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人面映桃花
余氏捧着那精致的礼盒,手颤抖了起来,翠竹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小娘终于熬出头了,不对,以后要叫夫人了。”
“夫人啊,以后的日子……”
林止踏进门来,面露喜色,“母亲,”余氏迎过去,走到林止面前,林止轻声道,“母亲,我只希望您可以和父亲重归于好。”
余氏眼神暗了暗,她无法开口,更无法同林止说,她与林修贤从没有着过去,唯一的一夜露水情缘背后,是一片阴谋和利用的地狱。
那时的余氏成为了一颗弃子,她在阴暗发霉的床席上躺了足足半月,堪堪保全性命,林修贤打开那扇房门,冷言冷语道,“夫人看你可怜,愿保你性命,但你最好不要再掀起什么风浪,你不要忘了,你一家老小,都是死在谁的手上!”
“若你有命活,我会让你亲眼看见仇家的人头落地。”
余氏早就不想活了,听见林修贤会帮她报仇时,眼神中有了些光亮。
杜若卿贴心地帮她从人牙子手里赎回了当年被变卖的翠竹,便将她们主仆二人打发在闲置的院落之中不管了。
世人麻木不仁,罔顾他人死活,林修贤心中叹息,若是换做杜若卿,怕是倾尽全力将朝堂翻遍也要寻仇吧,这世间的女子,有些生来就刚强。
林墨没有杜若卿那般心性,比起母亲那种坦诚直率,林墨将锋芒隐于时而顽皮刁蛮的性格之中,林修贤反倒是欣慰,也许如此藏拙守愚,会比杜若卿行得更远。
林修贤嘱咐过晚间回来用膳,林墨便收拾起一卷卷画轴包好,带着喜乐匆匆出去了,倒也不是去什么太神秘的地方,便不怕林修贤知道,就随那些护卫去了。
护卫时而穿戴面甲,时而只扮做普通人隐匿于人群中间,林墨从未见过他们到底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为首那人头顶红缨,性子比自己还要执拗。
每日就是跟踪林家的大小姐,日复一日,想必这份差事一定无聊极了,林墨托着下巴,坐在马车里想到,就是不知道林修贤给他发了多少月钱。
正想着出神,车外传来一阵铜铃般的笑声,林墨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大声道,“喜乐!”
喜乐闻声从马车外跨进屋中坐下,问道,“怎么了,小姐。”
“无事,你进来坐。”林墨眼神瞟向驾车的薛荣,轻声道,“我知你心意,只是你一介女子,在家中便算了,怎可在闹市街中与男子同坐言笑?”
喜乐点点头,乖巧道,“小姐说得对,只是,喜乐今日见小姐心中有思,不知在担忧什么,没敢打扰小姐。”
“倒也没想什么。”
“可是小姐已经很久不去日初馆了,近来小姐都郁郁寡欢,今日急匆匆出门,定是有原因啊?”
林墨听闻此话,笑道,“喜乐,你真是个傻瓜,我能有什么原因?”
“啊?”
“当然是缺钱了啊!”林墨眼里都是笑意,道,“我前几日刚把管家之事交给余氏,怎么好从她手里支钱出来呢,我这一身花钱的毛病,最怕穷了。”
“明日,我带你去吃京都最好的酒楼!”林墨轻轻拍了拍喜乐,喜乐也傻笑起来,“好啊!”
日初馆在半山坡上,便京地势平坦,唯二两处山,一处在天枢榭,一处在日初馆。
其实,日初馆那个小山坡也是极少人能看得上唤它做山了。
但不得不说,即便如此,日初馆已算是京都之中地势较高的了,自前朝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修建上京大运河之后,这里便成了观赏对岸连山起伏,江上日初的最佳位置了。
历代文人墨客常常汇聚于此,作诗品茶,无病呻吟,好不雅致。
只是在林墨眼中,这群人就仿若移动的银票罢了。
越是出名的,稀少的,那些人便趋之若鹜,奢侈地一掷千金,谁管它好不好呢。
出名的,稀少的,林墨多的是,她摸了摸一旁的画轴,这世间李孚的一幅真迹,可谓是千金难求。
“小姐,到了。”
马车停下,林墨抱着画轴走下马车,抬眼望去,只见那石阶歪歪斜斜,道路两旁杂草被不修边幅的修理过,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故弄玄虚。
林墨小心地走过台阶,但见日初馆门前长廊半悬在空中,两侧溪水潺潺流入下方的石潭之中,如同一个小型的瀑布。
下方石潭养着几尾鲤鱼,时而出来觅食,能瞧见金灿灿的浮影。
廊下墙上挂满了诗词丹青,有前朝大诗词家的,亦有当朝宰辅的墨宝,这布景确实是花了心思和不少真金白银的,林墨没心思赏景,直奔馆内而去,馆中有三三两两人正在吃茶,兴致来了,便做几句酸诗。
林墨环顾一圈,但见这波人身上没什么闲钱,便大踏入里屋,只道,“老板!”
“老板,老板!”
内屋屏风后走出一位白衣女子,随穿堂风过,衣袂飘然飞扬,好不神仙,近看眉眼清冷落寞,好不吉利。
大启风俗,向来着彩衣,若是放在偏远些民风淳朴的山村,日常穿白衣可是要被村民们指着骂脑子有病的,京都内虽无人指指点点,但着实寡淡了一些。
林墨面前有一红木案几,那女子落座,倒了两杯茶后,抬头道,“坐。”
这女子名为白衣,不是老板,只是替老板传话的人,在这馆内,从老板到客人,都喜欢摆谱。
林墨坐下,一边打开自己怀中的两幅画轴,笑嘻嘻道,“白衣姐姐,我常来你是知道的,最近手头实在缺钱,迫不得已才把尊师的画作拿出来,肯定信得过哈。”
一幅上京楼阁图,一幅太平欢市图。
前者不知是蹲在京都的哪座里描摹的上京河之景,后者就不知画的是何年代的闹市了。
只是两幅图上都整整齐齐印着李孚的款。
叫白衣的女子未看那画幅,只盯着林墨,道,“林姑娘是我日初馆熟识,又是李孚大师唯一的弟子,自然可信,只是此事不由得我做主,还需将这两幅画拿去给我们主家一验。”
林墨连忙递给白衣,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遂白衣起身,带着两幅画去屏风后了,屏风有些透光,隐隐约约能窥见一人影伏于案前,正抄录着什么,白衣将画轴铺在他的面前,他观阅片刻,偶有私语,不多时,白衣抱画而出,坐回原位道,“验过了,可留,不知林姑娘开价多少?”
“当朝画圣真迹,千金难求啊。”林墨没直接回答。
白衣嘴角轻轻勾起,道,“那姑娘看这样如何,先予林姑娘十两黄金为定金,日初馆正厅西侧壁上尚有空缺,将姑娘这两幅真迹挂于展墙之上待价而沽,若有人出价,便立刻去通知姑娘,足月之后,若无人问津,是去是留,由姑娘定。”
“全听白衣姐姐的,姐姐说怎样便怎样罢。”林墨价都没讲,乖巧笑道,“若非实在缺钱,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那少女眼神狡黠,绝对不说不上有多纯真,可是从那泛着拙劣的小聪明的面颊之中,透出的得意之色总叫人不忍心去拆穿。
白衣听闻此话,眼见着面前颇有着几分机灵的少女,双颊微微发烫,竟悄悄爬上了两抹轻红。
粉妆玉璧,肤白也红。
林墨果然喜欢长得好看谈价钱也讲就的生意人。
林墨拿了钱,白衣便垂下眸来站起身送客。
走出日初馆,站在潭前廊下,林墨摸了摸袖间沉甸甸的黄金,日昃之时,微风拂面,远远望见一波人正往山上赶来。
群人锦衣绣袄,高调激昂,言辞之中是在探讨前些日子徐青十二桥的一位才子的诗。
天子脚下正宫门侧,有徐青湖,湖上十二座廊桥交错林立,是为才子佳人私约圣地。
喜乐瞪大眼睛好奇望去,道,“小姐?”
“徐青,在前朝被封为当世月老,徐青十二桥就是为了纪念他才修的,”林墨转过头笑吟吟道,“喜乐,徐青湖上夜夜燃放天灯,若是与心爱之人走上一走,当是月老保佑白头到老呢。”
“徐青湖十二桥……”林墨眯起眼,回忆了起来,“前些日子,那里办了场灯宴,才子过桥,须即兴而作渡桥诗十二首,一晚上走到湖对岸之人寥寥无几,只一人脱颖而出。”
“小姐,前些日子你每日泡在天枢榭,怎知道这么多?”喜乐挠挠头,问道。
“因为我已经在静心阁里看见他的名字和渡桥诗了。”林墨轻哼一声,“好像叫,什么,喻子唯,诗嘛,确实写的还不错。”
说话间那群人已走至廊上,林墨稍微提了提声音,道,“听闻日初馆刚收了两幅画,先生刚验过了,确是李孚的真迹呢。”
林墨掂量掂量自己手中的黄金,叹气道,“可惜了,今日出门钱未带够,只能改日再来了!”
群人听闻此话,收了声,礼让地进了馆内。
林墨转身离去前,看见有几个跑去内屋的背影,才满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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