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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代价


“魔道妖人?”男子失笑,他袍袖一振,傲然睨视,不怒自威,无形的气势凝若实质,如江海巨浪般向女孩压下,高微虽有防备,却还是被威压所摄,全身骨节被挤压得啪啪作响,心口如被巨锤重击,顿时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血没有落地便被黑雾包围,迅速吞噬殆尽。

        “魔道妖人!”男子又重复了一遍,却收起了外放的威压,他冷冷一笑,“多少年过去了,道魔分际竟愈演愈烈么?小辈,若论辈分,你连本座徒孙都得称一声师祖,便是极天宗如今掌教,也不敢在本座面前拿大,你却如此放肆,真是无知者无畏!”

        高微抚胸按住心口,面若金纸,几无人色,对方突然翻脸发作,威势如狱如渊,若是旁的弟子只怕已唬得跪地求饶了,但这却激起她性子中的执拗不屈,她喘息初定,勉力支起腰杆,嘿嘿笑道:“啊呸!谁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说是师祖,就是师祖了么?与魔物为伍,杀人饲魔,蚀人为活尸,视本宗弟子性命如草芥,你算个狗屁前辈师祖,还装,装你娘的高人范儿!你,咳咳——”她一阵痛骂,虽一时气短咳嗽起来,心中委实爽快得紧,便是就此被对方一掌拍死,也了无遗憾。

        她咳嗽了一阵,而料想之中的雷霆一击却迟迟未来,不由心中奇怪,抬目看向对方,却见那人低头垂袖,身形竟有几分萧索,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男子淡淡道:“与魔物为伍,杀人饲魔,蚀人为活尸,视本宗弟子性命如草芥——你说得不错,我如此行径,似乎并不足以为后辈弟子表率,只不过,你可有想过其中原因?”

        高微气色惨淡,神情却疏朗,她讽刺一笑:“原因?人不是我杀的,魔不是我养的,我去想个屁的原因,找个鸟的借口。这话对我说没用,你怎么不对那些死掉的弟子解释解释——喂!你死得不冤,死了你一个,活了魔一窝,很划算嘛,哈哈!”

        见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男子不怒反笑,他纵横一世,临了却被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斥责嘲讽,而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他又不能真把这丫头一掌拍死,只能付之一笑。

        “不错,人已死了,再寻理由便是伪善。”男子养气功夫一流,高微一边冷笑一边翻白眼,他却视而不见,接着却一笑道:“只是,他们虽死了,你,还有这地上几位,却未必一定会死。”

        高微瞳孔一缩,腰身挺得更直了些,她原以为除死无他,这自称前辈道祖的男子轻飘飘一句话,却带出一线生机,即便这生机是鱼饵或画饼,她自己可以不信不理会,却不能不顾昏迷中的好友和同门。

        “代价?”高微收起方才那滚刀肉般的刁滑相,凝神正色,端然问道。

        男子暗自点头,这女孩年纪不大,心思却灵活得紧,一句“代价”直接点睛破题,与聪明人打交道,总比和蠢人省力许多。

        于是,他也不多说,只见清光敛入他身体,而他发肤也渐渐透明,竟不似活人,而只是一个虚幻的投影。

        高微呼吸一窒,手握成拳,指甲扣进手心,这景象似曾相识,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痛彻心扉,失去至亲之人的悲恸。

        男子的声音响起,也如他身形般飘渺:“如你所见,我乃幻影。”

        “我,其实已经死了……”

        男子的半透明的身形泛起珠灰色光泽,而在越来越虚幻的躯体中,一团深黑色的雾气却俨然更为浓厚,诡谲一如他娓娓之语。

        “许久以前,并无道魔之分,寰宇皆是修真之辈,所别无非道统传承耳。直到某日,星坠长空,于星坠之处,发现了与五行灵气截然相反的——蚀气。”

        “蚀气无形无质,生灵触之则变异,成为比妖兽更为残暴的魔怪,连五行之力也难以将之彻底消灭。最可怖之处,则是蚀气所至,五灵矿脉为其吞噬——修真界赖灵石为辅,矿脉如命脉,命脉被侵,存亡在即。初,修真界皆以蚀气为心腹大敌,诸巨擘亦捐弃前嫌,群力以图灭之。”

        “终有一日,有人找到了炼化蚀气之法,而此法不但能炼化蚀气,以之修炼,更是一日千里。”

        听到这里,高微打了个冷战,夏衣轻薄,她将衣襟拢了拢,这一段她在史籍中看到过,引蚀气修炼者,最终堕入魔道,从此道魔分野,祸延后世,究其原因,乃是长空所坠之陨星带来的蚀气,后世故以星坠之日为纪,星坠至今,已一万五千多年了。

        男子声音轻灵飘渺,高微闻声遥想当年情境,一时颇有世事无常之喟叹。

        “以蚀气修炼,虽进益甚快,却有隐患,蚀气不入天地五行,原本不是世间该有之物,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修者甚至会堕为妖魔之属。然而一开始,此弊不显,许多修真者为求突破境界,改练蚀气。当入魔征兆显露时,因许多入魔修士与道门有旧,香火之情犹在,道门犹疑不决,竟不能一举灭之,乃至魔道势成,竟能与正统道宗分庭抗礼,此消彼长,万年间道魔之争不绝。”

        听到这里,高微却疑惑更深,此人话里话外都是尊道抑魔,何以又要饲养沮魔这等魔物,还以练气弟子血肉饲之?若说他心口不一,另有图谋,在自己这么个无名小卒面前如此做作,又能有何益处?

        似乎察觉她心中所惑,男子抬起一只几乎透明的手,凝重的黑雾沮魔从他体内涌出,盘旋成团,大如鸡卵,在他手上静悬。

        “沮魔,是随着坠星,与蚀气一起出现在这世间之物,初时并不为人在意,它很弱小,却又极其强韧,蚀气还能被炼化,而沮魔,却只能削弱,无法消灭。”男子的身形已淡若幽魂,他却无知无觉,目光凝视掌中黑雾,声音里满是赞叹欣赏之情。

        高微皱眉,她从骨子里讨厌这沮魔,当然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好,当下撇撇嘴:“唧唧歪歪,还没到正题呢,说好的代价呢?难道是让我把这玩意吃了?丑话说在前头,吃了我可不吐出来。”

        男子笑容清淡无痕,几乎有些无奈了:“小辈,你可听说过‘言灵’?话不能乱讲,言辞有灵,莫可妄语呀……”

        “不,不是吧!”高微瞪大眼,嘴张得能装下一个鸡蛋,“不会真让我把这玩意吃下去吧!”她嫌恶的看了一眼黑黝黝的沮魔,赶忙捂上嘴,眼睛滴溜溜乱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男子身形越发模糊,只在身体轮廓处闪烁着淡淡的荧光,而孤悬他掌上的沮魔却黑沉如夜,他叹道:“不错,我不过一缕残魂,片刻后便要烟消云散,而沮魔若无节制,一朝出世便是灭世浩劫,为今之计,只能将其封印在弱者体内,或可令其沉睡。”

        你才是弱者,你全家都是弱者!高微老大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她并非偏听偏信之人,当下将疑惑问出:“一、你到底是何来历?二、你为何要饲养沮魔?三、为何纵沮魔伤本宗弟子?”她看了眼地上兀自沉眠的同伴,又道:“另外,你要封印沮魔,为何选了我?”

        一声叹息幽然回荡,男子的身形也淡如叹息:“我乃尔等前辈祖师,当日我发现了沮魔,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若有机缘,或可在他处得到我的遗藏。”

        “我饲养沮魔,不过一时起意,谁料此物竟无法控制,几乎将我元神躯壳吞噬殆尽,最后不得不拼尽全身修为,动用秘术方将它暂时封印,如今你所见不过一缕残魂,过不了多久,这缕残魂都将消散无踪。”

        “我与沮魔多年相处,其习性已知七八,每隔数百年沮魔要从沉眠中醒来,须饲以血食才能令其再度沉睡——这血食还不能是强大的修士,练气弟子精血中所蕴灵气却刚好,是以每到沮魔苏醒之日,便需要将其放出觅食。”

        “至于为何选你,方才之音啸为沮魔所发,此音能迷人心智,你同伴此刻都沉湎于最痛苦的往事中,唯有你,能自行醒来。还有你的水灵根能克制沮魔,是以,在这些人中,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时间不多了,小辈,这是一个交易,你若愿将沮魔封印在体内,我便应诺将你与同伴一同放出,若是不肯,玉石俱焚也未为不可。”

        地穴中光线越来越暗淡,似乎印证他所言,头顶石壁传来沉闷的崩裂之声,灰尘瑟瑟落下,高微脚下的地面也在抖动。

        尽管心知此人话语中有不少不尽不实之处,高微却没有多少时间来细思而后决,她勉力站稳身体,又瞥见朱玖脸上已蒙上一层尘土,轰隆隆的坍塌之声越来越近,火光电石间,她冲着那几乎无从寻觅的幻影大叫道:“好!我答应你!”

        地穴倾颓,崩石裂地,高微眼睁睁的看着那团黑雾向自己飞来,黑雾飞到她印堂处,停留了一瞬便丝丝缕缕如水银泄地般渗入,女孩眉心一凉,识海似乎被浸入了无尽的冰湖中,身周气温也骤然下降,她还没来及感到痛苦,便陷入了无知无识的昏迷。

        地动持续了一刻,几乎在地动初起时,数道遁光风驰电掣,汇集在后山上空,为首一人低头下望,只见黑烟腾起,土石崩鸣,以一点为中心,崩裂如蛛网般向外延伸,层层土石呼啸着坠入地底,透过蒸腾蔽日的尘烟,后山坡地出现了一个阔逾百丈,深不见底的天坑。

        高空中,陆离凌空而立,他面色如常,不辨喜怒,见尘烟升腾不已,便朗声一一分派道:“封锁群玉山后山,查明山中弟子人数,辰时将至,日课继续。”

        当下便有数人应诺而行,遁光晃动,空中只剩陆离与另一名少年筑基修士。

        那少年修士对地陷之景并不在意,只游目四顾,又半张了嘴,想是要打个哈欠,他哈欠打到一半,突然咦了一声,随即催动遁光下降,片刻间落到离陷坑不远的獠牙岩上。

        陆离不急不缓的跟上他,却见少年半蹲在地,臂弯内躺着一个灰头土脸的练气弟子,少年回头对上陆离询问的目光,咧嘴笑道:“陆师叔,这小丫头我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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