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011章光
老岳终于还是拍到了满意的定妆照，经过一天一宿的精修，周一晚上放学的时候他就把照片发到了班级群的相册里。
沈度把手机举到了简云征面前：“看，老岳真的把你的眼神p成了含情脉脉之中还有三分惊艳三分好奇和三分羞涩的样子。”
今天是沈度和简云征那一小组的值日生负责打扫卫生，两人干完了自己那部分活儿，正结伴往食堂走。
简云征表示一定要感谢沈度，让他免于喝那碗不知加了什么料的汤，沈度则表示，想感谢不如请他去食堂吃一顿，他们二十四中的食堂窗口发挥的一直很稳定。
都走到食堂大门口了，简云征一掏口袋，发现饭卡忘在了宿舍。
学校食堂只能用饭卡，不收现金，也暂时没开通扫码支付的业务，小简同学只能先回寝室找饭卡去。
沈度在门口等人，正看着天上飘过的云发呆，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沈度看完了消息，给简云征打了个电话：“韩卓康找我过去，我得去小树林一趟，你先在寝室等我电话吧。”
简云征警觉：“他找你有什么事儿？”
“不知道。”沈度表示，“但是我得过去一趟，催他还钱。”
这年头，催债就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干等着别人良心发现还钱是不行的。
“你和你的饭卡就老老实实在寝室等我吧。”留下这么一句，沈度就收起了手机，往学校的小树林里走去了。
小树林就在寝室楼后头，本来和公园的绿化是不分家的，但后来学校在湖边拉了一张两米高的铁丝网，自此把这一半儿的小树林与公园分隔开了。
学校里的新宿舍楼还没竣工，老宿舍楼已经有将近三十年的历史了，等新楼建好，老宿舍楼这边可能要封上，让学生们彻底远离危险的水源。
因为曾经真的发生过压力大的学生们跳湖的事件，靠近湖水的这边绿化区现在都有人定时巡逻，见到学生靠近就会驱赶，平时也没人敢来。
韩卓康是学生会的成员，知道保安和校领导巡逻的具体排班表，很容易就能找到了一个没人过来检查的时间。
他正倚在一棵大树上，等得快不耐烦了，才等来了沈度。
韩卓康先是一阵嘘寒问暖，从学习关心到生活，而着急吃饭的沈度表示：“你可以直接说的，不用做这么多铺垫。”
“我知道你家里也很困难。”韩卓康叹了口气，此时已经看不到篮球场上的意气风发，满脸写的都是疲惫，“要不是我家里也出了事儿，我是不想再求你了。”
按理说，韩卓康近期也确实不该再求沈度什么了。
毕竟，他一个月前才以家里买卖赔钱的理由，从原主那头诓骗了一万多块，从可长期发展的角度来想，这时候都不该再找原主了。
那时原主家里的爷爷奶奶又刚刚去世，正是需要人关心的时候，韩卓康刚开始倒是分出了不少时间陪伴原主，但是在拿到那一万块后就再没有主动联系过了。
沈度双手环胸，继续欣赏表演，而对方见他不再说话，好像是真的有些着急了。
韩卓康面露难色：“这次是我妈病倒了。”
从父母到爷爷奶奶，从叔伯长辈到堂兄弟姐妹，韩家人在韩卓康嘴里差不多已经全员出过一次事儿了。
明明就住在同一个小区里，小可怜原主却为了对方的面子问题，一次也没有找到他的家长求证过。
韩卓康又开始讲自己家里遇到了多少多少困难，那叫一个声情并茂。
直到对方讲得口干舌燥，沈度依旧是那副浅浅笑着的模样，直入正题：“你这次需要多少钱？”
韩卓康：“……”怎、怎么感觉有股杀气？
看上去十分难以启齿的，韩卓康说出了一个数字：“十万，可能，至少要十万。”
为了维系和同学们的关系，韩卓康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很多时候都是他出钱又出力，精心钻营与同学间的相处之道，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组织活动的经费超出预算了需要他来垫付，学生会里的人过生日了送的礼物不能送得太寒酸，再加上中学生不愿丢的那点儿面子，平时跟同学出去玩儿也都是他掏钱。
再加上这人大手大脚惯了，从来不亏待自己，而他家就是个开杂货店的，家里也给不了他多少钱，这样的日子长了，韩卓康那点零用钱是完全不够花的。
但他有个自动提款机，一个借了钱不用还，总是忍气吞声，还喜欢在角落里默默关注他的青梅竹马。
“十万？”沈度轻轻挑眉，似笑非笑。
听到他狮子大开口的这个价格，沈度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故意装作很为难的样子：“怎么办啊，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韩卓康正想着该怎么开口，把话题转移到沈家收藏的画上，就见沈度随手折了一根草，上前两步，插在了他的头上。
“这样吧，别人卖身葬父，你卖身救母，多少钱一斤自己定。”沈度向他投去了鼓励的眼神，“你一定可以把二十四孝挤下去一个自己上的，到时候名流清史了可别忘了我啊！”
韩卓康：“……”
韩卓康终于明白这些天来的违和感到底在哪里了。
平时沈度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崇拜，态度也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他生气，哪里会像今天这样，好像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习惯了被人捧着，成为视线中心，习惯了沈度的无条件付出，韩卓康面对这样一个对他一直笑着，却好像是在看小孩子表演节目的沈度，总觉得受到了什么冒犯。
但很奇怪的，之前沈度对他百依百顺的时候，他很看不起对方，但现在看着这样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沈度，他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
但他不能生气，他还有求于人，至少不能当着人的面儿闹翻。
“连你也帮不了我了吗？”韩卓康演技爆发，红着眼眶，手都有些颤抖，把头上的那根草拿了下来，“我知道我欠了你很多……”
“不多。”沈度打开了自己的备忘录，“这些年你一共欠我两万一千零三十五元整没有还，现金，刷卡，还是扫码？”
韩卓康：“……”
韩卓康真的当场表演了一下眼泪是如何掉落的，哭得那叫一个悲痛欲绝：“我真的没有钱了，我妈生病了需要钱，我现在真是走投无路啊！”
沈度眨眨眼，建议道：“要不你直接切入正题吧？”
眼瞅着天都快黑了，他真的很饿。
韩卓康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知道一个可以借到钱的地方，但是那里需要东西作抵押，可我家里已经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好，我明白了。”沈度点点头，“我家确实有一件可以借给你去当抵押的东西，你是想要那个对吧？”
沈经义今天会找过来，可能是受到了许贺的暗中教唆，但现在韩卓康也来跟他说这事儿，那恐怕沈家手里还真的存在他们想要的东西。
“对对，《春景流芳图》，就是那幅画！”韩卓康已经按捺不住情绪，双眼睛亮，直勾勾看着沈度。
沈度没有说话，韩卓康思索着自己该怎么说才合适，九月的风吹过杨树梢，发出刷刷的声响，偶尔还会有一两片枯叶掉落。
韩卓康正欲开口，沈度先抬起手来打断了他的吟唱：“等下，这是什么味道？”
忽然，两人听到不远处的宿舍楼附近传来了喧哗声，奔跑声、呼喊声、抽泣声杂糅在一起，十分混乱。
仔细一闻，空气中还有一种火烧般的焦糊味道飘到了这边来。
沈度觉得不妙，离开绿化区到宿舍楼附近一看，就发现老宿舍男寝的六楼浓烟滚滚，里头还有火光闪烁。
此刻，楼下已经围了不少的男生，宿管大妈在清点人数，组织大家离开，这些应该都是刚从宿舍楼里跑出来的人。
“你再给他打电话看看！”向迪焦急道，“没准他已经出来了！”
“不行啊，电话那头没人接！”褚敏达也急得额头冒汗，腿脚也不消停，在水泥地上来回跺脚。
沈度大步走过去，询问两人：“发生什么了？”
“小沈！”褚敏达眼前一亮，连忙跑了上去，声音焦急地问道，“你看到简哥没有？”
“简云征？”沈度看了看冒着烟的宿舍楼，“他没跟你们一块下来吗？”
“没有，他说在宿舍等人，让我们先下去吃饭。”褚敏达也看了看已经变成火海的六楼，“怎么办，他不会还没下来吧？”
向迪道：“咱们宿舍在四楼，听到五楼六楼那帮人往下跑的声音，他也应该出门看了呀！”
这个时间宿舍里的人虽然不多，但就算简云征听到跑步声没有出来查看，现在也应该闻到烟熏火燎的那个味儿了吧？
向迪和褚敏达原本在食堂，一顿饭还没吃完，就被宿舍着火的消息引了过来，宿管大妈开始点名，两人却发现人群中并没有简云征的身影，这才开始焦急寻找。
“快点再给他打个电话看看！”褚敏达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女神就是因为火灾去世的，他小时候家里着过火，他可能挺怕火的！”
褚敏达两人听到了远处传来了消防车的警笛声，心里依旧担心好友的安危，却始终打不通简云征的电话。
正在焦急之中，两人一转头，却发现刚才还在一旁的沈度已经不见了踪影。
向迪四处找人：“小沈人呢？”
“是刚才跟你们说话的那个男生吗？”不远处另一个男生听到问话回答道：“我刚才看到他忽然跑进去了。”
说着，他指向了正燃起熊熊大火的男生宿舍楼，火蛇已经从第六层吞噬到了第五层。
简云征收到沈度的消息，说是吃饭之前要先去见个人，让他等自己一会儿，他就让褚敏达两人先去了食堂，自己留在寝室等沈度，顺便还开了把游戏。
一局游戏还没打完，他就听到走廊里一阵吵闹。
起先简云征没怎么把吵闹声放在心上，毕竟他们宿舍楼总是这么吵的，理由各种各样，反正都是些等人冷静下来后自己都会觉得傻的理由。
然而很快地，简云征又闻到了一股呛人的烟味儿，绝不是像有人偷偷抽烟那种味道，反而像是火焰在烧什么东西。
哪里着火了吗？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简云征推开宿舍的门查看，只见滚滚浓烟已经来到了眼前，火焰蔓延至四楼通往五楼的阶梯处，火蛇眼瞅着还在继续向下席卷。
真的着火了！
知道情况不妙，简云征脑袋做出了赶紧往下跑的判断，身体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的眼前闪现了无数画面，有六七岁的自己坐在着火的客厅中哇哇大哭，有母亲将自己扔出窗外，有消防车的红灯闪烁，有无数媒体记者的闪光灯与话筒蜂拥而至。
那是困扰了他十多年的梦魇，每次他想要从那天的火海中挣脱出来，都是异常的困难。
每次从噩梦中醒来之后，他都会觉得精疲力尽，仿佛逃离灾难后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他还身处于那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从那次家里失火，母亲在火灾中去世之后，简云征就对火有了心理阴影，甚至看到消防演习时点燃的火盆都会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当时的简云征并没意识到这件事儿是如此危险，更不会想到，当他再次身处火海，再次面临着从小到大最害怕的梦魇时，他也会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明明大脑已经发出指令，心也无数次地提醒自己快跑，快跑，马上就要来不及了。
但他的眼前却陷入了一片黑暗，耳边仿佛听不到火焰燃烧的声音，皮肤也感受不到热浪带来的滚烫温度，时间像是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身体一动不能动，脑子却依旧是清醒着的，清醒地感受着黄金逃生时间的流逝，清醒地意识到死亡越来越接近。
跑不掉了，自己今天可能真的要葬身火海了！
简云征这么想着，整个人已经跌入了绝望的深渊。
如果死在这里，应该就不会再梦回那年的火海了，也许当年就该那么死在火里。
可是，可是他好不甘心啊！
手机铃声不知第几次响起，他甚至连接起电话的动作都不能完成，逃生的出口明明也就在眼前，他却无法迈出任何一步。
燃烧的火焰已经来到面前，死亡的预感越来越重。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逆着光的方向，在火焰的另一面，有个人影朝他奔来。
在黑暗的深渊之底，他看到了一束光照向自己。
沈度不断拨打着简云征的手机号码，在烟雾之中分辨着声音的来源，他披着打湿了的校服上衣，用运动服的袖子捂住口鼻，一路朝着声音的方向奔来。
终于，他在四楼的楼梯口附近看到了一个人影，那正是他在寻找的简云征。
把校服披在了简云征的头上，沈度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就要往下跑：“捂住口鼻，跟我走，别愣着了？”
现在这副身体太过瘦小，沈度居然没能一下子就把简云征拉走，自己还被带着一趔趄。
他转头一看，只见对方面色苍白，完全没了血色，满头是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沈度想起了刚才听到的内容，知道他这样的表现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反应，不然也不会在逃生通道近在咫尺的时候愣在原地。
没有咒骂或苛责，沈度抱住了简云征，连带着对方的双臂都被他紧紧抱住了。
沈度双臂狠狠发力，这是一个用尽了全力的拥抱。
感受到了对方给予的力量，简云征终于回过了神儿，脑袋搁在了沈度的肩膀上，他回抱住了对方。
消防车的声音由远及近，短暂地相拥过后，两人一起松开了怀抱。
“能走了吗？”将湿校服的另一半披在简云征头上，沈度又分给了他一只袖子。
意识回笼，手和脚终于可以动弹，简云征赶紧拿校服的袖子捂上了自己的口鼻，朝着沈度比了个大拇指，示意自己已经没事儿了。
见他终于作出了回应，沈度也放下了心。
四楼的烟已经比较浓了，沈度架起他的胳膊，往楼下跑去。
简云征终于从那种魔障的状态中清醒，不知是被呛的还是怎么的，泪水已经糊了他一脸，但都被校服的袖子挡住了，没能流下来。
他的一只胳膊搭在沈度肩膀上，对方还抓着他那只手的手腕儿。
抓紧了最关键的逃亡时间，简云征专心下楼逃命，不敢去想别的事情，却更能感受到心跳的加速。
胸膛中狂跳的心脏告诉他，他还活着，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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