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过年

除夕就这么来了，这是九霄跟游戏小伙伴们共度的第一个除夕，此时大家虽然是玩伴，但还没到互联网亲戚的地步。过年这种家庭时间，帮会也声明不组织yy或者游戏活动，最多就是晚上有一个发红包的环节，大家可以安心陪伴家人。

        九霄老家过年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不是吃年夜饭，而是吃晌午饭。早年大家经济不宽裕时会把所有好吃的都在这一顿弄出来，摆得满满当当，吃也吃不完，剩菜能从初一吃到十五。

        九霄大一些之后，家里经济也宽裕了，加上大家理念的转变，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做很多菜，基本上是按照平常的标准加一两个菜，当天差不多能吃完。

        这一年主菜是酸菜鱼和炒鸡肉，九霄妈妈炒鸡肉很有特色，用菜籽油和猪油混合在一起烧热，下干辣椒段花椒炒香，再加泡椒、泡姜和泡豇豆，慢慢把鸡肉里面的水分炒干。最后辣椒、花椒的香气和泡椒的酸辣被鸡肉吸收，吃起来很有嚼劲，也不会腻。

        九霄主要的工作是写信袱和打下手，信袱是九霄老家过大节的祭拜习俗，每年除夕、端午、中元这三个节日，家家户户都要用白纸包着纸钱，写上年月日、尚飨的先人名字、写信袱的人的辈分名字，类似于生者专门指定孝敬亡亲的钱财。早年工业不发达时，九霄的爷爷会拿一个老木头桩子出来垫着，把买来的纸钱用半月形的凿子打上一串串半月形的印字，再自己搞浆糊和白纸，包起来，自己照着长辈晚辈对应的尊称、谦称写，末了在信袱背后写一个大大的“封”字，用的是很细的毛笔。

        九霄不会用毛笔，到她这一辈就都是钢笔和圆珠笔混着来，每年这个时候长辈就会讲一些关于先辈的往事。比如九霄爸爸小时候，爸爸的外公会给他吃黄糖，那会儿生活物资缺乏，黄糖就是小孩子能接触到的最好的零食的，几十年过去，回忆里那点甜也依然在爸爸心里，爸爸总念叨着要多给外公写两个。

        九霄打下手的范围也挺广，比如去鸡圈抓一只合适的鸡，比如杀鸡时帮忙抓着鸡的翅膀和脚，开水烫过之后拔毛。曾经有位网友吐槽自家表姐给自己介绍相亲对象时，告诉人家自己会杀鸡。对自己弹琴画画那么多才艺技能绝口不提，就提会杀鸡，这合适吗？

        九霄他们家只有两个人会杀鸡，当然，并不包括九霄。早年九霄妈妈手法不熟练的时候，刀割完鸡还能跑很远，九霄在后面又怂又要去追，是真的很鸡飞狗跳。

        杀鱼九霄倒是勉强会的，先把鱼拍晕，然后刮鳞片，开膛破肚，冬天水冷，没一会儿九霄手冻僵不说，手还被鱼鳞划了个口子，被赶出厨房去写信袱。

        写完又摸回厨房炒了两个小菜，团年饭就备齐了。一家人先去堂屋烧纸祭祀先人，放完过年的鞭炮就开始边吃边聊。

        九霄没敢多提工作的事情，不然过年的氛围得给自己败完。爸妈倒也没有提找对象的事情，九霄的朋友就没那么幸运了。张瑶是家里的长女，她们那边对子女结婚生子看得非常重，外婆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念叨你再不结婚，外婆就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这种话，听得人怪难受的。

        吃过饭九霄爸爸照例要去打牌，九霄收拾桌子洗碗，然后拿出电脑玩游戏，九霄妈妈就在旁边做手工。

        过年游戏人也不是特别多，九霄也就是挂机陪妈妈聊天。他们帮帮主和帮主情缘都是大佬，过年也不忘发商票，九霄双开跑商赚钱，顺带看看玩家关于这波新春福利的发言。

        春节和情人节是挨着的，游戏出了白狐时装——白灵雪魅，整体是白色的长裙，腰部饰有红线，配色和版型都很美丽，美中不足的是拖鞋。配套的发型名为雪牵情，还有配套的面具和狐狸耳朵，这种风格在游戏里不算少见，但是确实很好看。尤其是这个系列的白色发型，几乎是照着九霄的审美做出来的。

        九霄心动不已，然后打开微博和淘宝看小裙子的上新，把之前因为生气而没买的小裙子购置计划重新启动。在经济条件有限的情况下，给游戏里女儿买裙子，不如给自己买裙子。角色的美貌是有限的，而自己会动会笑会说话，美丽是无限的。

        这一年的商家费尽心思想把女孩子们的压岁钱掏空，出的裙子可以说是神仙打架，各有各的美丽。九霄几乎挑花了眼，觉得早先没下手阴差阳错下是对的，当时没有花的钱就是为了此刻。

        九霄把自己在藏宝阁交易获得的钱提现出来，买一套裙子绰绰有余。九霄看得仔细，时不时还要征求旁边太后娘娘的意见。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不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在太后强大的母爱滤镜下，没有九霄穿着不好看的衣服，更难选了。

        远处不时响起鞭炮的声音，有村民打开很久没开的音响开始放《恭喜发财》，山间都是放鞭炮炸出来的白烟，风里带来的除了饭菜的香气，还有浓浓的火药味，客观意义上的。

        晚间的节目除了春晚、打牌，也有近年新兴的乡下卡拉ok，自家购买音响设备话筒，在家里弄出ktv的效果，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就可以唱。偶尔还会在学校举办乡村春晚，九霄自己五音不全，爸爸却是爱唱歌的，报了个独唱节目，九霄得知消息便在家里做了手工的丝带花束拿去献花，让爸爸赚足了面子，还一花多用，后边的小品组也来跟九霄借花束去做道具。

        当初筹办节目时九霄爸爸说某位叔叔的女儿是特邀的主持人，对着九霄恨铁不成钢，问她别人都行怎么你就不行。

        端着饭碗的九霄机械地扒了一口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您从小教育我做人要低调谦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吗？而且好多年都要求女孩子打扮必须朴素简洁，害得九霄回家连头发都不敢染怕他接受不了。九霄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只有九霄妈妈会发自内心觉得好看，九霄爸爸早年直接看不惯，后来接受度才高了一些。

        九霄心说你让我当主持是不可能了，你要是早点让我参与导演组和后勤组可能还好些，在资金充裕的前提下，很多服装道具可能都会好很多。

        乡下没有不准放烟花的禁令，等到戊戌年的最后一次日落在群山后闭幕，夜幕中的星子三三两两探出头来，点燃烟花的“咻、嘭”声音便此起彼伏于山阿。五彩斑斓的烟花在空中炸开，九霄小时候也会放烟花，甩绳鞭（一种细长绳子状的烟花）还把自己的新衣服烧了几个洞，那种烟花就是甩起来很好看，非常浪漫璀璨，除了亏衣服没什么缺点。现在大了就不怎么放了，只是给小朋友买了一点。

        晚上和妈妈一起看春晚，22时18分，打开支付宝领取五福红包。顺便把前几天在家里给爸妈集五福的红包领取了。一边在各个群里给大家发新年祝福，再看看有没有可以领取的红包。顺便问问几位不回家过年的游戏亲友的情况。

        头一年向晚没有女朋友，爸妈回老家过年，九霄和沐雪他们怕他一个人在上海孤单还在群里狂聊天，问他上不上yy。可惜这人上了yy也是当个专心致志的聋哑人，纯粹是听九霄沐雪她们几个女孩子聊天。

        今年向晚成双成对了，从家里搬出来，聊天时也经常提到同居日常，除了双方家境差别有点大，其他还算顺利。

        明光有猫作陪，他们单位几个轮值的同事也约了一起过年，还有兄弟单位的妹子带着猫一起玩。除了他自己的猫，要回家过年的朋友还寄养了一只猫咪在他那里，正好给小奶猫作伴，九霄没什么好需要担心的。

        不过这种早早吃饱喝足看别人秀年夜饭的优越感还是很不错的，九霄看明光他们发的照片，满满一桌都是硬菜，不由想起他们几个去新开的火锅店吃火锅，点菜点到店员劝他们量力而行不要浪费的旧事。

        当时几个人十分快乐且默契地扮演在乡下呆了很久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店员都拿他们无可奈何，好在他们虽然点菜多，最后都是吃完了的，让店员对他们的饭量感慨不已。

        九霄帮会群里发红包发了很久，九霄也抢了不少，笑得见牙不见眼。帮会群里全是谢谢老板的表情包，九霄也跟着大家谢谢老板。帮会里有几个固定团的小姐妹，过年拍了喜庆的新年照片，九霄也跟着掺了一脚，在里面坐着小板凳嗑瓜子。

        等大家都散了，九霄自己跑到仙居原海边挂机看月亮，看到右下角的消息提示。

        七云：淡出江湖已久，今天我又回来了。

        这是系统发的回归玩家上线好友提示消息，九霄专心致志守岁挂机，并没有看消息，打开微信把自己抢来的红包分一半给自家太后。

        等她重新看界面时，海边站着的人变成了两个。

        一身白衣的女素问站在粉衣的神相身边，丝带被风吹起，轻轻拂过神相的衣角，又慢慢落回原处。

        私聊频道的未读消息显示有两条，九霄点开。

        “小九，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啊！”虽然有些意外这位消声觅迹有一段时间的故人重新上线，九霄还是很快给出新年祝福。

        “很久没见了，”七云的语气很平常，像那一场烟花是九霄的想象，“你最近还好吗？”

        自从猜到七云的心意之后，九霄便不再与他分享日常生活的喜怒哀乐，七云要知道什么也是拐了几道弯都未必能打听到，这个人愿意在他不顺时停下脚步倾听安慰，却不愿意与他同行，泾渭分明，非常无情。

        “我挺好的，你……”九霄话还没说完，眼前又是星月流辉，月下生莲，“也好吗？”

        “我很好，小九，”七云顿了顿，似乎在纠结接下来的话是否该说出口。好在他没有纠结很长时间，“过年了，想麻烦你陪我看一场烟花。”

        上次告白时七云想的是给自己一个了结，成或不成总要问出口。那个答案，尽管心里有猜测，但人总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万一呢？万一她也喜欢我，尤其是在落魄时坦坦荡荡与平常无异的态度，更让七云生出几分信心。

        被拒绝算是意料之中，之后的远离是自我修复的尝试，就像当初因为情伤远走，逃到另一个城市。这次七云也逃进了新工作中，看不到就不会想，不想就没那么难受。然而这一次没有那么幸运地遇到一个让自己愿意从过去走出来的人，有段时间加班很多，多到除了吃饭睡觉什么都想不了，半夜梦里忽然就梦到了，有时是游戏里的女神相在烟花里弹琴，画面一转又把曾经看过一眼的那张脸代进去，不是角色，是活生生的人。醒过来之后更难受了。

        这些话，她恐怕不想听到吧，原本表白就已经踩过界，要是一而再再而三，或许这个人就会远远离开。因网络而起的缘分，只要网线一拔就能断掉，九霄是走进了自己的心里，而自己却被她放在朋友的位置上，从未逾越。

        九霄也松了一口气，好在七云没有说什么让自己不好接的话。平白无故背负别人的喜欢，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是曾经视作朋友的人，九霄不太能适应这种转变。

        此时她还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远去，或者说，尽管事实上时间和距离为它画上了休止符，情感却未必能遵从于事实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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