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要是亡魂真的有知有能，这妖女怕早就被冤魂撕成无数片生啖了

像姜姝这样的狐朋狗友，洛泱泱一直都以身体不适为由，尽可能避免跟他们走动。一方面是减少露馅的风险，另一方面也没有兴趣应酬这些话不投机的名媛们。这次却是避无可避。

        思索间，车子已经在行宫大门前停了下来。冷风从掀开的门帘里灌进来，惹得洛泱泱又将身上的貂裘裹紧了一些。

        桑梓看见她这幅模样，更加小心地将她搀下车，又披上一件狐毛斗篷。挺瘦一个人生生被裹成了一只戗毛大雪雕。

        洛泱泱刚直起腰来，便望见一个相貌美艳、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正前呼后拥地走过来，正是五小姐姜姝。她远远看见了洛泱泱便满面笑容地用风情万种的声音高声道：“小七，可算逮到你了。”

        “五姐姐。”洛泱泱欠了欠身。

        姜姝来到洛泱泱身边，嗔道：“小七，你说说看，你都回陵州多长时间了，都没来见见姐姐，三请四请都请不到你，不是说抱恙，就是说忙宫中祭祀。你说你是不是该打？”

        洛泱泱略笑了笑道：“姐姐见谅。”

        行宫里的掌事内侍已经领着一众宫人在门外迎候。掌事内侍陪着笑道：“见过五小姐、七小姐。大公子、三公子等几位已经到了，正在宫内赏玩风景。羿侯尚在半路，老奴先带两位去歇息片刻。”

        姜姝朝掌事内侍一摆手道：“不消你带路，又不是头一回来了。你赶紧下去，别在跟前打扰我们姐妹叙话。”

        掌事内侍陪着笑唯唯答应着。

        姜姝亲昵地挽住洛泱泱的手臂，边慢慢往前走边道：“小七，这天还不到最冷的时候，你怎么就穿成这样？”她往洛泱泱身后瞥了一眼，挑着眉笑道：“莫不是被什么生猛的美男子掏空了身体？”

        姜姝早年已经出嫁，夫家乃是掌握着几乎整个羿国的铜铁开采贸易的巨贾侯家。虽说是巨贾，但是当年尚未继嗣的姜政将女儿下嫁商贾这事没少遭人背后暗地耻笑。然而正是这侯家在他继嗣这件事上出了大力气，功不可没，世人那时方知姜政的深谋远虑。

        虽然侯氏后来也获封官职，但姜姝仍是下嫁，夫家对她只能捧着供着，乃至她跟自家夫君一样也蓄养外室男宠，夫家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自精彩，相安无事。

        这时，姜姝侧过脑袋，目光牢牢地黏在了她身后的姬靖兰身上，眼神中闪烁着探究和惊艳，“小七，我看罪魁祸首就是你身后这位美男子，他可就是那位你从妫国带回来的姬公子？”

        洛泱泱也借着转头一瞥，留意了一下姬靖兰的表情。这家伙倒是沉得住气，姜姝已经说得这么露骨难听了，他还是一脸的淡漠自然，仿佛成了聋子、瞎子，全然不似往日被自己调戏那样一点就着。

        洛泱泱敛起了笑容，提醒道：“姬靖兰是父亲今日特意邀请过来的贵客。”

        姜姝却显然没当一回事，依旧言辞戏谑道：“小七的眼光果然是最毒的。我阅人无数，从来没见过如此容貌、身形、气质皆是极品的绝色。怪不得你藏着掖着这么长时间都不肯露面。呵呵……怕五姐姐抢了你的心头所爱不成？”

        洛泱泱故意走快了两步，淡淡道：“五姐姐，我那是在养病。”

        “哦——原来这美男子还有这样的功效。”姜姝一副了然的样子，笑容都带了几分猥琐。

        “五姐姐当心脚下。”洛泱泱暗戳戳地绊了姜姝一脚，又忙扶了她一把，成功把她的脖子扭正了，“你我姐妹分别多时，今日见面，可谈的事很多，五姐姐的眼睛别老盯住一个地方看。”

        谁知姜姝像着了姬靖兰的魔似的，不依不饶，“小七，你何时变得如此吝啬小气了？你我姐妹情深，向来不分彼此。你看……这位姬公子，能不能请到我那里作客两天？”

        说是“作客”，实际上是什么意思，成年人都能想象得出来。

        洛泱泱很清楚这些被当做玩物一样挂在嘴边讨价还价的话，对于清高倨傲如姬靖兰这样的一国公子来说，是多大的羞辱。更何况，她的脑海里还不断浮现出自己的脑壳被当做酒器的情形……

        她停住脚步，收起笑容，从姜姝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五姐姐，我看你是误会了。靖兰是我的座上贵宾，我看重的是他的禀赋才能。只因为他年纪尚轻，未及入朝效力，才暂且屈就在我那里。如果是你或者侯大人有事请教，烦请到我郡主府中下拜帖。”

        姜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掩嘴哈哈一笑，凑到洛泱泱边上，“小七，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当着你五姐姐面也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了？你不必瞒我，我可是听说你为了姬公子，把府中那几位色艺俱佳的公子都打发了。如果只是爱惜贤才，何至于此？

        “好，好，好，是姐姐不对，应该拿出点诚意来。我身边那些人，随你挑选，你看怎样？你也知道，我来行宫也能带在身边的，必是极品。姐姐割爱，全部都给你来换也行。你们几个，快过去好好讨好一下七小姐，谁能博得七小姐欢心，我重重有赏。”

        姜姝一声令下，跟在她身后的几个美男子便开始蠢蠢欲动，但是目光接触到洛泱泱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无不暗自打了个寒战不敢上前了。

        洛泱泱掩口轻咳了两声，注视着姜姝缓缓道：“五姐姐想要佳人相陪？我倒是有一桩好姻缘可以介绍给姐姐。侯家大宅西北角镇了一块硕大的泰山石，姐姐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吗？

        “早年侯家看上了如今姐姐一家住的这所宅院，巧取豪夺之下将故主冯氏一门逼得家破人亡。冯家长子冯大郎就是被逼在这块泰山石所在的地方投井而死，死时不过十七岁。可怜这冯家大郎当年也是名噪一时的美男子，可尸体捞上来的时候肿胀数倍，面目身形皆无法辨认。虽然以泰山石镇压，但阴魂不散，怨气不消。每年正月我到姐姐家帮侯氏一族祈福，都会去加固泰山石上的禁制。

        “这些事侯大人竟是连姐姐也没告诉？……不过这都是上一辈的事了，有什么要紧的，如果姐姐喜爱，我今年便不再加强禁制，或者，可以立刻就将冯家大郎召出来，让他陪姐姐夜夜笙歌……如何？到时突破阴阳阻隔，人鬼缱绻，岂不是一段佳话？”

        姜姝的表情逐渐僵住，脸色发青起来。

        要是旁人说这些，她未必听信，可由洛泱泱如此纤毫毕现地描绘出来，不由她不胆寒。她住的院子可就是在侯府的西北角！她平日最爱在院子当中那块泰山石下赏花望月。

        “小、小七，不高兴便罢了，何必开这种玩笑。”

        洛泱泱并不理会，反而不紧不慢地伸出一只手略微掐算了一下，“年岁将近，禁制愈弱。姐姐最近晚上是不是经常觉得有点头晕脑胀？深夜里有时还会听见院子里有些异响？早晨又往往被梦魇魇住不易醒来？”她见姜姝虽然咬紧牙关不说话，但是脸色愈发不好便知说中，“看来，好事将近了，这冯家大郎日日在暗中窥见姐姐，说不定也已经倾慕姐姐日久，假以时日便可两下相见，两情相悦了。”

        洛泱泱说完，便领着姬靖兰和一众随从，施施然往前去，将姜姝一行撇在原地。

        桑梓刚才听洛泱泱用那阴森森的口气将往事说出，自己也听得不由脊背发寒，忍不住凑上前来在洛泱泱耳边问：“郡主、郡主，那、那死不瞑目的冤魂，真的会出来……出来纠缠人吗？……那他出来的样子，是活着时候的样子，还是……死后的样子？”

        桑梓问这话时，姬靖兰也不动声色地静静听着。

        他也早已听闻风妤跟姜姝两人沆瀣一气，关系最为密切，从前一起聚众纵欲、互换男宠之类的荒唐之举也是常事。光从刚才两人见面时姜姝说的那些一般人不敢在风妤面前说的话就能听出，传闻非虚。所以在姜姝出言羞辱他的时候，他根本没想到洛泱泱会维护他，而且还表现得如此……反感，以至于全然没有姐妹情分可言地将姜姝教训了个结实。

        “我许过诺要帮助你的，所以我就要护你、佑你，不单是要照顾你周全，还不能让你受到欺侮。如果有人敢辱你，我会比你更在乎。”

        洛泱泱对他说这句话时的情景忽然莫名其妙地浮现在脑海里——他还以为自己早都抛诸脑后了。他当时只认为是妖女想要对他不轨的拙劣表演；经历了水殿的事，经历了眼下这事……他依然不信，但拘禁不住内心深处有种什么莫可名状的东西正在生长。

        这时候，他听见洛泱泱若无其事道：“说什么呢。故去的人，你想寻他才是不可得的。所以，要珍惜眼前人。”

        姬靖兰微怔了一下。转念又想，是啊，要是亡魂真的有知有能，这妖女怕早就被冤魂撕成无数片生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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