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萧晓的回忆（上）

在萧晓六岁那年，一向争吵的父亲母亲开始选择不回家，萧晓由家里的保姆照看，一直都是。萧晓的印象里，母亲很讨厌她，看到她不曾说过一句话，父亲对她只是简单的关心，但他从未抱过她，对，从未抱过。从能记事的时候，父母就从未停止争吵，正正经经坐在一起平和地说话更是没有见过的事。父母第一次吵架吵到搬起东西就乱砸一气，等保姆发现情况不对，迅速地将受到惊吓的萧晓带进房间里慢慢地安抚，到后来，再发生类似的事，萧晓不躲不闪，身上渐渐显出一些被划破的伤痕，不过萧晓自己不以为意。习惯了这一切的萧晓，在她长大后，渐渐学会视而不见父母亲的所作所为。

        对于父母的不回家，萧晓完全不在意。萧晓对家的概念，是不管再怎么吵，再怎么闹，家始终是家，不会散，不会变，走再远也要回来的地方。直到那天放学，萧晓才真正打破了对家的概念。保姆将萧晓接回家，走进屋里，让萧晓先回房间写功课，她要去厨房忙晚餐，萧晓连忙点点头。刚脱下鞋子走进屋，迎面而来的是“母亲好。”萧晓礼貌地点一个头，就准备回房间。“萧晓。”这是母亲第一次喊她，却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喊她。对于母亲和自己开口说话，萧晓的内心惊讶有的，喜悦有的，紧张也是有的。看着母亲走近自己，萧晓的心七上八下。

        “萧晓……”母亲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萧晓的头发，萧晓激动地看向母亲，毕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眼神里充满着对母爱的渴望，“母亲。”当萧晓还未来得及想要倾诉自己的喜悦时，母亲的手用力地扯住了萧晓的马尾，萧晓难以抑制出口地惊呼：“啊！疼！！！母亲！”萧晓难以置信前一秒还温柔大方的母亲，脸上带着狠厉的神情盯住她，眼里全是恨。保姆听到声音从厨房里冲出来，“太太，你在干什么！萧晓还是小孩子啊……快放开手！啊……”萧晓看到想要阻止母亲的保姆被母亲用力推倒在地，扭到了脚，保姆阿姨眼神里流露出的诧异，母亲的神情使她呆愣在原地，没能阻止母亲接下来对我说的话。萧晓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母亲，唯一的想法：母亲疯了。

        用力地扯着萧晓的马尾，“萧晓。”耳边传来母亲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可知道你不是我的孩子。每当看到你，我就想起你母亲那张恶心的嘴脸和我逝去的孩子。你不知道吧，你母亲为生你难产死了，你父亲为去看她不顾我的阻拦，硬是要去照看你的母亲，结果当时的我还不知自己已经有了身孕，被你父亲狠狠推一把导致小产，我的孩子和你母亲同一天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这张脸长得和你母亲一样，我恨你，恨你，恨不得杀了你。”说完用力地将萧晓一甩，又恢复到温柔大方的萧太太形象，拍拍衣服，对呆坐在地上的萧晓说：“不只我一人恨你。”保姆大声呵斥：“太太别说了，萧晓还是小孩子！”萧太太狠瞪一眼保姆：“闭嘴！”又看向萧晓，缓缓蹲下，温柔地拿指甲轻轻划过萧晓的脸庞：“你父亲也恨你。因为没有你，你母亲也不会消失。”从容地整理一番拖着行李箱走出大门。萧晓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保姆顾不得脚上的疼痛，慢慢挪到萧晓面前，忍着剧痛站起身将萧晓扶起，带回房间，仔细检查一番，没什么大碍，正打算离开，被萧晓抓住了衣服。

        “保姆阿姨，告诉我，我妈妈究竟是谁。”萧晓苍白的小脸，眼里带着不甘，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让它落下。保姆对待萧晓如自己的孩子一般，哪里能忍受萧晓此时脆弱的神情，只好抓过萧晓的手：“萧晓，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对不对？不管谁是你的父母，你的父母都是爱你的。从你出生前我就在这个家里工作，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但是你的妈妈的确是你老爷和太太结婚后出现的。”保姆搂过面前脆弱的孩子，轻拍她的背，“老爷很疼爱你的妈妈，当时还要和太太离婚，可是你的妈妈福薄，只来得及生下你，便走了。老爷也很爱你，虽然他平时没有表现出来，可能是害怕太过想念你的妈妈，而感到孤单吧。你长得真的很像你的母亲。”母亲不是自己的母亲，母亲是小三，父亲因为母亲很可能恨自己，萧晓从未有比这一刻更加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世界正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快速崩塌，毁灭。

        萧晓不吭声，默默地流着眼泪，直到睡着。保姆将萧晓小心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后，悄悄地关上门。第二天，萧晓醒来就被父亲通知，父亲和母亲办好离婚手续，从此她跟着父亲生活。淡淡的一声“哦”，表示她知道了。此时此刻的萧晓明白，她的内心开始变得麻木不仁，所有的事物都不再难以接受，只是在以后的夜晚里，偷偷躲起来舔舐伤口。

        很长一段时间里，萧晓把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天上学，放学，回家吃饭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天，萧晓如往常一般回到房间，不写作业，也不哭泣，好像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天眼泪都流干，再难过也哭不出来。今天父亲被找到学校，理由是他的女儿每天都没有交作业，批评她也是安安静静，不争辩，不认错，不反抗，一丁点正常人的反应都没有。老师暗示父亲，如果孩子有病的话，应该尽早治疗。父亲并未责怪自己，摸摸自己的头，狠狠地盯住老师，明确地表示：这位老师，如果你不会教书，这个位置还有很多人想来。最后老师以道歉收场。

        萧晓静静地环抱自己，看着窗户外面昏暗的天空，默默地想：“人如果以死亡的理由离开，就是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以后应该还能与她遇见吗？就算是幻想也好。”想着入神时，窗户外有一道亮白的光束。萧晓好奇地趴在窗户上，看到从一辆小车下来了一对穿着不凡的大人和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小男孩。印象里似乎有听保姆阿姨说过，这几天对面会搬来一个新邻居，萧晓无聊地看着对面大门被快速打开，里面出来一个中年人，指挥两个年轻人做事，一个急急忙忙接过车钥匙，另一个将车后厢的两个行李箱小心地拿出来。中年人恭敬地将三人迎进屋去。外面一片冷清，萧晓无聊地撇撇嘴，将自己丢进大床里，外面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幸福，是的，都那么幸福。萧晓感觉自己的鼻头发酸，眼睛干涩的难受，双手用力揉揉，还是原样，是的，她感觉不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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