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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情种


酒楼中桌椅翻倒,惊蛰无视眼前的狼藉,拎着剑一步一阶踩上二楼。房门洞开,里面的人知道今夜有客来。

        即便曾不止一次地梦到昔年旧事,惊蛰却好像从没设想过再见面的场景。

        旧友重逢,该是什么样?似她与千灯这样的旧友重逢,又该是什么样?她们还算“友”吗?

        酒楼的客房不大,一眼就能看清,惊蛰没进去,也没开口说话。小榻前的烛火狠狠一跳,千灯半侧过身,冲着她扬起个笑靥,“你来啦?”

        惊蛰微不可见地颔首,目光扫向小榻上躺着的人,一扬下巴,“怎么回事?”

        以自己的性格,遭人背叛之后竟没一照面就让对方血溅三尺,大概算的吧,她想。

        榻上的人是芦生。看样子显然已经谢世有些时候了。

        千灯听闻此言,面上神色倏忽一冷,转回去打量了一会儿芦生那张灰败的脸,吹熄了小榻边狂跳的烛焰,烛火一灭,室内归于黑暗。她轻声道,“死了。”

        当然。她们都看得出来。但他是怎么死的?

        千灯没有回答。她站起身,走出来,然后合上门,这才问惊蛰,“你来干什么?”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惊蛰平静地注视着她,有意无意地往楼下一瞥,“还提前清了场。怎么,不怕新主人找你的麻烦?”

        千灯不以为意,反而问她,“你怎么一个人来?侯府的世子呢?”

        惊蛰笑了笑,“他有别的事要办。”

        “是吗?”千灯眉眼一弯,挑衅道,“还有什么事能比玄渊阁的巽风剑更要紧?”

        看来钟筠的推测没错。巽风果然非是钟氏血脉不能驱策。

        但……此事的解法有千万种,犯不上让他来赴这样的险。

        “是啊,世子也太不分轻重缓急了。”惊蛰也弯起眉眼,“所以我来替他办。”

        “那怎么行,”千灯笑道,“这么要紧的事,世子总得赏脸亲自来一趟。”

        “我说了,”惊蛰面色一冷,一字一顿沉声道,“我来替他办。”

        千灯心里一紧,暗暗握紧了手中的短刀,“恐怕你替不了。”

        “好啊,那看来你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惊蛰面上不见怒容,抬手开了一道阵门,伸手一比,“请。”

        千灯一怔,咬着牙问她,“没什么好说的?”

        过道狭窄,惊蛰微微侧身让开路,容她通行,“你我之间,雍都事,雍都毕。不要牵扯外面的人。”

        她打量着千灯的神色,狭长的眼一眯,意味深长道,“还是说……你不敢?”

        千灯瞳孔骤然一缩,拂袖踏进雍都。

        惊蛰施施然跟着她进去,心道自己猜得不错。

        两人并肩而行这一段路曼珠沙华明灭摇曳,千灯忽然开口道,“芦生没了。”

        惊蛰:“嗯。”

        “是我亲手杀的,那夜他自雍都回来没拿到我要的东西,”千灯一顿,继续道,“没了左臂,是你吧。”

        这不是个问句,但惊蛰还是应了,“嗯。”

        两人面对祭坛而立,泡在血池里守祭坛的通天灵犀嗅到人气一瞬睁开眼,又无趣地闭上了。

        祭坛底座雕琢着古老祭文,其上供奉一盏白玉雕就的巨大九瓣莲,只是白玉中仿佛涌动着猩红血色。

        袖中的未已录无声落在的石莲中心,缓缓闭合,其上的血色渐退。

        “疯了吗?”千灯挑眉,“红莲异动,祭坛封闭,你这是在告诉鬼主你今日亲至。”

        惊蛰来此处生取过无数次犀角,不知何故,每每见到这仿佛渗着血的白玉九瓣莲,惊蛰心中都会涌起翻江倒海的痛苦。然而她无法停止注视它,因为她不想停止注视它。直至未已录择主,她发现未已录能让那猩红褪下去,自此之后她只要来到祭坛,必定有此一举。祭坛里处处见血,唯这白玉九瓣莲温润生光,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喜欢。

        鬼主知道她这个习惯,从前还问过她。她说,“讨厌见血。”

        “嗜血的人也会讨厌见血?”鬼主身着猩红与暗紫,捻起她的下巴,挑眉笑道,“有趣。”

        今时与往日一样,他至多以为自己是来祭坛生取犀角。不过这些事没必要告诉千灯,因此她只微微含笑道,“是啊,早疯了。你不是知道吗?”

        千灯像是在走神,须臾才道,“你来得比我想得快。”

        “你找我的时候,我向来都来很得快,”惊蛰依旧含着笑,声音里也带着点笑,像在撩拨人。

        但这是她一贯说话的方式,她说的也是事实,千灯知道,她谁也没撩拨。惊蛰立在云端隔着雾把你看得分明,你却总也拨不开那层雾,于是更想凑近了瞧清楚。这本事不分男女,无关风月,也不是明月楼里学来的,是真正天生的蛊惑人心,她自己都未必知道。

        她琢磨着学上一两分,沅芷就那么听话。

        千灯不搭话,惊蛰就不开口。她问惊蛰,“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没什么可说的。”惊蛰平静地看着千灯,可是那目光像有千斤重,压得千灯几乎不敢与她对视,“所以在等你说。”

        两人之间今天总是沉默。她们之间从不会这样沉默。千灯厌恶沉默,像这种巨大的沉默硬生生压裂了两人之间的连接。但她清楚地知道,沉默不可能压碎任何东西,它只是时时刻刻在提醒她裂开的缝隙无法弥合。那缝隙显然也没法用故作轻松的对话填满和修补。

        既然装不下去,那就索性不要装了。

        惊蛰把目光从那巨大的白玉九瓣莲上移开,问她,“巽风现在何处?”

        “你就想问我这个?”千灯不可置信地挑眉看她,“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还是有点关系的,”惊蛰直视着她,“你在璟都内外折腾了那么久,用上那些个障眼法,不就是为了盗走巽风?为了大开雍都之门?届时魑魅横行、天下大乱,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千灯嗤笑出声,“你到底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钟晏宁?你我相识那么些年,我怎么从不知道你有这等大义?”

        “你也知道你我相识这么些年。”惊蛰语气冷淡。

        这话不轻不重,却结结实实砸在了千灯心里。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一回事。她忽然觉得怨愤,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非要宣之于口搞得大家都难堪呢?

        “巽风此刻已经不在雍都,不在无妄间,你查不到的。”

        “看来这件事轮不着我管了,这样也好,可以算算你我之间的账。”惊蛰也不多纠缠,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盗出巽风交予他人,鬼主必定同时猜忌你我,放任倾轧。你杀了我就能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洗清鬼主对你的猜疑。然后呢?投奔新主?还是求鬼主放你生路,除名未已录,离开无妄间,此生不入雍都?为了芦生?”

        她紧紧盯着千灯的神情,知道自己说对了。

        千灯孤注一掷,果然是想离开雍都。这世间为情所困的人太多,她原先不懂。

        “从净业寺回来之后璟都是个烂摊子,我有时总要问自己,是不是原先你要什么我都帮你得到,公序良俗我全都不放在眼里。所以这一次你觉得,即便你想要的东西要拿我的命换,我也不会吝惜?反正我灵识耗衰,慨当以慷。”

        惊蛰打量了一圈祭坛的光景,心里有些发苦。无论千灯想要什么,今夜她们两人之间至多只能活一个。因在雍都的祭坛,逸散的灵脉会全数灌注在血池之中,届时只有手刃灵犀才走得出去。

        她走不出雍都,于是就恨所有人。是自己当年随手一指把她带来的,理所当然成了她最恨的那一个。

        “要是以前,说不定这事我还真做得出来。但今次,我就不帮你了。”惊蛰忽然觉得无趣,懒得再说下去。

        就这样吧,总要有个了结。她掣出销永漏,对千灯说,“从前的种种,我不后悔;今日亲手取你性命,我一样不后悔。”

        千灯短刀出鞘,冷笑道,“今日你我至多只能活一个,假如你死于我手呢?”

        惊蛰骤然抬眼,手腕一抖,长剑已经刺出,狠声回她,“愿赌服输。”

        千灯抬手架住她的剑刃,在心里倒抽一口凉气。

        两人向来是携手并肩,而今利刃转了向,方知老话不虚。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存险。惊蛰舞剑时就以如仙如魅著称,那是因为她身法轻灵,到了近战时更是如此。不仅身法飘忽利落,还向来带着凶戾的血气。千灯很熟悉她这一点,明白自己与她最利的剑锋直面,是没有胜算的。唯有近身,方有机会。

        她手腕一翻,就要抽身。惊蛰骤然下压,止住她的去路。短刀与剑刃相互错了几个回合之后,长剑扬起骤然抽离,剑风荡开千灯的额发,露出那双有些天真的杏眼。

        长剑与短刀缠斗良久,剑意像是刺进了水面,这是千灯的风格,无妄间各部观事中,千灯长居璟都,最懂周旋。惊蛰点地后撤,转攻为守。

        周旋是为了找到破绽、一击即中。千灯能如此轻易地逼得她进退维谷,正是因为她交出后背时不曾设防。

        但也正因如此,千灯从不知道惊蛰的周密。无论她以何种刁钻角度刺出短刀,长剑都能将她轻易挡在惊蛰三尺之外。她甚至觉得那游刃有余里有种嘲弄,即便她很明白惊蛰此刻不可能游刃有余。

        但万一呢?万一今夜种种都是演的呢?

        千灯分了神,手中的刀就慢了半分。长剑轻易将她手中的短刀挑飞,落进血池。

        通天犀被惊动,暴怒着咆哮起来。

        太吵了,惊蛰瞬间把所剩的灵识注入血池,通天灵犀被彻底激怒,做出了攻击姿态,朝着她不住咆哮,只是走不出血池。最后一点灵识流出,惊蛰随手甩出一个诀。周遭的虫鸣鸟叫顿时消失,背后的困兽咆哮也化作无声,看起来越发诡秘。

        千灯靠在九瓣莲的底座旁吐出一口血,鲜血自手心长剑划过的伤口汩汩涌出,这一剑可真没留情啊。咽喉抵着剑锋,她看着那灵识灌注的过程,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不可抑制地哈哈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尊座就算灵脉耗衰,也不至于这么不济事吧?你把一大半灵识拿去干什么了?钟筠今晚有什么事耽搁了?是你给他生造了一个幻境是不是?总不至于还捏了傀儡陪他吧?”

        灵识全数灌在血池之后,惊蛰灰白的面色不可能骗人,司录何时有过拿不稳手中长剑的时候?

        千灯最看得明白惊蛰的神色,知道自己全都说对了,越发觉得好笑,抬手抹泪,抹了自己一脸血。她换成袖子去擦血,还没止住,“谁说雍都司录最不懂情是何物,我看分明是再情种也没有了。”

        千灯仰头看着她,手指在袖中摸索到了袖箭。

        惊蛰咬着牙抵御周身经脉的痛,气血翻涌,就要冲出来,她把喉头那股鲜血生生咽回去。

        千灯细细观察着时机,掷出袖箭。短小精锐的两枚利刃一左一右袭来,生死一击的角度尤其刁钻,惊蛰竭力错身只够避开要害,右肩被袖箭划过,长剑在剧痛中当啷坠地。

        与此同时,千灯心口一凉,热血涌出。是了,怎么不记得那柄软剑了呢。

        那年惊蛰新得了一柄软剑叫千灯给起个名时,千灯脱口而出,檐蛛。因往常两人一起,惊蛰总穿黑衣把自己挂在屋檐下。

        是曾经戏言过,同去同归,又有何惧?终究是回不去了。

        那一口方才生吞回去的血此刻又涌上来,惊蛰扶着祭坛躬身缓过那一阵剧痛,觉得好在素黑色见了血也看不出。眼前发黑,四肢仿佛灌了铅,她索性靠着祭坛坐在地上,就在千灯身侧。

        她们也曾有好光景。

        那会儿鬼主闭了关,挺长一段时间没有新差使,各地秩序井然。千灯只偶尔出入雍都,芦生陪着她。司录惊蛰似乎生性不受拘束,不爱在一个地方拖太久,她偶尔回璟都呆几天,也不长留,但挺为千灯和芦生的事高兴。

        芦生是极为罕见的天生开灵窍的人,这样的人耗损格外慢——司录不算——她也是天生,可架不住挣命的时候比别人多太多。千灯几乎以为那样的日子能一直延续下去,直到发现自己已经有了灵识耗损的预兆。她自去年开始出入雍都之后十分容易疲乏,这是灵识开始损耗的迹象。这个过程一旦开始,绝无逆转的可能。而且耗损只会越来越快,直至油尽灯枯。

        两人情投意合,朝夕相处还觉不够,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事?

        千灯生在明月楼,长在明月楼,是听着母亲指间的琴音与口中的官家生活长大的。印象中母亲漂亮温柔,只是终日郁郁不得解,晴日雨天,白昼黑夜,总倚在窗边放空。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官老爷示好,愿意花高价为她赎身,但总也没见过她点头。她唯一上心的事情是亲自教养千灯,按照官家小姐的标准,事无巨细。

        那时她年纪还小,不明白那些倦倚寒窗的时刻母亲在想什么。或者说,即便感情深厚,但她从来没理解过母亲。

        后来,母亲也没来得及等她理解。倚仗未已录不够在波谲云诡的地方存活,她们两个要挣命、要立威。惊蛰体谅她新丧,替她揽下不少活,但一个人天南海北的奔波,哪里够用。

        芦生不是明月楼里的人,是她有年替鬼主去十万大山中取一种十分罕见的药材时遇着的。他是那里讲汉话最好的,因此成了她的向导。珍奇异植生在崖边,这个蜜色皮肤的男人带着她上山,他叫得出山里每一株草木,再陡峭的山坡也走得稳当,能把打来的野味烤得很好吃。他笑起来时牙齿很白,瞳仁黑亮。

        两人在山中走了将近一个月。

        说他汉话讲得最好,那也是和村里的其他人比——其他人没人会。幸好他不太会说,但能听能读能写。两个人一个说一个连比划带写,交流竟然还挺顺畅。

        他磕磕绊绊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写给他看,千灯。

        他还问,你家在哪。

        她说,京城有条河,河边有个地方,看得到全京城最好的月亮,那是我家。

        芦生似懂非懂地点头。

        有时夜晚两人找个地方点起篝火,他会轻声哼歌。

        千灯觉得挺好听,问他唱词什么意思。

        他红着脸在地上写给她回答,你是我的月亮。

        崖边危险,芦生执意不让她下去,不知道那对她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危险。他把绳索一头扎在腰上缠了几圈,一头钉死在崖边,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对她说,“我来。”

        千灯觉着他笑得怪傻的,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真的老老实实盯着那绳索,没移开过视线。心也跟着那绳子一颤一颤的,从他下去一直到他爬上来。

        芦生把崖壁上采来的花花草草放到她怀里,表情献宝似的。她抽出一张图样对着检查,翻出来一支长得完全不一样的。

        这是什么,千灯问他。

        芦生嘿嘿一笑说,好看,送给你。

        药材到手不能等,返程的第一夜照旧夜宿山林,芦生在身侧睡得安稳。她一直睁眼等到入夜时分才燃了犀。

        她向鬼主交了差,心里却不高兴。山中无岁月,只有星夜是永恒的,她很留恋那里,出去的一路上在想有没有办法离开无妄间。

        其实是没有的。未已录将这一脉每个人记录在册,为了在外行走的自由,他们向未已录献祭灵魂的自由,他们终其一生与死灵生魂打交道,直到灵识耗衰那一刻。

        对于这些人来说,只有死亡是自由的。

        在玄渊之畔看见芦生时她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是半生悬命从来没有过的慌张。她飞奔过去牵住人细细检查,见是全须全尾的才松一口气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芦生无辜地眨眼,比划着说,半夜醒来不见你,看见有个门就进来了。

        芦生挺好奇地问她,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仙术吗?你是不是天上的神女下凡来了?

        千灯心里有点涩。她不是什么九天神女,她是地底修罗。

        下了山她没有按约定多住一段时间。她是不告而别的,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告别。

        回到璟都之后,她耳边时常回响山中的清亮歌声。明月楼之所以得名,正因有高阁雅座,最宜乘兴赏月。夜里笙箫零落,她站在那阁楼的檐角,极目远眺也看不见十万大山的影子,忽然理解了多年前神情郁郁、倚窗独坐的母亲。

        数月之后的一个夏夜,蝉鸣聒噪,她刚睡下不久又叫人闹起来,披衣靸鞋打开门耐着性子问,“怎么回事?前院闹什么呢?”

        “回禀观事,前边儿来了个小乞丐,吵着说要见你呢,赶也赶不走。”坠兔问她,“你看伙计们是不是”

        千灯心里突然一动,一把掀开房门越过坠兔,踢踏着鞋跑出去,轻薄的丝裙扬起来,一路上耳畔风声呼呼,她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又重又响,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眼前的人风尘仆仆、一身狼狈,只有眼睛晶亮。她停在几步之外,几乎不敢相信。身侧的伙计看她来了急着要表现,一棍子就打下去。芦生不防备,咬着牙痛哼一声,当场被打翻在地。

        千灯厉声喝道,“住手!我看你们谁敢再动!”

        她鲜少有这样怒气外露的时候,伙计吓得当即跪下,“观事饶命!”

        她把芦生扶起来带回自己的房间,一群伙计在原地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坠兔见状不敢怠慢,吩咐下人烧足了热水。千灯叫坠兔替她备身干净衣裳,坠兔上道,给的是窄袖简衫,没有那些宽袍广袖的累赘东西,她把衣服给他挂在屏风上。

        芦生泡在热水里,和她讲这一路怎么来的,却绝口不提吃了什么苦、怎么被人为难过。他的汉话口音还有些生涩,但是已经能把意思表达清楚。

        芦生似乎还不太习惯汉人的衣服,沐浴之后领口系得有些松垮,块垒分明的蜜色胸膛露出一小片,还滚着水珠,看她时目光灼灼。

        大山里生长的男男女女是不是都这样?饿了就吃,冷了就穿,日出了就干活,月出时就该和有情人共赴幽梦。

        千灯在那热烈直白的目光里忘记了母亲教过她的东西,什么权衡、什么自持、什么守贞。后半夜下起了雨,她侧身伏在枕间,头发和丝裙一同被汗浸透了贴在身上。夏夜的空气咸湿,她轻声道,“原本该带你去看看月亮,可是下雨了,今夜没月亮。”

        芦生从背后贴上来拥住她,腕间属于家乡的银镯子冰得她往他怀里一缩。他说,“我的月亮在这里。”

        往常祭坛能看见雍都最好的月色,既望刚过,今夜本该有皓月。千灯又呛出一口血,颇有些释然地止住了笑,仰头靠着祭坛,意识已经十分昏沉,她喃喃道,“今夜没月亮。”

        她亲手把她的月亮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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