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对峙
12月31日 星期天 天气 雷阵雨
早晨5:00，一整夜都辗转难眠的苏元从一阵雨声中醒来。
他将小心翼翼的将夏若兰与夏玖移开，然后起床上了一个厕所。
悄然拉开窗帘的一角，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大雨，以及隐约的雷鸣，苏元不禁回想起昨天傍晚时分徐盛对他说的话语。
刘刀和齐盛，他们想要杀人，杀刘晓欣....
“刘刀...齐盛...”
苏元轻声的念叨着这两个名字，越发的想着，苏元越发的担忧。
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但这个消息却如同这场雷阵雨般，几乎毁了苏元计划的一切。
人真的可以违抗命运吗？
苏元不知道，看着窗外的大雨，苏元目光沉闷，再无睡意。
将窗帘放下，苏元蹑手蹑脚的从抽屉中拿出自己的日记本与一支笔，然后悄然来到了客厅。
客厅中的灯亮起，苏元将日记本打开，随后根据徐盛昨晚说的信息，一点一滴的开始推演起齐盛与刘刀的计划。
命运是否可以违逆，苏元并不知道，但苏元知晓一句话。
尽人事，听天命。
......
早晨 5:15 雨愈下愈大，颇有一番将整片天地都清洗一遍的模样
钟黎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他坐在床边，他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梦境中的细节还依稀在脑海中呈现着。
爷爷满身是血，颤抖着递给自己一张全家福，随后将自己妻儿全部托付给了自己。
父亲隔着铁窗，悍然对着自己跪下，磕头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响彻整个走廊。
母亲跪在门前，声声泣血的哀求。
“刘刀....”
钟黎看着窗外的大雨，钟黎轻声的念叨着这个名字，他佝偻着身躯下了床。
于喧嚣的雨夜中，钟黎点燃了一根“红双喜”。
其实钟黎并不会抽烟，在过去他也是从来不抽的，甚至他视之为砒霜毒物！
然而来到黄庄的这几年，钟黎不仅学会了抽烟，他还染上了些许的烟瘾。·
微弱的火光在漆黑中闪烁，照亮了钟黎疲倦肿胀的双眼。
咳咳——
忽然间，重重的咳嗽声在宁静的房间中响起。
最后，微弱的火光熄灭，在一声重重的叹息声中，钟黎尝试着再次入睡。
......
早晨 5:25 雨依旧很大，雷声依旧轰鸣。
黄庄学院后，本该属于夏玖的秘密基地中，两道幼小的身影悄然集合在了这里。
“东西带齐了吗？”
齐盛掀起上衣，然后将脸上的水擦干净。
前些日子刚刚下过雪，今天又下了大雨，十二月份的天气还是冰冷的，在掀起上衣时，齐盛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带了。”
沉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随即一阵衣服摩擦声以及咔哒的开关声响起后，一道光亮从黑暗中亮起，照出了两个背着鼓囊囊背包，全身都湿透的男孩。
“先把身上的水擦拭干净吧！这个时候突然感冒也可能会成为嫌疑人之一。”
齐盛将背包放下，随后翻出来一条毛巾递给了刘刀。
刘刀接过毛巾细细的擦拭着，而齐盛则是借着刘刀手电筒的微光，仔细的检查着自己起背包。
笔记本、地图、铅笔、橡皮、拥有录音功能的收音机、水果刀、保鲜膜、尿素口袋、铁锤、钢钉、打火机....
银色的闪电犹如游龙自天际划过，轰鸣的雷声不断的耳边响起，放眼望去，屋外黑漆漆的一片，天上与地下都在下着雨。
“齐盛，我们真的要杀刘晓欣吗？”
在轰鸣的雷声中，一道犹犹豫豫的询问声夹杂其中，被齐盛准确无误的捕捉着。
齐盛手中微微一顿，他继续整理着面前的工具。
“刘刀，你害怕了吗？”
齐盛声音平静的问道，话语中听不出任何的感情。
“害怕？....我....我不知道....”
刘刀看着齐盛面前的水果刀，他顿时回想起了那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经历。
也是同样的雨天，也是如此的倾盆大雨，他悄然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然后自诩正义的，义无反顾的捅进了那个熟睡男人的喉咙中....
一时之间，猩红的鲜血疯狂的从男人脖颈中喷射而出，将床边的男孩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男人在痛苦中睁开双眼，男人张大了嘴，男人最后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被捅穿的喉咙却再也不能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有无穷无尽的鲜血不断的从那张大的嘴中涌出....
看到男人睁开双眼，男孩害怕而又颤抖的松开了紧握刀柄的双手，男孩后退了两步，他双腿一软，整个人差点坐在了地上。
但身为警察的儿子，自诩正义，自认为是如同奥特曼般可以成为所有人英雄的男孩，他不容许自己软弱！自己害怕！自己倒下！！
而且，后面还有同伴看着呢！！
爸爸说过，身为男孩子，身为英雄，是绝对不能在同伴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的！
因此在几欲倒下前，男孩扶着床边，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疯狂的平复着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以及激动的情绪。
稍稍平复好了心情，男孩浑身是血的转过了身子，男孩露出了猩红的笑容。
男孩看着自己的同伴，男孩无比期待着嘉奖，期待着自己成为英雄，成为自己父亲骄傲的那一幕。
然而，同伴饱含恐惧的尖叫与哭声划破了雨幕，也打破男孩的英雄梦。
男孩呆滞而又恍惚的站在床边，他脚步蹒跚的靠近着和自己一同策划的同伴，然而同伴只是哭喊着，连滚带爬的逃离着男孩。
破门声于身后响起，男孩转过了身子，浑身被血液浸透的男孩看向了门口，男孩看到了同样浑身被雨水浸透，整个人都气喘吁吁的父亲。
在父亲惊恐的目光中，男孩浑身是血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爸爸，我成为英雄了！”
沉闷的枪声在雨夜中不断的响起，雨过天晴，刺耳的警笛划破了清晨的彩虹。
在那个房间中，在警车抵达之前，父亲最后同样浑身是血的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脑袋，父亲让男孩永远都不要说出自己的英雄伟业。
男孩询问，爸爸只是摸着他的头对他说。
“小刀子还没长大！小刀子现在还不能背负起这样的英雄伟业！就像是奥特曼的人间体总是大人一样，小刀子也需要长大才能成为英雄！才能向别人诉说自己的英雄伟业！”
男孩疑惑不解，男孩想要继续询问着自己的爸爸，但爸爸却再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了。
警察来了，警察抓走了同样是警察的爸爸...
男孩疯狂的上前阻止，男孩一遍又一遍的询问着那些警察为什么要抓自己的爸爸，自己的爸爸不是英雄嘛？
然而却没有警察可以回答他的问题，他们只是用蛮力将男孩抱走了。
男孩回去问自己的妈妈，妈妈只是哭着抱着他，妈妈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男孩始终认为自己没有做错，直到村庄中出现了父亲是杀人犯，是罪人的谣言。
那谣言愈演愈烈，男孩疯狂的去辩解，去对着那些人辩解。
但是男孩说不过他们，男孩也打不过他们。
而且男孩想要的英雄待遇也从未出现过，甚至他们一遍又一遍的贬低着，辱骂着男孩。
【不愧是杀人犯的孩子，妈的和疯狗没什么两样！！】
【还敢打老子！妈的！滚一边去！狗崽种！】
【不要和那个疯狗玩了！他爸爸是杀人犯！他到时候说不定也会杀人！！】
【要不让他们滚出黄庄吧！！】
.....
谣言就像当年如来佛的五指山，丝毫不给男孩反抗余地的，死死的将其镇压在了山下。
在无穷无尽的谣言中，怀疑滋生怀疑，恐惧滋生恐惧，直到男孩彻底迷失在了自我。
在一天的深夜里，男孩听着妈妈的哭声，男孩突然问自己的妈妈。
【妈妈，爸爸不是英雄，对吗？爸爸其实是坏人，我也是坏人，对吗？】
妈妈疯狂的摇头，妈妈告诉男孩，爸爸是英雄，男孩也是英雄。
但当男孩问起，那为什么爸爸会被抓起来后，妈妈沉默了，妈妈无法解答男孩的疑问，妈妈只能紧紧的抱着男孩，然后不断的哭泣着。
妈妈总是以泪洗面，男孩突然想起了一个老人，一个说可以把他当成自己爷爷的老人。
男孩去找钟黎了，而钟黎这个时候也刚刚从省里回来。
钟黎去见了男人，如男人的父亲那般，男人再一次将自己的家庭托付给了钟黎，甚至男人跪下来恳求钟黎。
钟黎答应了，事后，钟黎还去求省里不要公开庭审男人的案件。
钟黎回来的时候，钟黎就看到男孩独自一人坐在他的门前，男孩满是期待的看着钟黎，钟黎知道那份期待代表着什么，但钟黎做不到。
能面见男人，并且让男人的案件悄无声息的进行下去，钟黎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
毕竟，七条人命，即便是拐卖犯，但那也是七条人命。
男孩疯狂的恳求着钟黎，求钟黎能不能把自己的爸爸放回来，男孩甚至还说，如果不让爸爸回来，自己就不走了。
已经几天几夜未曾合眼的钟黎，深深的疲倦不断的席卷着他身体的每一处，无可奈何之下，钟黎答应了男孩，钟黎让男孩先回去，他说自己会想办法的。
然而钟黎哪有办法，能做的，在出事的瞬间，钟黎就已经做完了。
钟黎不敢再见男孩，然而男孩却和自己的妈妈说，他说钟黎爷爷可以带爸爸回来！
妈妈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夜晚，妈妈悄然去往了钟黎的门前，妈妈跪在了钟黎的门前，妈妈声声啼血的哀求着钟黎可以收养男孩。
钟黎一时没搞懂男孩妈妈的意思，他误以为是和男孩父亲爷爷一样的托付，钟黎连忙答应，然后扶起了男孩妈妈。
男孩妈妈满脸泪水的站起身子，男孩妈妈不断的感谢着钟黎，随后男孩妈妈笑着回去了。
第二天，钟黎得到了男孩妈妈自杀未遂的消息。
钟黎没能带回来爸爸，妈妈还想要自杀，男孩的英雄梦至此彻底破碎，男孩也疯掉了。
原来自己真的不是英雄，是坏人呀...
男孩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男孩从此不再与那些人辩解，男孩只是用着自己独特的方式，如一条疯狗般疯狂撕咬着那些人。
然而其实在妈妈的眼里，在钟黎的眼里，男孩从来都不是坏人，他一直都是英雄。
只是，男孩现在走错了路，被这个村庄蒙蔽了双眼。
钟黎想过带男孩离开这里，但是想到男孩的母亲自杀的举措，钟黎不敢和那位母亲谈起这件事。
毕竟，将孩子毫无保留的托付给自己，然后自己去自杀，这与自己想到的办法又有什么不同呢...
上天已经给了这位妈妈又一次活着的机会，钟黎不愿，也不敢再去提起这个办法。
外加上经过这位妈妈的自杀，村庄中也不再提起那个谣言了，钟黎也就更加不敢去提起这个办法了，他只想逐步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维护好，维护到孩子长大的那一天。
孩子大了，自然而然会懂得的....
钟黎与妈妈都选择了逃避，而男孩至此之后也再没有和妈妈，和钟黎交流这方面的事情了。
于是，这份扭曲而又逃避的默契与平衡，便一直维持到了苏元来到黄庄，维持到了现在。
.....
“如果你害怕了，那你就把东西留下，然后回去吧。”
齐盛冷漠的声音将刘刀纷飞的思绪拉回。
刘刀低下头看向了齐盛，齐盛依旧在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一丝不苟的核对，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齐盛，为什么你会想杀人？”
刘刀并没有回答齐盛的问题，他只是单纯的问道。
“杀人是会被抓起来的，而且那些人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他们也没骂过你，更没打过你。”
“我想杀了他们，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和苏元有关，而是因为他们都骂过我爸爸，也骂过我妈妈，以及我。”
“那你呢？齐盛，你为什么想要杀了他们？而且你当初为什么会主动提起和我这种人做朋友？我只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是一个坏人而已。”
刘刀第一次对齐盛袒露出了自己的心声。
雨哗啦啦的下着，雷声轰鸣，手电筒的光芒将两个孩子苍白的脸色照亮。
“我杀他们...”
齐盛手指微微一顿，轰鸣的雷声震撼着天地，但这却丝毫不影响齐盛的声音清晰的传达到刘刀的耳边。
“只是因为我想杀人，无论这个人是谁。”
爷爷，死亡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而和你做朋友....”
齐盛看着面前已经核对无误的工具，脑海中回忆着自己已经反复检查过很多遍的计划。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来执行计划的话.....
齐盛的心中有了答案，齐盛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随后他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刘刀。
“刘刀，其实我一直都很相信村庄中的话语。”
“刘刀，你是杀人犯的儿子，你以后一定会杀人的。而我跟在你的身后，认你为老大，只是因为你杀人了，我就可以跟着杀人了。”
听到齐盛的话语，刘刀的瞳孔顿时猛然一缩，他下意识的捏紧了双拳。
“如果你在这里打伤了我，就没人可以帮你杀人了。”
齐盛看到刘刀捏紧的拳头，他顿时声音平淡的说道。
“而且我现在手中有刀，就像当初那样，我手中有刀。”
齐盛拿起了那把水果刀，齐盛看着刘刀脸上自己亲手划出来的伤疤。
银色的游龙划过天际，轰然的雷声响彻天地，刘刀没有在齐盛的眼神中看到任何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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