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墨点

谢秋辞被方雅意带到后厨里另一个角落，正好和秦舒予所在的洗手池呈一个对角线。

        他微微垂眸看着面前这位容貌姣好的女士，与其保持了一个十分礼貌的距离。

        “实在不好意思啊，”方雅意觉得自己简直有操不完的心，“我们舒予吧，他平时比较忙，所以没什么时间跟机会钻研厨艺”

        谢秋辞静静听着，想起刚刚拍摄时自己体会出的那点微妙的违和感，脑海中一个猜测缓缓成型。

        方雅意再三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就是他对做甜品这个领域不太了解所以，所以能不能请谢老板帮忙呃，就帮帮，忙？”

        向来觉得自己伶牙俐齿的方雅意差点没咬了舌尖，但总不好直接跟人家说“哎呀秦舒予啥都不会您多担待点”吧。

        秦舒予丢人不要紧，她自己不想丢人。

        谢秋辞抿住的唇放松了一些。

        果然，拍摄时他就觉得秦舒予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不管做什么总是先抛个话头等他来接，而他也总是下意识顺着那话题往下，帮秦舒予“瞒天过海”，一不小心成了“共犯”。

        不过既然秦舒予压根不会做饭，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样一档节目呢？

        虽然知道这档节目未播先火，但从黄晓雪那他也知道秦舒予很火，不一定非要选这样一档他完全不上手的节目。

        谢秋辞觉得自己还是不太了解国内的娱乐圈。

        虽然不理解秦舒予参加节目的用意，但这位经纪人的这个忙他还是可以帮的，于是他点点头，应下了女人的请求。

        方雅意感激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强忍着要把人签下来的冲动，不住道谢。

        “你们在说什么？”

        秦舒予疑惑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方雅意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探出头，笑道：“哎呀，没什么没什么，这不是替你跟谢老师道谢嘛，相逢就是缘分呀哈哈哈”

        开拍前秦舒予跟谢秋辞的两句寒暄方雅意没听到，因此也就不知道两人其实不认识这件事，不过秦舒予本身也不想多余跟她解释，便“哦”了一声错开眼，站在操作台前低头仔细擦拭手上的水珠。

        谢秋辞没插话，等到二人说完，这才又说了声“请您放心”来让秦舒予这位看起来就不太容易的经纪人放心。

        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方雅意感动又满意地重新回到拍摄现场外，盯着谢秋辞往操作台去的身影，又看看自家不省心的艺人，感叹着怎么别人家孩子能那么乖。

        ···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拍摄重新进行，这次谢秋辞没再让秦舒予做揉面这种“高难度”动作了，而是让他帮忙递材料，当然递之前还会隐晦地提示一下，让秦舒予能准确拿到所需的材料。

        虽然这种方法看上去秦舒予的参与度低了，但画面里两人一时间配合默契，直到草莓挞制作完成，拍摄竟十分顺利。

        随着导演今晚最后一声“cut”落下，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欢呼着说“辛苦了”，谢秋辞向着众人鞠躬道谢，那位一直和他联络的工作人员走过来笑呵呵地交代后续事宜。

        “第一部分就拍摄完成了，后面的‘对决’要下次再拍，就在两周后，具体时间台本上都有写着，谢老板今天辛苦啦，我们这边也赶紧撤了，让您能早点回家早点休息。”

        “您也辛苦了。”谢秋辞目送工作人员离开去收拾东西，他看了看还不算特别狼藉的操作台，也习惯性地开始收拾。

        他收拾台面的速度快，有条不紊，再抬头时见秦舒予刚好在跟现场的工作人员们依次道别。

        “谢谢您照顾我们家舒予，哎呀哪里的话哈哈哈”方雅意站在秦舒予身边笑得面若桃花，刚与那位摄像大哥道完谢，一偏头看见正望着这边的谢秋辞，愈发喜上眉梢，挥着手扬声道：“谢老师！谢老师辛苦啦！”

        话音还未落便拉着秦舒予走过来，道：“今天真是太感谢谢老师了，承蒙您照顾了。“

        谢秋辞温和地笑笑：“哪里的话。”

        方雅意越看谢秋辞越喜欢，见秦舒予一直不说话，便悄悄用手戳他后腰：“舒予，还不快谢谢我们谢老师，看我们谢老师对你多好”要不是人家谢老师帮忙，你秦舒予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丑呢。

        秦舒予面上有一闪而逝的不自然，却还是认真道了谢。

        “不用客气”谢秋辞脸上笑意未变。

        正巧这时有位场记找方雅意有事，方雅意便说了声抱歉，踩着小高跟“哒哒哒”走了，徒留谢秋辞跟秦舒予在原地相顾无言。

        似乎有点尴尬。

        谢秋辞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面前的alpha又是一副“不是很想交谈”的表情，便不好意思说了。

        然而正当他思考着要不要直接跟秦舒予道别，脑海中突然闪过黄晓雪的脸，想起了几个小时前女生红着脸让他帮忙要签名的事。

        “那个”话到嘴边突然不知该怎么说了，谢秋辞突然觉得有点困扰。

        秦舒予洞见了面前人的欲言又止，为了防止久别重逢的尴尬进一步扩散，便问了一句“怎么了”，只是这三个字让他习惯性地说得过于“公事公办”，要是用方雅意的话来说就是“臭架子摆太大了”。

        谢秋辞对秦舒予这句有些生硬的“怎么了”没什么想法，应该说他大概猜到了像秦舒予这种大明星工作与不工作的状态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们曾经是同学，但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生分是很寻常的。

        毕竟从前黄晓雪就给他科普过“偶像气质”这种东西。

        不过这样对于他来说倒是好办了，普通的“明星”与“素人”的关系，倒是让他好开口了许多，于是他带着三分不好意思直言道：“秦老师，请问能不能麻烦您给签个名？”

        正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近人情的秦舒予听罢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重复道：“签名？”

        谢秋辞点点头，解释道：“我有个店员是你的粉丝，所以拜托我请你签个名，不知道会不会麻烦你。”

        秦舒予听了解释回过味来，一边在心里庆幸幸亏自己还没来得及多想，一边“高贵冷艳”地应道：“可以的，不麻烦。”

        得了肯定的谢秋辞轻舒一口气，先道过谢，这才找来纸笔，递给秦舒予请他签名。

        秦舒予看着谢秋辞在得到他首肯之后瞬间变亮的眼睛，拇指摸索了一下手中的中性笔笔杆，垂眸开始写字。

        厨房外面的工作人员们的收拾工作进入尾声，但大家聊着天，兴致高昂，一片欢声笑语。

        于是便与后厨中相对而站的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外面越喧闹，这个角落便越静默。

        笔尖在纸上滑出一道弧，谢秋辞看着那道弧拐了个弯接上一条直线，向下延伸，头顶却突然传来不甚清晰的低语：“没想到你居然去学了这个。”

        谢秋辞楞了一下，然后很快明白秦舒予是在说他“学做甜品还开了店”这件事，于是便轻轻“嗯”一声。

        秦舒予控笔的手没有停，猜想谢秋辞应当不会再说话了。

        他画下最后一个勾，在笔尖再次扬起、下落想要印下一个点的时候，没想到那清澈温和的男声又响起：“我也没想到你会进娱乐圈”

        笔尖点在纸面上，这支笔笔墨充足，所以被长时间摁在纸面上，黑色的墨水就会洇开。

        秦舒予完全没注意到那个越来越大的墨点，但谢秋辞看到了，他将视线从秦舒予微垂的睫羽上收回，温声提醒道：“这支笔有些洇墨。”

        “啊”秦舒予回过神，终于将笔尖抬起，然后把签好名字的纸递给谢秋辞，“签好了。”

        “谢谢。”

        “不客气。”

        静默再次渲染开，就如同那个在纸面上洇开的墨点。

        谢秋辞垂眸看着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也只能隐约认出一个“秦”字，是与八年前的一笔一划完全不一样的张扬。

        “舒予！咱们该走啦，明早你还有排练今天辛苦谢老师啦，您也早点休息。”

        打破静默的依然是方雅意，女人踩着高跟鞋，步履轻快地走过来再次道谢，然后拉着秦舒予相携离开。

        谢秋辞看着走出店门，逐渐融入黑暗里的高大身影，终于意识到，他们其实还不算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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