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淮薇鬼陵(十五)
94、
花浅骑着白马出城,马不停蹄的往乱葬岗奔去,隋麓白被箍在前面,他第一次骑马这种动物,颠簸的心肝脾肺肾纠结成团,难受的忘了身后还坐着个三百年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大魔头。
恍恍惚惚,他好像回到了玫山地宫,芬芳香气扑鼻而来,继而满目通红。
前额抽了狠狠一下,隋麓白慌忙闭眼,他看不得红色的东西。
“原来真的有一片红舞花海。”花浅带着隋麓白到西郊乱坟岗,然而,半块儿森森青碑都不见,满地红花,摇曳起雾,与穿的红衣与扛着的红伞一个颜色。
花海正中坐着个红衣女子,女子一动不动,面向闯入她仙境的两人。
果然,残魂对隋家弟弟情有独钟,可能把他当成了酒君的转世,在酒君的坟冢现了真身。
残魂飘在血红花海之上,手指着隋麓白,不说话,意思是我要他。
花浅邪魅一笑,手里红伞撑开,闲庭信步的往花海里走,边走边说,“见红舞姑娘一面,可真是难,不愧是百年前千金难买一拂袖的“红舞天女”。”
残魂依旧指着隋麓白,任由花浅擎着红伞靠近。
“惊鸿舞,赛天仙,红花城,凤留年。一百年前,凤留是个繁华富庶的大城,王权贵戚春宵一刻散千金,英雄豪杰挥剑豪饮论古今,如今只剩下这破城墙还屹立不倒,与一缕残魂迟迟不愿入轮回井。”
女子的口略微张了张,指着隋麓白的手指移了位置,指向花浅。
花浅驻足,与飞天残魂隔着十几步的距离,深深叹息,“散了吧,凤留城已经没有看你跳舞的人了。”
残魂摇摇头。
听得到吗?也是,毒哑的残魂不能说话,耳朵却好使。
“你想问我是谁?”
残魂点点头。
“我是你。”花浅整了整被花海弄乱的红衣带,“贪婪的你。”
残魂忽然飞扬双袖,红花海起风,风卷花瓣,旋转四周,把她与花浅两人卷在其中。
花浅依旧是那无所谓的模样,“人总是要面对种种选择,一步错,步步错。既然姑娘已选择了相忘,就不该贪图那一份已经舍弃的真爱,违背伦理非要再续前缘……你一定是要问,追求真爱有错吗?没有错。可是你只追了一步,却没有追出第二步。贪婪的你不愿放弃富贵荣华,一错再错,害人害己。”
花瓣落在花浅的红伞之上,花浅通红指甲弹开粘在肩上一瓣,“你一定想问我为何知道的那么多。不好意思,我扰了你家酒君的安息,把他请上地,问了一问,但他只剩下下半身,什么也不记得了,好在他的邻居在他完整之时,与他作伴多年,知道零星半点你们的爱情故事。”
红舞花海在颤动,狂风呼啸而过,将所到之处花瓣化成一把长刀,向着花浅正面砍下。
花浅早有准备,伞面横过,挡住花瓣来袭,一刀砍偏,一刀又来,花浅的伞上多了两道破口,看来这红舞天女怒气不小。
世人都听不得大实话,一听实话就生气,想着想着,伞面又破了个洞,断了两根伞骨,神云石奎灵可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
一切都如他所想,接下来是把小公子送走。隋家小公子把人引出来,诱饵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花浅迅速提起裙摆,伞面朝下,掰断两根指骨,只见伞上的伞骨拼成了两个轮子形,花浅踩上轮子,咕噜咕噜的往隋麓白处跑。
隋麓白不敢睁眼,刚听鬼祖胡说八道了半天,忽然起来的大风惊了白马,白马毫不客气的把身上粘着的废柴甩了下来。他直觉要摔个狗吃屎,却觉得有人抓着他的后领,连人带衣服拎起来。
花浅抓着隋麓白向后狂奔,脚下轮子骨断的差不多,好在城墙不远,边奔边说,“会御剑吗?”
御剑?他御剑术半斤八两,载一个人尚且晃晃悠悠,载两个人基本上是走蛇形曲线,大师兄曾经在御剑练习的时候,搭过一次,下来之后,吐了整整三天三夜。
御剑总比跑得快,花浅大概知道对方什么水平,但生死关头,轮不到他挑挑拣拣,轮骨轮撑不下去是个意外,她高估了此地骨头的质量,当然,她事先也算上了隋麓白的御剑术,关键时候逃跑没问题。
他的脚程赶不上隋废柴的御剑,残魂被他引得发狂,意识覆盖了整片红舞花海,花浅要的就是此时此刻,但隋麓白不行,小废柴的意识若是被卷进去,命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隋婴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弟弟。
然而,隋麓白颤抖着不搭理他,乾坤囊里的剑始终出不来,这孩子竟然在如此关键时刻,把御剑术的口诀给忘了?
花浅只想吐血,奈何她如今浑身是上下没有血,眼见红花蔓延逼近,她闭上眼睛,右手放在左肩,狠狠捏碎肩胛骨。
大地崩裂,乱葬岗白骨一根根从地面破土,飞向狂风席卷的花瓣,大地如一张硕大的□□,把深埋地底的白骨当利箭射了出来,狂风碎骨与花瓣齐舞,花浅踏着结成楼梯状的碎骨,抓着隋麓白扔上城墙。城墙上金光一闪,好像有什么东西把隋麓白的身体接了过去。
抬头,天空上密布了一层蜘蛛网。
是结界裂开了吗?
这下坏了。
刚刚情急之下,万骨大开,冲破了狂风花雨,也打碎了结界灵丝。凡世结界不比四界,隋婴来时只是随便设了个方便隐去他们的踪影,挡不住她万骨箭的强强冲撞。
结界一碎,整个凤留都会被花海里残魂的意识卷进来,唯有灭了残魂一途了吗?可方圆千里能灭残魂的人,似乎还困在他的陷阱里……花浅微微见那金光处,微微一笑,哪里能困住,晗羽上仙可是拥有天地独绝的仙骨啊。
结界的裂痕变浅消失,隋婴脚踏轻羽剑,挡在花浅身前。
红花漫过万骨,残魂消失,花瓣消失,花海瞬间成了一座热闹的城。
“凤留?”隋婴抬头看西城门上的牌匾,黄金狂草大字“凤留城。”
不是凤留镇,而是凤留城。
“是红舞记忆中的凤留。”花浅刚刚捏碎肩骨没那么快长好,垂着一条胳膊,与刺眼阳光对视,“百年前的凤留。”
“你早就想好进这残魂的神识吗?”隋婴收起轻羽剑,刚刚千钧一发,他赶上了结界碎裂之时,把神云石溢散的灵丝封在西郊乱葬岗。瞧花浅非但没有一点儿承认错误的觉悟,还对自己明知山有虎偏让虎去吃的大义凛然一无所知。
修仙人最怕神识受损,仙骨被抽至少能保命,所以三百年前仙魔大战里,大魔头若琊王虽然造就了一批废人,事实上没杀多少。
但神识受损,就一切完蛋。残魂执念深重,入了残魂的神识,很有可能被残魂一起带去冥界。所谓斩魂折寿,也是因为残魂对仙道修行神识的破坏。
“嗯,我进不来,唯有她主动拉我进来。”花浅的红衣还在,红伞只剩下个把,往腰间一别,忽然抬手,给隋婴的脸上硬生生拉了个笑。
隋婴没有躲开,“师妹,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万一……”
“状元郎衣锦还乡啦!状元郎衣锦还乡啦!”
孩童们吆喝着奔跑报喜,之后,打着铜锣,敲着皮鼓,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从西门进城。高头白马带着大红花,马上的俊俏书生就是当年的金榜首席。
花浅与隋婴让开了路,其实让不让无所谓,谁也看不见他们,他们是记忆的闯入者,他们的存在,与记忆其中的人完全不相干。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想不到,酒君那穷小子,真中了状元了!”
这是酒君高中状元回城的那一天。
酒君骑着白马,一路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三层小楼,他兴奋的跳下马,举着圣旨,几乎是跑跳着推开了小楼的门,“红舞,红舞,我中状元了,我来娶你为妻了!”
可小楼里空空荡荡,美人不见,唯有一庸脂俗粉擦了一脸的胖女人,“状元爷,你来晚了,红舞已经许了人家,丛家少爷已经给她赎身了。”
状元爷急道,“不可能的,红舞不会答应的,红舞答应过我,她会等我回来娶她!”
“你不信,白纸黑字总该信了吧,这是赎身契。”胖女人说,“红舞根本不认识你是谁,她随手给你十两银子,是见你可怜,说几句情话逗逗你,又怎会等你来娶她呢?虽然你如今是状元了,官位加身,可你有银子吗?你知道丛家少爷花了多少银子,给红舞赎身吗?”
说书人的故事,并不是真相。
真相里,没有才子佳人,也没有负心书生。
红衣女子打着伞,站在小楼之外。她眼见书生落寞的走出了小楼,狠狠的把圣旨摔在地上,踉踉跄跄的上了马。
她没有跟上去,目光落在花浅与隋婴处,“你们来到我的记忆里了吗?没错,酒君没有背叛我,是我背叛了他。”
残魂里的她,能说话。
只是没有人听得见。
她只是一缕再过去徘徊的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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