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话 梦境征兆（4）
几瓢温水哗啦啦兜头倾落，浇灭了暑气的粘腻。
淋水打湿了全身后，阿袁拿起香皂刚挨着手臂，香皂就从指缝间溜到了地上，顺着帘缝滑到了帘子外头。
阿袁皱着眉，趴下身去，准备伸臂去捡香皂。
也是无意间，他抬了眼，竟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
阿袁大骇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冰凉的水泥地面此刻像是一整块冰层，摊布的水洼衬着黑暗，下面隐隐透出无数张面孔。
幸好阿袁没有低头，他只是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隔了好久才平复了心跳，他迟疑了片刻，忍不住又趴了下去多看了一眼。
帘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阿袁想起了帘外还坐着个常安在：“常安在！”他的声音颤巍巍地抖着，然而没有人应他。
周遭静悄悄的，恍若孤岛。
明明是炎炎夏日，可阴嗖嗖的凉气还是直往裸露的身躯上扑。
他忍不住环顾四周，哪知竟从防水帘布四周参差不齐的缝隙间瞅到无数双眼睛！
它在看着他，它们都在看着他！
惨叫硬生生咽回了嘴里，阿袁顾不得擦干身体，随手套了条短裤，死命拽开浴帘，趿拉着湿漉漉的拖鞋就狂冲了出来。
昏暗的灯下，常安在正倚靠在床边拿着他那破屏的电子表看着其上闪烁的数字。
阿袁的头发滴滴答答淌着水，吸饱水的短裤沉甸甸地坠着。他为自己的失态有些着恼，看着旁若无人的常安在就忍不住埋怨出声：“你刚才怎么不应我？”
常安在抬头看了他眼：“你刚才叫我了？”
阿袁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他悻悻回身洗掉手里的香皂泡沫，拿干布擦了头身，便匆匆回了亮灯处。
阿袁看着常安在还穿着紧绷的衬衫西裤就替他难受：“我这没睡衣，给你找件短裤背心吧？”
常安在无可无不可道：“好呀。”
阿袁从角落的布衣柜里千挑万选找出了一套白色短裤背心给他。
常安在也不嫌弃，顺手就换上了。
他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胸腹肌理匀停，一看就是平日常有锻炼的。
阿袁瞅了两眼，他每天推着板车来来回回，身材也称得上劲瘦有力，可不比对方差。这么想着，阿袁又忽觉自己可悲，好像除了这个，他也没甚能和人家比的了。
夜深人静，没有电视没有电脑，一项娱乐方式都不存在。
阿袁提议拉灯睡，常安在没异议，两人便都上了床。
两个成年大男人挤在一张小床上，底下木板嘎吱嘎吱，曳着回音响了好久，愣是稳住了没塌。
阿袁侧着身没敢翻出动静，他心里发虚，身后虽挨着常安在，可他总感觉不到那里睡的是人。
好在常安在先说话了，黑暗里他问他：“阿袁，你还记得以前的事么？”
阿袁迟疑了很久，才小声道：“我不记得了。”
常安在再没应他，想必已经睡了。
阿袁盯着面前的黑暗，脑内思绪纷呈，一呼一吸间却也很快就睡了过去。
阿袁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伸着小胳膊迈着小腿，鸭子头的小胶鞋踩在脚下嘎嘎直响，他摇摇晃晃走在乡村的田埂间。
烈日当空，谷物被晒得蔫头蔫脑。
小阿袁不敢跑得远，只蹲在原地玩了一会儿便往回跑了，不远处就是他外公外婆住的老房子。
红墙青瓦褪败了色调，也爬满了枯藤绿蔓。老房子门前栽着一棵粗壮的李树，李树上结满了青红相间的小李子。
那是小阿袁垂涎已久的存在，家里人从不许他多吃，小阿袁自己还不会爬树，他只能每天这么站在树下望眼欲穿。
蝉鸣鼓噪，声嘈闹耳。
小阿袁照例站在树下仰头望着，期待着能从上面掉下一颗熟的李子，他甚至考虑好，待会儿趁着家人睡觉的时候进去找根长长的竹竿来捅了。
然而转悠的小脑袋瓜在看到树杈间多出的那个男孩时悄然卡了壳。
他穿着洗得泛黄了的老式白衬衫，倚靠在粗树干间，正伸着细瘦的手臂从茂密的树叶间摘着泛红的李子。
他傻愣愣地仰着头望着树上的男孩。
男孩刚巧低了头，瞅见他的表情不由笑了起来：“想吃李子么？”
小小的阿袁盯着树上泛红的李子，忍不住咽了好几下充沛的口水，他用力点点头。
男孩道：“那你有什么跟我换的呢？”
胖嘟嘟的小手伸进了口袋里，小阿袁掏呀掏呀，只掏出了颗化了的水果糖，白嫩的指头沾了橘色的糖汁，像一截橘味的牛奶饼干。
男孩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的糖。”
小阿袁犯了难，他不擅言辞，只能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对方，乌漆漆的瞳仁滚圆像是沁过清泉的黑葡萄。
男孩又道：“我叫常安在，你叫什么呢？”
小阿袁想了想，小声道：“我叫阿袁。”
“原来你就是阿袁呀，”男孩笑微微道，“那不然你叫我一声哥，我就给你李子吃。”
小阿袁的眼睛亮晶晶的，扯着嗓子奶声奶气就喊了一声：“哥——”
树上的男孩笑应了一句：“好乖。”随后就真替他摘起了李子，他嘴里还哼着古怪的小调，小阿袁隐隐约约听出了半句，“……李子树下埋死人……”
一颗指头那般小的青李子扑通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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