第六章 新世界（三）
当黑暗的夜空被火烧的烟柱照亮，整个K市都笼罩在恐慌的阴霾中。
闪烁的目光映出乱象，谢人杰轻轻擦拭黑框眼镜，期盼地俯瞰昱升风情街。
在斑驳的路灯下，在破碎的门扉后，有崭新的生命形态冉冉升起，无数蹒跚学步的新生代丧尸影影绰绰。
就这样，丧尸感染扩散，在远方凄厉的警笛声中，优雅的红色燕尾服翘首以盼。
摇晃的身影请再多一点，
扩散的病毒请再快一点，
还差一点点，
这把自虚拟世界燃起的大火，就足以席卷全球，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灭世序列ψ啊！
就请你看着吧，我的爱人，这前所未有的血色黄昏！
……
重启中的MF世界，
当灭世序列组成的矩阵吞噬无数，便有残存的顽石在深邃黑暗中汇聚光明，当意识体超越黑框眼镜的架构，就不可能再被破损的樊笼束缚。
剧烈动荡中，方向、明暗、时间都失去了定义，只有四颗岿然不动的顽石紧紧依偎，四人手拉着手神态自若，纵然提心吊胆，但心头如明镜般。
刘学霸仔细看过了，重启引起的数据波动无法覆盖他们，就当是坐过山车咯。
于是，跌宕起伏中，四人自然而然的被矩阵排斥，过山车上的游客好歹还喊几声，你们这若有若无的微笑是几个意思。
世界吞噬者一口啐出，呸！什么玩意，又臭又硬。
MF世界消散，四人被恼怒的灭世序列遣返原籍，如是回归。
这就回来了？最后那灭世章鱼是不是比了个中指……
3000名内测用户，只有四人全身而退，还获得了能力。
杨亚升睁眼，明亮的卧室一如既往，黑框眼镜后的世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又好像经历了沧海桑田。
刚坐起身，他便被手中血色巨斧吸引，嶙峋粗糙的长柄，狰狞的造型锋芒毕露，正是意难平。
“居然能带出来？”意难平在杨亚升手中轻若无物，面对敌人却重若泰山。随意地挥手劈砍，传来强烈的破空声，疑是银河落九天！
就离谱！拎着这玩意谈业务，看谁敢拒绝我。就像星期六早上穿上崭新的内裤，杨亚升发出“gei gei gei”的笑声。
心念一动，意难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黑色雨伞——精神意志铸造的战斧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幻伪装，就像优秀的海王拥有无数张面孔。
现在看来，MF世界里的能力被带到了现实，说不定跟黑框眼镜有关系。正好，杨亚升要去帮菲利克斯办VIP贵宾卡，可以顺便找老刘他们问问。
把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穿上一身定制西装，对着镜子露出专业的腼腆笑容，黑雨伞黑眼镜黑皮鞋，如英剧中走出的王牌特工绅士——您的好友杨·金牌销售·亚升上线了！
“紧急播报，K市昱升风情街发生大规模生化袭击，附近市民请关好门窗，不要外出，安心等待救援。”
抖动的画面中，猿猴般矫健的血色身影在人群身后若隐若现，粗重的喘息和尖锐的惊叫甚至盖过了播报声。
杨亚升在电视机前驻足，低头看向手机留言，独属沈天伊的卡通聊天背景上，赫然写着：“我去昱升风情街探店啦！”
少年的腼腆笑容瞬间凝固，前所未有的严肃升起，痛苦化作烈怒再度支配一切，仿佛褪去伪装的恶灵骑士，毫无顾忌地挥霍着伟力奔向不知死活的恶魔！
咚！公寓房墙壁破碎，在钢铁森林中一跃数十米，杨亚升踏着毁灭的鼓点前进。
当摆弄人心的幕后黑手优雅地俯瞰着人间地狱，手持血斧的骑士携万马奔腾之势赶来，瞬息远去时似有所觉地抬头仰望，便有成片涟漪回荡在命运之河。
素未谋面的二人各自心头一惊，又匆忙各奔东西。
不计消耗的赶路，让杨亚升尚未完全蜕变的身体不堪重负，夸张的肌肉也透出血色，但他恍若未觉。心头闪过少女明媚的双眸，少年心急如焚。
不同于和蔼可亲的大爷大妈，沈天伊面对金牌销售竟能无动于衷，眼神澄澈好像无一丝兴趣，就连他的招牌微笑也好似哑炮扔进厕所下水道——使（屎）不出来。
金牌销售竟然啃不下朝夕相处的室友。仿佛一根刺扎在心头，也让他对沈天伊有了特殊的感觉，每次面对她，就像茅塞初开的小男生面对金发碧眼的大洋马——心里忐忑不安，只能凭借精湛的演技勉强蒙混过关。
思绪飘飞间，他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一只赤裸的丧尸头上。意料之中的破碎声传来，杨亚升隐约感觉现实世界的丧尸比MF里的更加头铁。
来不及感慨从小蚂蚁到蟑螂的脚感变化，四周已经有影影绰绰的人墙围拢，于是意难平在薄雾中洒落血色星辉，在破空的咆哮声中昭告毁灭到来。
熟悉的节拍，熟悉的武器，便带来丧尸痛苦的哀嚎，即便被救下的幸存者毫无感激，可杨亚升还是透过意难平感受到了由衷的欢欣。
不远处，殷红的晴天娃娃笑意正盈。
……
杨亚升手持意难平大开大合，基础的劈、砍、扫、捣任意组合，狠辣中进退有度，不失章法。
因为还不清楚沈天伊的情况，他不敢也不能陷入狂暴状态。
只能循着冥冥中的感觉，根据印象中她的喜好，摸索着前进，每到一处可能的藏身之所，他便击毙周围丧尸，满怀期待地打开一扇扇铁门、橱窗、衣柜……在或尖叫或感激的声音中挤出不再专业的微笑。
然而，薄暮冥冥，丧尸愈多，幸存者不见，杨亚升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浴血的少年扫视着斑驳凌乱的脚印，仿佛看到熟悉的身影踉跄着被丧尸追上，尖叫着被拖入黑暗……好似从未有过，又好似从未走远。
跌跌撞撞，机械杀戮着丧尸，他不觉间来到一家COSPLAY商店，表情可爱的巨型玩偶熊肚皮见红，也在暗示活人尽葬身丧尸腹中。
颓然坐地，暗红破碎的西装外套被随手扔掉，少年怀抱粗粝巨斧，却寻觅不到慰藉。
即便是有再多像菲利克斯一样人傻钱多的客户，杨亚升签下的合同上也不会再有那个名字；即使打开再多橱窗，也看不到熟悉的脸庞，听不到毒舌的可爱吐槽……
“Ruaaa!”霓虹闪烁的昱升广告上，两只丧尸攀援而来。似乎震慑于席地而坐的血斧少年，二尸踟蹰不前。
“嗅—嗅—嗅—”，血斧少年散发着浓烈的毁灭气息，而他身后店铺中，竟有鲜美的人类气味，是恐惧的味道！
犹豫再三，二尸决定铤而走险，它们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填满了人类味道，当即绕道梁上，踏踏踏地一跳一跳着绕开呆坐的少年，终于，来到了巨型玩偶熊面前。
撕拉——巨型玩偶熊连带杨亚升的思绪被利爪瞬间划破，两只丧尸争先恐后扑向玩偶熊内，面对血盆大口，少女绝望地闭上了眼。
杨亚升的目光刹那间锐利无比！
蹬地、起身、跃出，动作一气呵成，数米距离转瞬即逝，即使一次次面对失望，即使没有收获几次感激，热血的少年也不会任由人类被丧尸吞噬而见死不救！
意难平坚定地横扫，两个丑陋的脑袋不分先后地爆开，准备再次迎接失望的杨亚升胸膛刹那间急剧起伏，白衬衣险些被撑爆。
是沈天伊！
这一刻，持续的救人行为终于得到了回报，激动的杨亚升一把抱起尸血淋头的沈天伊，白衬衣染上黑血，被点点晶莹浸润。
“你没事吧？看，女子防狼术很有用吧，跟你说过那么多次健身的重要性，你咋就不听呢……”
随着黑红色被擦在白衬衣上，全身颤抖的沈天伊慢慢回过神来。她痴痴地听着熟悉的声音不断碎碎念，她知道，杨亚升是真的紧张了，因为自己……
沈天伊凝视着杨亚升，看着他满脸关切，一时间浮想联翩。
感受着怀中愣神的少女逐渐升高的体温，少年似有所明悟，头一遭，他觉得气氛和情绪都到位了！
金牌销售最善于把握时机！就像现在。
脸颊泛红，他慢慢低下了头，
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少女，二人逐渐靠近……
“天伊，要办卡吗？”
当茅塞初开的小男生不再忐忑不安，鼓起勇气对着怀中花容失色的少女，露出专业的腼腆微笑，便有源自心底的灵魂发问。
居高临下的杨亚升敢发誓，那是他这辈子最能打动人的微笑！
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齐备，赌上金牌销售之名，定要让这不爱健身的女人心甘情愿办卡！
飞龙骑脸怎么输？！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销售突然问办卡。
本已嘟起双唇的沈天伊被他一套组合拳震撼得找不着北，顿时委屈不已，我不比办卡香吗？！随后杀心四起，破健身房能跟本姑娘比？！
刚刚还逐渐升高的温度仿佛骤降至冰点，杨·金牌销售·血斧巨汉·亚升似乎在面对比灭世序列ψ还恐怖百倍的怪物，竟让他的微笑被冻结在脸上。
少年疑惑不已，这世界到底怎么了？是我退出MF的方式不对吗……
疑惑没有持续多久，远处竟传来突突突的枪炮声，不大功夫，就有数架武装直升机盘旋在街道上空，雪亮的探照灯下，一只只丧尸无处遁形。
“请市民注意，生化病毒具有高度传染性，抓挠都会导致感染，请在家里等待救援！”伴随探照灯的还有循环播放的广播以及夜空中密密麻麻的嗡嗡声。
当国家机器围绕一个城市开动，无数人力物力投入战场，便有红外识别的小型无人机扫荡街区，所有活动着的低温人形生物，都在“蜂群”无人机的定向打击下迎来注定的毁灭。
“是申明众来救援了，太好了！”沈天伊挣脱尴尬的怀抱，强行欢呼雀跃。
“是呀，我送你过去吧。”摆脱冰点的杨亚升飞速说道。
“诶？那你呢？刚才就想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不怕丧尸吗？”沈天伊奇怪。
“说来话长，但总之跟我热爱健身脱不了干系……”杨亚升对重振旗鼓。
说话间，丧尸在科技面前灰飞烟灭，灰烬随风飘散，奏响万千亡魂的挽歌，给昔日游人如织的昱升风情街送上最后的喧嚣。
碎裂的街头招牌，空无一人的街道，繁华的昱升风情街连带着数千游客刹那间成为过眼云烟。
杨亚升牵着沈天伊行走在坑坑洼洼、血迹驳杂的街道，低头叹息。这是现实里他居住的城市，不是MF里虚构的场景，此刻却有丝丝缕缕的炽热灵魂碎片透过血色巨斧融入识海里亡者深渊。
感受着如出一辙的痛苦和不甘，无数声音在哭喊着，“救救我的孩子”、“谁来教教我”、“为什么是我”……
杨亚升情不自禁地低语：“逝者如斯夫，生者当背负，勉力前行……”带着这份沉重的信念，转身踏上漫漫归途。
……
同一时间，K市最高层。
“实验数据记录完毕。”黑框眼镜闪过一抹光华，全程目睹身怀伟力的少年勇敢救人，谢人杰嘴角攀上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真是个好苗子啊，这爆发力，应该已经达到二阶段重构者的程度了吧。”电话那头传来小野未来轻快的声音，“1473号用户啊，还真是给我惊喜呢！”
“别高兴太早，他的突然出现导致先期实验提前结束，”谢人杰的声线一贯的波澜不惊，“剩下的普通丧尸恐怕还未掀起浪花就被兴师动众的申明众剿灭了。”
“嘿嘿嘿，那不是更好？”小野未来神经质地笑道：“看看申明众封锁下的K市能做到什么程度，启动第二阶段实验计划。”
谢人杰眉头轻挑，第二阶段实验是在全球范围内推广黑框眼镜，24小时之内重启全部服务器，掀起席卷全球的丧尸狂潮！
“越来越有意思呢。”
……
不同于下线后第一时间去救人的杨亚升，胖子、刘码农和菲利克斯等人位置横跨数个时区，因在大厅闲聊时交换了联系方式，三人很快取得了联系。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你们的身体在迅速进化为MF世界里的程度。”刘学霸听了二人的话，迅速分析道：
“物质守恒，这种变化需要你们保证身体营养，接下来你们估计会很饿。”
“我的数据视野回到现实后出现了一些变化，大概像集成了透视、预测和计算等功能的侦测雷达，听力也有大幅增长，不过，头发还是没回来……”
刘学霸平静的语气透出淡淡的忧伤。
“我上网搜集了一下信息，杨哥所在的K市有大事发生，图片看着像是丧尸，毕哥和我距离最近，一会去找杨哥确定一下……”
“然后，我们在MF世界度过了3小时，现实过了1小时，其他两千多名用户意识体死亡，可能还没被人发现，情况未知。”顿了顿，刘学霸继续道：
“如果我们能从MF里带出得到的能力，死去的人也可能变成丧尸形态在现实中复活……我尝试入侵MF公司服务器，却发现根本无迹可循，黑框眼镜使用的网络不像是人类已知的技术。此外，MF公司宣布全球免费发放用户终端，24小时内开启全球公测。”
“如果我的猜想没错，这次K市的问题，很可能会24小时内在全球爆发！”
三人的心情顿时沉重无比，当下，人脉最广的菲利克斯去找其他用户确认情况，距离K市最近的胖子和刘码农直奔杨亚升住所。
没过多久，无数MF公司发布会在全球同时召开，小野未来的巨幅全息投影发布了振奋人心的讲话，所有观众都感觉新世界的大门向他们开启了，造福人类的MF公司当场发放大量用户终端。
一时间，朴实无华的黑框眼镜成为一种时尚，好莱坞明星、各国政要、时尚教父等纷纷佩戴着黑框眼镜出席各种仪式，免费发放的黑框眼镜竟在部分地区被炒上了高价。
用菲利克斯的话来说就是，这简直难以置信，上帝啊，他们的脑子里一定装满了杜松子酒，竟然愚蠢到用黑框眼镜来当开瓶器。
当然，华国除外。由于K市地下基地里的变异丧尸全都戴着黑框眼镜，申明亭高层认为这是邪魅之物，全国范围内禁止黑框眼镜如禁止枪械。
然而，贪婪是人类永恒的本性，除K市以外的各大港口城市，报关人数激增，无数行色匆匆的入关人士戴着千奇百怪的眼镜，汇入了川流不息的街道，流向了全国各地……
24小时内，全球局势诡异的平静，终年战火不息的地区竟都止戈试戴黑框眼镜，大街小巷几乎无人不有、无人不戴，全人类的终极狂欢盛宴即将到来！
……
严防死守的K市，薄雾消散，黎明初显。
在零星的枪声和丧尸垂死的尖吼中，第一缕晨光洒下，照亮了大街小巷上成排的防化服们，他们全副武装捂得严严实实，手持喷火器扫荡着任何一丝感染的气息。
严防死守，众志成城，用满腔热血化作烈焰驱散黑暗，防化服们筑起一道血肉长城，他们手挽着手，不顾危险地走遍K市每一寸角落，终于给这座伤痛中的城市带来了曙光。
烈焰席卷，一只浑身焦黑的晴天娃娃跌落下水道，在黑红的污水中发出啪叽一声，引来无数血红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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