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流水（一）
九月中旬，一中正式走进教学阶段。
学生们开始轮轴转地上课，讲课速度快到飞起，数学物理逐渐变态，连初见笑如佛陀的班主任也开始阴晴不定……
可是生活如流水，不论河面上飘着怎样的叶子，始终缓缓向前。
从早到晚，片刻不停息。
数学老师拿着培优班特制习题册，问：“昨天做的单元测试，有没有不会的？”
底下所有人都在观望，没人吭声。
数学老师并不觉得坐了冷板凳，又问：“都会啊？那我抽人来黑板讲几道题！”
为了避免被抽中，有个很勇的男生决定先发制人：“第11题不会。”
白薇翻到后页，见是一道差点没绕到外婆桥的题目，心底升起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命运像是要印证什么似的。下一秒她就听见：“白薇，你上来讲一下。”
苏方不厚道地笑，趁着白薇还没站起来，悄声说：“同桌加油！”
白薇白他一眼，心道：幸灾乐祸，加你妹的油！
数学老师叫李明生，是个老头。隔壁17班班主任，年级数学组组长，高级教师。做事一板一眼，极为固执。
就拿上课流程来说，只要上过他的课，就是闭着眼睛都说得出下一环节是什么。
首先，讲新内容。其次，抽人讲昨天布置的习题。最后，总结知识点或者提供新的解题思路。
白薇身为数学课代表，战战兢兢，力求在课前把题目做熟，坚决不在自家瓜田掉链子。
于是，李明生格外地待见她，特喜欢抽她讲难题。
在抽查了大半个班的学生后，终于下课了。
李明生走上阳台，板着脸道：“课代表把数学笔记收一下。下课！”
数学笔记也是李老头的特色。封皮上必须写班级姓名和学号，每日两道错题或有价值的题。一周一收，风雨未改。
待老师走出教室，哀嚎声遍地。
白薇站起身，趁着大家都在，赶紧道：“下节体育课，没写的赶紧补。写好了就交给组长，组长收齐了再交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变化一点一滴地生。刚开始，白薇还会因为在全班面前讲话而扭捏、不自在，现在随时随地都能喊上两嗓子，就算没一个人理她也不会尴尬。
苏方喜欢体育课，白薇一说完就跑了。
她正在整理桌面，沈云程走过来站定，说：“我用你那种方法算了一遍，结果是错的，你有时间看一下吗？”说着，他把解题过程递过来。
白薇接过，说：“让我看看。”
打眼看见几排字，遒劲有力，连笔并不明显，既规矩又潇洒。
她不由得感叹：字如其人，不愧是班长大人！
白薇逐行细看，发现沈云程是把要用到的多个函数一步步地套下来，最后带入数字。而她是尽可能地把每个步骤或环节拆分开来，主张有依据，有条理。
白薇找出错误，指道：“这里带入错了。”说着，她在空白纸上演算了一遍。
沈云程点点头：“原来带错了啊。”
白薇笑笑，贴心给出建议：“班长，你这样一长串写下来，风险很大啊。错了就全错了，过程分都没有。”
沈云程举着两份答案看，皱眉道：“习惯了。”
见他如此纠结认真，白薇有些佩服起班长的学习态度来。
她看看墙上挂着的钟表，道：“好像快上课了。”
沈云程看了眼时间，确实不早了，于是收起东西，“那我们快下去吧。”
诺大的教室就剩了他们两个，白薇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班长身后。
等到了操场，体育老师已经在整队了。他看向姗姗来迟的两人，没好气地道：“赶紧归队，第一次见体育课还迟到的！”
吓得白薇果断低头，从队伍后方绕了个大圈溜进去，只为避开老师的目光。
刚站好，右侧的朱樱就瞥她一眼，带着一股子阴阳怪气地道：“终于舍得下来了？”
白薇还以为舍友嫌弃她磨磨蹭蹭，当即道：“这不是卡着时间点下来了嘛。”
朱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只好拿鼻孔哼唧了两声。
围着操场跑了两圈后，队伍解散，自由活动。
白薇自然而然地走到许安身边，问：“我们去干嘛呀？”
许安笑着开口：“我想去文具店看小说。”
文具店就设在教学楼一楼，顾名思义，主卖文具和资料。可老板眼界很广，深入挖掘学生群体的需求，购入很多明星周边和小说杂志。
接连几个星期的体育课，白薇和许安都是在文具店度过的。她们俩也不买，就爱悄摸摸地拿本意林小说绘什么的，窝在角落里看。常常看到停不下来。
“好啊。”白薇也笑，“我觉得那老板都快认牢我们了，两只白嫖怪。”
“应该不会吧。”许安想了想，认真道：“每天人那么多。坐那看小说的也很多。”
白薇本想开个玩笑，自我调侃一番，谁知得到了这么认真的回答。她只能无奈附和道：“这个确实。”
两个人走进文具店，直奔角落小说区。拿完最新小说后，找了个未拆封的书捆坐下。
看得久了多了，白薇觉得有些无趣。这些个小说要么讲青春伤痛，要么讲要死要活的爱恋，和现实生活半点也不搭边。
时间差不多了，她合上小说。见许安还看得津津有味，便问：“许安，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写个小说啊？”
“啊？”许安抬起头，有些愣怔：“我？写小说？”
“对啊。”白薇指着小说后封皮说，“这里就有地址和邮箱。”
许安看着手里的书，眼睛里有跃跃欲试的光芒。可她还是寻求支持似的，道：“这么大一家杂志，真的能要我的投稿吗？”
白薇肯定道：“你都看过这么多小说了，怎么也算是熟知各种套路。一次不行就两次，总会过的。到时候刊定出来，我绝对不白嫖。我发四！”
许安温和地笑笑，心底燃起小簇火苗。
白薇赶着时间回来。
桌子上已经摞了老高的笔记本。
里侧坐着“用功努力”的苏方。他头发梢沾着水珠，白皮肤泛着红，手里的动作快到飞起。一看就是个篮球打够了，刚赶回来补作业的。
白薇数了数，就差自己组了。她扭头敲敲后桌的桌子，两个男生十分自觉地把笔记本递了过来。
她再看看同桌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不禁感叹：怎么同桌和后桌差距就这么大呢？
“苏方，你快写完没？”
“快了快了。”苏方一边写一边吐槽：“同桌，你这题也太多字了，我手都快抄废了。”
白薇的数学笔记写得很认真，一字不差地抄了题目，解法也很工整，有些还标注了多种思路。
很有价值，字也是真多。
她差点冒火：“合着你抄我的笔记还嫌弃字多？”
苏方嘿嘿笑：“同桌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白薇回以一声“哼”。
“好了！”苏方收住笔，将两本笔记合好，上交，十分有良心地道：“我帮你搬一半吧。”
送上门的壮劳力哪有不用的道理。白薇大方地分了一多半给他。
数学老头的工位上没有人，他俩直接放下，正打算走，忽地听到杨志的声音：“哎！苏方你过来一下。”
白薇审时度势，麻溜走了。
没一会上课，苏方被放了回来。
白薇好奇道：“同桌你犯啥事了吗？”
苏方没好气儿地道：“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白薇撇嘴：“那班主任叫你干什么？”
苏方若有所思：“……对我散发关爱。”
从小到大的，来自班主任的亲切关怀。
学校食堂的饭菜质量参差不齐，有的窗口无人问津，有的却排成长龙。
中午，白薇和许安尝试了校园爆款牛肉拉面，回宿舍就晚了些。
刚推门进去，朱樱就道：“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白薇一头雾水，“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朱樱友好地笑笑，“白薇，我想让你给我讲道题。”
白薇有些纳闷：“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来问我问题。”
听到这话，正乖巧看书的周兮兮回过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被朱樱瞪回去了。
“哎呀。这个不重要。”朱樱趿拉着拖鞋走过来，和白薇并排坐着，指了指数学练习册上的一道题，说：“就这个！”
白薇一看，这不是她在黑板上讲的那道嘛。遂问：“你哪不会？”
朱樱道：“我哪都不会。”
“那我从头给你讲一遍？”
朱樱点头，道：“可以。”
白薇：“……”
虽是为人师，但她莫名有一种被朱樱支配的别扭感。
白薇正在空白纸上写写画画，捋思路。听见朱樱轻声道：“你是不是在体育课前和班长就讲的这题啊？”
白薇点头，随意道：“是啊。”
朱樱撇嘴，又凑近些，不甘心地问：“那你和班长很熟吗？”
此话如惊雷劈在耳边。
白薇突然悟了。
她把练习册、本笔塞进朱樱怀里，爽快道：“你问就直接问呗，还整这些弯弯绕绕的？你放心好了，我和班长一点都不熟。”
朱樱心里在笑，嘴上却狡辩道：“白薇你想什么呢？我是真的在向你请教问题。”
白薇冷笑一声：“我信你个大头鬼！”
暗中吃瓜的周兮兮没忍住，破功了，笑道：“我就说让你直接问，你非不，偏偏要整这一出。有区别吗？”
白薇评价：“没区别。本质都一样。”
朱樱原地咆哮。
剩下三个人狂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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