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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明天,明天!(下)


请先看上篇

        八月十三日,淞沪会战爆发。

        八月十四日,日军开始轰炸南京。

        刘小别一行滞留在南京,在此地偶遇了吊着胳膊的唐昊和在此地忙碌的林枫,唐昊懒得解释他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林枫只好替他解释:“倒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他还击落了一架飞机呢,只是后面躲避轰炸的时候被气浪掀翻了所以骨折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那你要好好休养,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戴妍琦温声道。

        “一百天?!”唐昊龇牙咧嘴,“那太久了,我得赶紧回到我的位置上,炮兵营可离不开我。”

        “行了你在小戴面前逞什么能,地球离了你就不能转了?”柳非嫌弃道,戴妍琦乖觉地岔开话题,说了件好事:“苏姐姐她们在外交上的努力成果大家有目共睹,作为随行翻译,我们和苏联这次签订的条约她可是帮了大忙呢,这下军事物资有着落了……”

        “各国谁都不愿意牵扯进来,苏联也不过是忌惮日本,怕战场转移到它那边去吧。”唐昊嗤之以鼻。这下连戴妍琦都觉得面前这位高一届的前辈是个刺头了,不过看在他击落了敌方飞机的份上,她表示尊敬,尽管她抱有一些疑惑:“脾气这么坏,不会招人嫌吗?”

        林枫连着咳咳咳一通好生尴尬,此时警报却被拉响,新一轮空袭开始,大家四处躲避,谁也不知道这个空袭会持续多久,但至少南京政府的所有人都知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苏沐橙撤离的时候还过来看了几个小辈一番,到底是前辈门路比较多,硬是把他们几个塞上了一票难求的火车,按理说唐昊受了伤也该被撤走,但他坚决拒绝。

        “因为他跟邹远说过苏沐橙前辈的坏话。”林枫悄声道。

        八月二十八日,日军轰炸上海火车南站。

        九月十日,清华大学、南开大学、北京大学联合成立国立长沙临时大学,戴妍琦运气不错,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冒着炮火从沦陷区逃离,她顺利赶上了十一月的开学。

        报纸一角,沐浴战火而生的追梦者——“虽然很多书籍都随着战火付之一炬,可是华夏大地历经无数战乱依然是将文明传承下来,只要还有人才,无论身在何处,我们都还有未来!”

        “前方将士力战而死,我们虽不能上阵杀敌,却也要自问对国家与民族是否可告无愧,我们不能辜负他们,我们将以笔杆为枪,以知识为力量,以祖国的未来为己任!希望大家每天自问今日是否努力,明日又当该如何前行!”

        “同学们,不要迷惘,你们就是祖国的明天!”

        然而就在开学后没几日,长达两个月的太原会战结束。

        十一月九日,我军血战不支,太原陷落!

        “上海……”袁柏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还好我们把资料都带走了。小别,淞沪会战结束了,你觉得长沙这里我们能待多久?接下来是不是要撤到昊轩他们那里?”

        十一月十二日,淞沪会战结束,市长沉痛宣布,上海沦陷。

        “长沙应该还能坚持一年半载,但等到兵临城下再撤退是不可能的了,昊轩那里应该不可能,工厂都在往昆明撤,去信给邹远让他们那边多做准备吧。”刘小别的手边是微草各处的信件与报纸,对于当前的形势他做了很厚的笔记,所以对现状他能够说上几分,“寒假开始就是离开之时。”

        “国家动荡,人民流离,我们也没有安定的家了……虽说此心安处是吾乡,但总是会觉得不安。”袁柏清摇了摇头,“你说南京会怎么样,毕竟那里做过首都,不过那里还有很多洋人在,日本人不会那么猖狂吧?”

        刘小别沉默了半晌说道:“真的不是我悲观,日本的国内形势你知道的,他们暗杀了不赞同主战的大员,虽然淞沪会战粉碎了他们三个月内拿下华夏的痴心妄想,但如果没有其他势力干预,消耗战我们会打很久。”

        “我赞同小别。”有人插话道,刘小别回过头来,看到年轻姑娘柳眉微蹙:“列强之中我一向对日本最为忌惮,从地图来看,江浙地区危急,若是一路向南,只怕广州也只能再坚持一年半载……”

        这位正是之前袁柏清受命前来照顾的那位名笔,黄家小姐。刘小别见到她也很是惊讶。他原以为那应该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或者是热血青年,总之他没想到文章背后居然是个书卷气十足的年轻女孩,此前长沙临时大学开学她还就此撰过报道。

        也不怪他认错,她连字都极有风骨,和他一样习的是颜体,不是女孩子爱写的簪花小楷,难怪他错认——他是不会说他有收藏对方提笔的每期报纸,之前在七期诸友那里的高谈阔论被孙翔瞪眼的派头也有几分学了文章的论调。

        铺开在面前的地图上除了上海之外,苏州南京杭州等地也被用笔做了记号,这都是大城市,只怕在劫难逃。

        三人沉默,刘小别轻敲着地图说道:“且战且退,我们的兵力虽然人多,但是日军都有种不要命的疯劲,再加上我方装备落后,不适合主动攻坚。若是真的撤去后方打消耗战,并非最差的结果。”

        最差的结果,国破家亡,被扣上“亡国奴”的名字。

        要谈希望,可希望笼罩在血色之中……

        为不做亡国流民而战!

        气氛沉重,每个人都抬不起头来,袁柏清适时说道:“李华和王泽他们都已经撤离了。”

        刘小别突然问道:“唐昊和林枫呢,他们还在南京?”

        唐昊隶属于第八十八师炮兵营,驻守南京复廓。

        袁柏清有些不确定,他含含糊糊地说道:“这,南京如果守不住,会撤离的吧?”

        刘小别和那黄小姐登时脸色一变,南京上百万人,撤离非一日之功,如果不能妥善撤离,挤在一处,上方空袭轰炸,则会死伤惨重……军队亦是如此!不怕阵亡在战场上无处埋骨,不怕守不住南京的城门,只怕牺牲在上级的决断之中!

        十一月十九日,苏州沦陷。

        十二月一日,日军攻占江阴要塞,是日,南京保卫战打响。

        十二月十三日,日军攻入南京城。

        次日报纸偌大的标题映入眼帘——南京!南京!

        南京的沦陷让全国各地蒙上了一层阴霾,人们行色匆匆,哪怕是长沙每日火车也是一票难求,谁都想尽快逃去更安全的地方,但哪里更安全?

        战争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刘小别是明白的,不然他不会在前次聚会的时候就传达了前辈的指示,让邹远在昆明早做准备,这将是一百年来华夏所面临的最大规模的战争,是一场只许赢不许败的生死存亡之战!

        刘小别案头的报纸越堆越高,笔记越记越厚,然而信件却被他逐一阅过丢入了火盆。

        不安定,长沙也不是全然安全的地方。

        “梁方从昆明来信了,复升前辈也从重庆来了新的指示,长沙这边肖云会留下。”袁柏清说道,“小戴和柳非会随着临时大学一起去昆明,接下来重庆和昆明,我们得选一个。”

        刘小别“嗯”了一声,此举立刻引起袁柏清不满:“你什么态度,不要搞得好像白天走大街上差点被崩了的人不是你一样!”

        “柏清,别这样。”黄小姐温声道,她的脚踝处缠着纱布,“是小别替我受灾,那些人不是冲他来的。”

        名笔不愧是名笔,在苏沐橙的帮助下,文章被翻译成外文递交各大使馆,一时间对于日方拒绝让记者进入南京的谴责与怀疑尘嚣日上,日方大急,自然派人前来解决她这个多嘴的笔杆子。

        “你还英雄救美了?”袁柏清斜了刘小别一眼,他匆匆赶来发现这俩人都倒不用他帮忙包扎,这人已经自己处理好了,让他心下松一口气又觉得生气。

        而刘小别则是摇了摇头:“不全是如此,别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次是冲着我们俩一起来的——先前那个捅刀的冲的是我,后面那个开枪的冲的是你。”

        他俩在这里温情脉脉,袁柏清白眼快要翻上天:“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我俩从报社出来便有一辆车撞了过来,躲过去之后见车主不过是普通父女二人,但仍然心下起疑。谁料接下来那车上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姑娘的家伙就冲了过来,提刀便刺。”黄小姐回忆道。

        “他们收买了南迁的流民。”刘小别凝神道,“虽未至卖妻鬻子的地步,但仍然有一些家庭养不起孩子,被日本人带去训练做刺杀也是正常,自己人杀自己人……是他们爱看的戏码。”

        只是他眉间隐有担忧,如今战争才刚开始便已有大量流民,如果战争持续几年再不幸遭遇天灾,天灾人祸之下,又该如何生存?

        “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黄小姐叹道。

        是啊,是这个道理。

        此前变故发生之时刘小别反应很快,他将黄小姐一把拉到了身后,随手以卷起的书刊为剑,猛击来人手腕,靠着巧劲击落夺走了来人手里的匕首。而黄小姐反应不输于她,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衣服蹭过去的——她赶在司机开枪之前,先一步朝着那人的手腕开枪。

        明明才相识三个月,却像是前生见过一般,默契十足。

        “……”

        袁柏清原以为黄小姐是文弱姑娘,所以之前才受了伤需要他调来帮忙,没想到她还会枪,不过饶是如此这姑娘依然伤了脚腕,是被刘小别抱回去的。

        他撇了撇嘴,随手拆开新的一封信,神情有了几分喜色:“唐昊在上海,孙翔会想办法把他送到长沙……”

        “那太好了!”刘小别与黄小姐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脸上看到松一口气的模样。此前南京失守后唐昊便下落不明,南京又没有消息可以传出来,刘小别一度担心唐昊出事,非常后悔没能把唐昊绑上火车随苏沐橙一起撤离,此时终于可以放下一块大石。

        “孙翔怎么说?”

        “孙翔骂他有病。”袁柏清笑道,然而再看下去,整个人都木住了,“林枫还在南京。”

        “什么?”刘小别险些打落手里的茶杯,还好他反应快,又有旁边的姑娘帮忙,半空接住茶杯,才没让屋里多一声脆响,黄小姐宽慰他道:“林枫在红十字会那里,应当无事。”

        袁柏清抿了抿唇,把信递给二人:“唐昊说,他从南京撤出去的时候,日本人已经冲进了教堂,那里还有很多金陵女子学院的学生没有逃离……”

        刘小别沉默着接过信来,轻薄的纸张却让他感觉有千斤之重,旁边的姑娘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这才让他深呼吸一口,继续看信。

        “小别。”

        “上面摧毁渡船,说要与南京共存亡,不失寸土,然而此举破釜沉舟使得无数军民无法撤离,外围第一线阵地被突破后,守军撤退非常仓促,我们撤至复廓城垣,遭到日军猛攻,雨花台失守……日方占据高地,火力更加猛烈,溃退的散兵与躲避炮击的难民一同逃往难民区,秩序混乱,踩踏死伤无数。”

        “我们在中华门歼灭日军第114师团右翼部队数人后奉命突围,旅长阵亡两人,团长阵亡三人,直战至弹尽粮绝肉搏,我师六千余人,仅五百人归队……”

        “我在军校的同学,我的师长均在保卫战中牺牲,有些部队甚至只剩下番号。”

        “我宁可死在南京,也没脸来年再见你们,更无颜见九泉之下袍泽!”

        隔着信纸,刘小别仿佛都可以看到唐昊写信时青筋暴起的手,他一向脾气倔,此刻心中生不如死——孙翔总骂他说唐昊你是不是有病,这下他却是真的是有病了。

        孙翔说八十八师师长失联,群龙无首致使很多人都死得相当窝囊,淹死、被射杀江中,唐昊在一五九师掩护下得以撤离,显然他提到的便是一五九师这些力战殉国的同伴。

        六朝古都,血战南京,纵有平型关大捷,依然挡不住日寇南下。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杭州沦陷。

        一九三八年,长沙。

        年初下了一场大雪,临时大学寒假开始,宣布新学期将在昆明进行,全校师生进行南渡。

        唐昊被孙翔从上海送到了长沙,与众人匆匆一见之后又要回到军队。柳非和戴妍琦都红了眼睛,推了刘小别去和唐昊谈心,身体上的损伤可以尽快康复,但心里留下的伤痕如何痊愈?

        谈心的结果是刘小别回来也一脸郁郁:“早知我也该弃笔从戎。”

        袁柏清立刻跳起来:“得了吧你!就算不去军队我们的脖子不也是拴在腰带上吗,差你一个上前线去送死啊?”

        “柏清——”柳非把袁柏清拽走,对黄小姐眨眼示意,“你劝劝他。”

        “不用,我知道我说的是昏话。”刘小别深吸一口气,他知晓他不是上战场的料,但每日消息来来往往,长沙作为消息中转中枢,他这个负责人看到的远不止报纸上的冰山一角。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还能有什么。”他微微苦笑,“我还没说什么呢,他就说已经想开了,与其葬送在指挥不当里,不如接下来继续拼命,还问我林枫的下落,我们一道见了王泽和李华,约定如有林枫消息便互相传递。”

        最后千言万语无法说出口,他只对唐昊说了一句话,和那日分别时一样。

        “保重。”

        而这次唐昊没像上次那样什么都没说,他难得回了一句。

        “嗯,好好活着,下次见。”

        哪怕知晓生命是向死而生,依然要顽强地好好活着,这就是作为昔日故交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对于好友最大的期望。

        ——还希望可以和你再度相见。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黄小姐沉吟,“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离家之前也曾给父兄留下一封信?”

        “这倒没有。”刘小别抬头看她,这姑娘书卷气十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听她这话竟是自个儿从家里跑出来的。

        “我来北平求学的,后来才辗转到了长沙。”黄小姐解释道,“我在信中这样写——”

        父亲,如今已至生死攸关之时,日本企图灭我华夏、亡我中华,军人拼命在外,我虽身为女儿身亦想为国做些事情,然未有保家卫国本领,唯有才学尚可,愿以笔呐喊,揭敌国阴谋,鼓舞我方士气。

        您不必叫我回家,自古忠孝难两全,女儿不孝,吾爱吾家,但吾更爱祖国。所幸尚有兄长伴您身边,可为您养老。若是有牺牲消息传来,亦是光荣事件一桩,届时还望节哀。

        “……”

        刘小别说不出话,他看向面前这个年轻姑娘,仿佛可以看到她写这封信时在昏黄灯光下挺直的脊梁。

        她是他们这群有志之士中的一人,那是中华儿女的脊梁。

        “你父亲没生气吗?”刘小别问道,他要是敢这么写一个有绝交绝笔双重意义的信,别说他父亲了,前辈们就要打断他的腿。

        “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我兄长很生气,写了整整五页纸痛骂我,说我瞧不起他,怎的我们家就我跑出去当靶子,他要留下来做衰仔。”黄小姐笑了笑,“人各有命,各司其职。”

        刘小别张了张口,说了声谢谢,两人又聊及当前局势:“日军东路从山东南下,对鲁南地区野心勃勃,直逼临沂,图谋徐州。”

        “有一支医疗队抵达延安……”

        整理了长沙据点需要带走的资料,交流了近来情况后,两个人默然无语,最后还是刘小别又道了谢。

        “谢什么呢?我可没有帮你什么,谢你自己吧。”黄小姐整理了一下大衣,她回头对他笑了笑,“除非你有别的地方想要谢我。”

        刘小别心中一动,但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时节,谁又敢许诺未来?

        二月三日,徐州会战打响。

        柳非和戴妍琦已经前往昆明,留驻长沙其他几人启程前往重庆时却收到了身在西安的杨昊轩的消息,没想到林枫几经周转,竟然绕道抵达西安。

        “他的精神状况不太好。”袁柏清摇了摇头,“如果说唐昊痛苦于战友的牺牲,那他现在痛苦的基数要远远超过于他。”

        “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刘小别艰难地开口,南京至二月时始终未有消息传出,外文报纸也不过只言片语,实难拼凑。

        “我们一起见见他吧。”黄小姐拍了拍刘小别的肩膀,见到了精神很是恍惚的这位同伴,而在见到她以后,林枫的神情也颇为惊讶,戒备心收去了很多:“小妹?”

        他们认识?刘小别有些诧异,却见黄小姐对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而那边林枫叹了口气,皱着眉开始了回忆:“市区街道上全部都是尸首,日本人开着车就往人身上撞,城门那里更是堆得像是一座山一样,到处都是机关枪的声音。”

        “他们是魔鬼,是畜生……”

        “射杀之后还绑着石块沉塘,生怕老百姓死不了……日本人还把汽油倒在人身上,烧到尸骨难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放下武器的士兵几乎都被杀死,把人赶到沟渠里坑杀,把婴儿刺穿在刺刀上,见人就杀……”

        他不是没见过战场的人,但他真的没有见过炼狱。

        “他们冲进安全区,掳走青壮年,把女孩子拉出去□□,怀孕七个月的孕妇身中三十多刀……严重违反国际法,眼里根本没有安全区。”

        “他们还进行杀人竞赛,各种酷刑,你想象到的,你想象不到的,我无法赘述,那太痛苦了……拉贝先生救了两个小姑娘,她家里九口人死了七口,从死人堆里带着妹妹爬出来的,一个八岁,一个三岁。”

        “三岁小姑娘很小,还不知道什么叫死亡,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看到我哭还跟我说,哥哥吃糖。”

        林枫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而在场的其他三人也俱是握紧了拳头,红着眼回头看向了南京的方向。

        “世人永不会忘记南京之殇!”

        “一定要还南京一个公道!”

        南京!南京!

        三月十五日,滕县失守,驻军将领身负重伤后饮弹自杀,县长自城墙跃下,全县将士力战至最后一刻,以身殉国。

        三月二十四日,日军向台儿庄发起猛攻。

        四月四日,西南联合大学组建于昆明,柳非来信报了平安。

        “急电,好消息!”袁柏清将手中记录的纸张拍到两人面前,他的字迹非常凌乱,显然和写字者的心情有关,“日军向峄县溃逃,第二集团军与第二十军团在台儿庄大举反攻,此地日军已成强弩之末,狼狈逃窜!

        “击溃两个精锐师团主力,歼灭两万余人,缴获大量军事物资,台儿庄大捷!”

        大捷!

        刘小别看向一旁已经提起笔的年轻姑娘,虽然是局部地区的胜利,但是这可以说是战场至今取得一次大胜利,因为日军居然败退了,我军以弱胜强!

        “一直以来国际上对于我们的前途十分悲观,这下恐怕要让路透社那些地方惊掉下巴。”刘小别看向袁柏清,这不仅可以鼓舞整个战场的士气,而且为以后争取外援也有帮助,“滕县的坚守也为大捷提供了有效的缓冲时间。”

        “凡我国民众应知华夏至如此地步,我不杀敌,敌必杀我,除我等为国竭力,并无其他捷径可走。稚儿尚且知晓捐款救国,何况是在这片土地上生长了数十年自诩炎黄子孙的我们?”

        “我国是五千年历史之民族,风吹雨打五千载,何曾惧怕宵小,无论战事如何,请大家振作起来,再接再厉、持之以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台儿庄大捷就在眼前,只要我等保持决心,誓死抗争,华夏绝不会亡于区区残暴小国之手!”

        “为守护家国故土而战,为不做亡国流民而战,为中华民族千年基业而战!”

        “我们会赢!”

        “我们还有明天!”

        “明天!明天!”

        五月十日,厦门沦陷。

        五月十四日,合肥失守。

        五月十九日,徐州陷落。

        再次聚会的时候,已是凑不齐人,唐昊刚从徐州撤离,孙翔仍在上海租界,然而去年不在的袁柏清倒是留在此处。其他众人抵达后不免唏嘘,外面有人唱着《送别》,更让心情增添几分凄清。

        然而此刻他们的心上并未近况而蒙上一层阴霾,相较于去年的迷惘,他们已经有了明确的目

        标,干杯时也会有几分真诚的笑容。

        孙翔在来信里说他没有见到美貌女间谍,来行刺他的居然是个五大三粗的大汉,让他很是生气,日方对他的审美有什么奇怪看法?

        众人哈哈大笑,倒是徐景熙见到黄小姐吃了一惊:“小妹居然在这里?难怪黄少把我耳朵念到起茧,说我来这里有要事……”他眼睛在这姑娘和刘小别之间打了个转,“哦,难怪黄少要这么说了。”

        “兄长说我什么?”黄小姐笑问。

        “说你胆大包天呢,收了志同道合笔友的信就敢跑去长沙报馆,微草实在是喜欢挖墙脚。”

        刘小别这才恍然,难怪先前说话时黄小姐曾经说出过粤地方言,只是她国语说的极好,他一时间没察觉到她居然是黄金一代那位前辈的妹妹,难怪她说她兄长写信骂了她五页,世界上这般话多的人果然不是处处都有的。

        只是,居然是因为他的信吗?

        他感觉一颗心砰砰乱跳,而喝了几口酒有些醉意的王泽说唱什么“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他们这些知交不都还在这里么,杨昊轩说孙翔和唐昊不在啊,李华便说要不唱游击队歌,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刘小别想,要是孙翔在这里,肯定要嚷嚷说“我们都是新一代,白银青铜都光彩”,还蛮押韵的,不像孙翔能说出的话。

        他微一走神,同伴们已经唱到“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无论谁要强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场面乱哄哄的,邹远小声过来叫他:“那位姑娘叫你过去。”

        刘小别回过神来,看到那年轻姑娘在窗台边对他招手,他走过去,不知怎么的,刘小别想起了去年在上海时的募捐。

        不知道那个小女孩的父亲有没有回去……

        “会回去的。”黄小姐看向窗外的熙熙攘攘,“每个家庭都在等待着家人的回归,待到此役结束,被战争所波及的每一处焦土都是他们回家的路。”

        她回头问道:“王杰希前辈有没有给你新写什么信?”

        “写了,说是叶修前辈也夸了我们——怎么,黄少天前辈也这么说了?”刘小别罕见而又自觉地给黄少天用了前辈这个称谓。

        “他呀,他说我们这是知交再聚首,准备干大事。还说我们是梁启超写的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几乎把那篇文章抄了一遍,洋洋洒洒好多字。”黄小姐无奈道。

        “倒和我这边是一个意思。”刘小别也笑,前辈们对于这一年来种种事件里他们或在报刊写出的文章,或在组织做出的举动,或在前线或在情报或在学业上做出的举动予以了赞赏。

        那篇文章不正是这个意思吗?因为有他们,才会有祖国的明天。

        “只是可惜你是无名英雄,不能被公然传颂。”她摇了摇头,倚着窗台对他莞尔一笑,“但没有你也就没有我们对局势做出的判断。”

        留不留名字不要紧,搞情报的最重要的便是隐蔽,还有便是她的想法了……

        刘小别笑了笑:“无名英雄也是英雄吧?”

        “是这样。”黄小姐点了点头,抿唇一笑,“那你呢,你要做骠骑将军那样的英雄吗?”

        那句何以家为从刘小别脑海一闪而过,他眨了眨眼看到面前姑娘巧笑倩兮的模样,忽觉脸上有些热。他一直觉得孙翔说得没错,他的确在这方面有些冷淡,所以显得很是薄情,然而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志同道合的女孩罢了

        一个理解他所有想法,可以陪伴他走过各种情绪,与他一起漂游在高山或者低谷,荒漠或者江湖的女孩子,一份在这飘摇乱世亦弥足珍贵的情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如果不更努力一些,怎么能够一起并肩走过余下的数年时光?

        “谢谢你。”刘小别道谢,他这几年用自己的沉稳去压住他以前有些跳脱的性格,然而这一道谢一笑,少年气息顿时流露出来,像还未毕业的学生,“发自内心的感谢。”

        “又是道谢。”黄小姐嗔了一句,“我都听腻了。”

        两人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身后乱糟糟的,原是其他人发现这俩人落单,过来敬酒了。邹远无措地表示他拦不住,刘小别摆摆手,他的确希望下次聚会的时候唐昊和孙翔都能在,但他从不是一人行走在这条辛苦的人生之路上。

        身边有志同道合的好友,有一起奋战的前辈,有千千万万个为了为了下次的相聚、为了个人的志向、为了民族与国家的复兴、为了一切、为了明天而努力的中国人。

        万望每个人都可以各自珍重,他们将一同是发光又发热的在战争中迅速成长起来,以后成为中坚力量的新一代。

        不要惧怕短暂的失败,因为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他们。

        “那个,有空喝杯咖啡吗?”刘小别不太好意思地问面前的姑娘,而她回眸对他一笑:“好啊,那就明天吧。”

        明天啊,是明天呢。

        徐景熙唱着“我们都是新一代,白银青铜都光彩”从后面路过了,他小声对刘小别说道:“明天黄少会来重庆……”

        什么,是明天?

        是明天啊——刘小别默念着这句话,思绪翻涌,从到哪个咖啡馆喝咖啡到如何应付大舅子迎娶喜欢的女孩,再到两年来他所见过的每一幕画面纷飞而过。

        刘小别抬起头,看到她站在阳光下对他莞尔一笑,如同她的名字一样,让人感觉暖洋洋的,然后又不禁想到了当时开玩笑所说的太阳一代。

        总有人是新的黎明与朝阳,为自己、为他人、为社会带来温暖与希望。

        他想,捐款的小女孩会等到父亲回家陪她吃糖,在底层做女佣与车夫的人会得到应有的尊重,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士兵学生都会有自己的新生活。

        战争会结束,被轰炸过的焦土之上会开出新的花来,然后带着燎原之势在这片大地上疯长,如同五千余年来未曾中断过的文明那样,焕发出新的生机,赋予这个国家新的力量。

        在未来的某个明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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