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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4


  门把手就在眼前,  归念却怎么也摁不下去了。

  “掐死我算了”,这算什么意思?作出一副“我很累很丧很难过”的样子,可他偏不把话讲明白,  又把这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团扔到她手里了。

  归念心里拧巴了一会儿,越拧越憋屈:“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也听不懂你想说什么,  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等五月以后再说,毕业前拒绝打扰。”

  “五月?”

  “嗯,课题数据等出来了,现在就要着手准备,  我不想再分心了。”归念瞟他一眼:“你注意身体,  大过年别把自己弄得苦哈哈的,  裴瑗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好像主被动关系一下子掉了个个儿,说完,归念也不在意他说不说话了,  神清气爽地迈出了门。

  她一走,屋里更冷清。

  碗里的玉米粥不太热乎了,陈安致没精力再去热,  就这么一口一口吃了。粥里放了糖,  有一点甜,细碎的蛋花浮在上边。

  归念怕是没注意到,这还是他头回尝到她做的东西。

  以前只会凉拌个黄瓜的小笨鬼,  也能回过头来照顾他了。

  *

  离过年只剩半个月了,  前后滑雪、生病,来回耽搁了一礼拜,  年前要装修好的事彻底赶不迭了。

  陈安致只好联系了一家墙绘工作室代画,  很小一家,  六七个人,业内口碑却不错。都是商业美工出身,忙活了三天,把剩下的墙绘都填了色。

  然后是装修队,吊顶、踢脚线、洗手间,最后检查了线路,装好了灯具。装修工人都赶着回家过年,活儿做得利索,还很细心,提前把墙绘小心贴了起来,没弄脏一丁点。

  做完活,小工头来问他能不能给墙绘拍几张照。陈安致想了想,墙上都是些简单图案,要么就是仿作,就随他们拍照发朋友圈了。

  腊月二十五的时候,做好的招牌也挂起来了,字体和logo都是学生们提前设计好的,叫“对画空间”,他这个当老师的并未掺合,任他们发挥。

  最后在门上挂出了开业时间,正月初五。

  裴瑗搞不懂他,打电话来问:“不是原定三月初才开门嘛,怎么突然要提前了?”

  彼时陈安致正在天工苑里挑大型的家居摆件,看着一个师傅拿着刻刀雕版画,稍稍走了神。

  天工苑是几位手工匠人合资开的,开了十几年了,几个老师傅带着儿孙和学生做原创的陶器、玉器与木雕等等物件。如今国家大力保护非遗,扶持力度挺大,然入门的学生还是越来越少了,入了门的,也十有七八败给了前期的辛苦。

  青年作品,往往卖不出什么价,想象力却天马行空,有很多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姐夫?问你话呢。”

  陈安致回了神:“有几幅学生的作品入围了美协办的全国书画展评,青少年组。之前交的是彩印稿,要在三月十来号把原作交上去,所以就提前了。”

  “还早啊,这还一个半月呢,你急什么呀?再说正月初五,破五啊,诸事不宜,人谁家专挑这天开门的?”电话对面的裴瑗嘀咕了两句。

  陈安致笑她迷信,又寒暄两句,挂了电话。

  其实没有那么多理由,就想着,让她走前能看得见。她初八走,初五,已经是最晚了。

  什么青少年书画廊啦,最初的想法也是从念念那儿来的。她小时候每回获了奖,都要拿着证书跟很多人显摆一遍,归家爷爷奶奶啦,她爸妈啦,裴家,还有他的父母……最后裱好了,当当正正挂在客厅墙上。

  小臭美精,巴不得所有人都夸她两句。

  虽然单论画技和创意,念念在他教过的四百多个学生里几乎排不上号。但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小朋友,无论优点、缺点,在他这里全是加分项。

  画廊不需要多少摆件,大的五六件也就够了,玄关,前台,转角,会客室这些地方。小的倒是可以多收一些,留着以后送学生。

  陈安致打开微信,把自己看得顺眼的十几件一张一张拍了照,发给她,加上前情:“我在挑画廊的摆件,还没拿定主意,你挑挑看喜欢哪个?”

  这些天,他一有空闲就给归念发三两句消息,时间、地点、自己在做什么,跟小学生写日记似的。发三句,她不见得回一句,哪怕是回,也必定是那种贼敷衍的“陈老师早”、“陈老师晚”、“陈老师该吃药了”。

  挺气人。

  好在是有回他的。

  这感觉,要比这两年来每回都收到的红色感叹号,好太多了。

  这回归念倒是回得很快,也不知道她拿着手机在玩什么,几乎是秒回,从十几张照片里挑了几个自己喜欢的,选得很利落。

  天工苑的二老板何棣探过头来瞄了一眼,归念这边一个一个回,老板就一个一个指着学生包装装箱。咧着嘴笑:“倒是会挑,挑的都是贵的,给你破财来了。”

  陈安致笑了下。学生作品亦有优劣之分,归念跟他学了这么些年,画画得不行,审美却还是养出来了。

  这笑自然被何老板收入眼里,刚才他又注意到对面的微信头像是一只卡通猫,明显是个姑娘。立马嗅出两分味道,“啧啧”了几声。

  何棣五十来岁的人了,没心思探听别人私事,一句没问,心里倒觉得挺有意思。

  小陈这人呀,前半生活得干干净净,感情也寡淡,除了那个早早没了的媳妇,这么些年也没听过他什么旖旎事。倒是从来不知道人家又谈了个姑娘,长相年轻的人就是好啊。

  而陈安致这头,他又把刚刚给归念发过去的照片一张一张撤了回来。

  归念发来三个问号:“???”

  陈安致笑着回:

  ——尊重原创。

  ——怕你发到朋友圈。

  几秒后,那头送给他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再不说话了。

  而借口“年底事忙,不想被打扰”的归念这会儿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广告的间歇拿着遥控挨个换台,巧得不能再巧地在T市新闻里看到了他的名字。

  “昨日,XXX、XXX、陈安致等68位书画家参加年末书画义卖会,为贫困家庭新春助力。”

  他的名字以方方正正的黑体字出现在字幕上,比陈老师自己的签名要丑太多了。归念听着,他捐出了三幅画,成为在场捐赠价值最大的画家。

  一条新闻很短,记者采访里没轮上他露脸,只有一个花白头发的协会副主|席对着镜头说了两句,整体给了个长镜头,新闻就吝啬地切到了下一条,仿佛不想在这种没爆点的新闻上浪费版面似的。

  正跟刘姨唠嗑的归妈妈迷瞪过来:“哎,刚才新闻是不是说小陈来着?”

  归念换了个台:“妈,你听错了。”

  电视剧还在播,她却分神想到了别处。

  陈家做了几十年慈善,从上上一辈人就开始的。陈老师这些年的善举也不少,他的事业就一直顺风顺水,跟慈善沾了边的人,事事都有人愿意给他让个道。

  跟归念同为头一批的学生里有几个年纪比她大些的,都已经开过了自己的画展。国内书画行当并不是十分敞亮,不光靠作品,还要论资排辈,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出头,少不得是有人卖了陈老师两分面子。

  他从二十二岁开始教课,到今年三十七岁,十六年间从未停过,说不上桃李满天下,也算得上一件大功德了。

  这快过年了,也不知道他会收到多少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贺礼。

  归念以前见过,从腊月开始,他每天都能收到好几个快递包裹,尤其过年前十几天,多得放不下。至于别的短信邮件那就数不清了。

  也有很多不知他喜好的学生,花钱乱送,过了年他还得买些价格相当的礼物一样样还。

  挺热闹。

  过得比她热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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