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玻璃碴扎的不浅, 挑出来后,她的手指在流血。
血水细细密密顺着伤口渗出来,黏进指甲缝中, 红浓浓的蔓延至整个指甲尖。
诊所医生擦掉了她手指上的血水, 抹上消毒药物。
“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学生吧?哪个学校的?七中的?”
附近最近的高中就是七中。
宋轻沉点头。
医生又说, “这两天写字稍微注意着点,手指不要用力,今天晚上不要沾水。”
“这、这两天还要写……”
宋轻沉纠结地开口, 她背书一贯喜欢抄抄写写,食指不用力会拖慢进度。
周池妄打断她的话。
“好。”
又稍稍低头,黑沉的目光扫过她的手指尖,“我盯着她。”
宋轻沉懊恼地推了一下身边人。
夜色深了几分, 晚风凉凉地掀过宋轻沉的衣领, 燥热空气灌入空荡荡的校服裤脚,每走一步, 沙沙声结伴于行。
憧憧树影在眼前胡乱摇曳,明亮的街边一片漆黑, 连行人都少见。
周池妄的手机始终在震。
他全然不理, 一路往前走, 快要走到小区门口,又骤然停步。
“你先回去。”
宋轻沉摇头。
“不行,要把你送、送到门口。”
周池妄小时候被绑架过, 经历过生死一线,后来不论到哪身边总要跟人。
没有人比宋轻沉更清楚当初的绑架案有多么凶险, 她坚定的回, “有人在身边跟着, 总、总比没人好。”
周池妄低敛眉眼,一把按住兜中震动不已的手机,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我叫人来接,你回去。”
宋轻沉又摇头,坚定的回,“我等着接、接你的人过来。”
周池妄低头,在昏暗中的环境与她视线相撞。
她皮肤瓷白,瞳眸也亮,拗起来的时候,大眼镜压在挺直鼻梁上,她不扶,就这样抬头挑着眼皮,背对着老式路灯,眨也不眨。
周池妄站定在距离小区门口还有几十米的小桥上,稍微侧脸,下颌紧绷,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话谈不妥,气氛略有僵持。
宋轻沉率先打破平静。
她问,“你平常,也不像是会打架的人,怎么……”
打架这么顺手。
宋轻沉不解。
周池妄在昏暗中嗤笑。
嗓音裹挟着轻哑和淡冷,“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
沉沉的,像是某种金属在耳边低频率嗡鸣,在脑海深处缓慢地震。
第一次听到周池妄念rap的感觉。
宋轻沉轻咬下唇,“那这么说,你不知道我的事情也、也有很多。”
“扯平了。”
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
就像她那本可能以后也写不完的日记。
宋轻沉能理解。
有只大手靠近,贴在她的发顶上,拍了拍。
宋轻沉抬头,便听到周池妄稍显冷淡的开口,“扯不平。”
她皱眉,还没等周池妄解释,有人拿着手机往这边快步走来,踩上桥面,规矩的站在周池妄面前。
“周少爷,回家吧。”
周池妄双手插兜,寡淡的回,“先把她送回去。”
宋轻沉:“?诶?”
“我、我就不用了吧,这是在小区里面。”
她局促的摇头,转身就走,“周池妄,你回去吧,下周见。”
没等周池妄再回,旁边的乔叔吩咐跟来的其中一个保镖,“把宋丫头送到家门口。”
周池妄看着宋轻沉消失在视野尽头,这才转过身去,听见乔叔在旁边念叨。
“听说您今天晚上跟街边的小混混动手了。”
周池妄倦懒的回,“我没事。”
乔叔语重心长,“下次碰到这种事,您可以先给我打电话,万一要是伤到您……”
声音一顿,“算了算了,涉及到宋丫头的事情,可能您也听不进去。”
“总之,不论如何,您都要保全好自己,不然我也没脸去见去世的太太。”
周池妄淡淡应声,钻进门口停放的黑车内,缓慢的闭上眼睛,直到去送人的保镖回来,这才让司机开车。
月考放假两天,阴影却笼罩开学后的整整一个星期。
宋轻沉周日去上晚自习时,一踏进班内,便感觉到有无数的眼光炯炯的盯着她。
弄的她浑身不自在,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刚到座位上,就听到旁边应明岑压低声音问,“你这段时间,爆发啦?七中前后这几届,没有一个普通班学生能考进年级前十,你破纪录了。”
宋轻沉却不觉得意外,按照她平常考试空下的题来算,该是要涨这么多分。
她低头,从书包中拿出来自己在路上听到一半的英文听力材料,关上手机,面对应明岑也不好说实话,只含含糊糊的说。
“是周池妄,数学竞赛那段时间,他教了我,几天。”
应明岑立刻竖起大拇指,“牛逼。”
“不知道让他开班教学,需要给多少钱啊。”
宋轻沉想了想。
“应该很贵吧。”
毕竟她也是跟着周池妄一起学习后,成绩才突飞猛进的。
那天他一要价,就是四位数。
虽然宋轻沉到现在为止还觉得,他就是狮子大开口。
明知道她还不上,还故意为之,就很气。
第二节 课就是老杨的。
她一如既往的穿着白色披风,踩着高跟鞋上课。
进来教室后,第一句话就是,“咱们班有人考了年级第三,羡慕吗?”
班内一片噫声,有人当场接话茬,“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就前段时间吧,宋轻沉天天跟着周池妄去跨班自习室学习。”
“给你这个机会,你能考进年级前三名吗?”
男生在下面打哈哈,“给我十个机会,我也考不进去。”
理所当然摆烂的模样,气的老杨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第二次月考之后,贫困生认定来了。
每个班都有一定名额,需要先行提交申请书,开具家庭情况说明书,最后再由老师决定名额给谁。
下课后,李春雨不屑一顾的念叨,“贫困认定还能给谁,还不是跟老师关系好的那几个班干部。”
旁边,蒋乔温和的安慰,“也不能这么说,他们几个却是家里贫困一些,给一点资助也是应该的。”
李春雨不甘心,“我家里也贫困,我也想要钱,最高档一年有3000快。”
蒋乔不认同地摇摇头。
“你看咱们班宋轻沉,自身残疾,父亲又是个……去年贫困生认定也没有她的名字。”
“清高吧,”李春雨冷笑,“装的挺像那么回事。”
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
贫困生认定的事情,宋轻沉浑然不放在心上。
报名给了两天时间,于是到了周三的早晨,老杨当众念了申请贫困认定的班内人员名单。
有几个班干部,还有宋轻沉。
念到她名字的时候,她懵里懵气的抬头。
与此同时,听见班内有人在讨论,声音最大的就是李春雨。
“看吧,我说什么来说,她就是假清高,谁还能跟钱过不去。”
“什么去年没交贫困认定申请书,我看根本就是他们社区盖不了章。”
“毕竟她的情况,他们小区最清楚了吧,她爸根本就没什么事,天天装可怜,心思从来就不用在正地上。”
这一次 ,话也不是一边倒。
很快,坐在宋轻沉身边的小眼镜反驳,“心思再不用在正地上,也是年级第三啊,用在正地上的人考了多少?”
李春雨涨红了脸,咬牙起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赵毅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她成绩这么好,你追不上了吧?”
赵毅廷面色骤变,闷闷低头,不再多说话。
吵的实在厉害,连老杨也头疼,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李春雨,宋轻沉,下课后来我办公室。”
她们刚到办公室,就看到周池妄懒靠在座椅上,手中捻着几张报名纸。
见到三个人进门,起身问好。
老杨见到周池妄时是温和的,“周同学,没事,先坐,这时候过来,是我们班报名表有什么问题?”
各个班里贫困认定的报名表交上去后,会由各个年级学生会的成员进行初步审核,审核通过后,才会通知各班老师进行人员筛选。
周池妄淡定的扫过报名表,“问几个问题。”
说着,转向李春雨,不动声色的问,“李春雨,这张表是你本人填写的吗?”
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眼珠瞬间定在她的面容上,眼底藏着一抹嘲弄的暗色。
被周池妄的眼光看的发毛,李春雨抿着下唇,强装镇定。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我不能提交申请书?”
她声音骤然变大,被老杨呵斥一声,又低下头,脸上换上一抹忐忑。
周池妄把手中写着李春雨名字的表格放在了她的面前,不咸不淡的重复,“你再确认一下。”
耐心十足的模样。
李春雨犹豫着上前,目光在周池妄和报名表上反复横跳,“是我。”
同样的流程,也问到了宋轻沉这边。
但是却得到了不同的答案。
宋轻沉只看了周池妄手中的报名表一眼,很快摇头。
“这、这不是我写的。”
“我没有提交、贫困申请。”
这一次,老杨蹙眉。
她是高二年级才来带这个班的,对这个班里过去的情况不算了解,自然也不知道第一年的申请情况。
“你没有提交申请?”
在她的认知中,宋轻沉的家庭条件绝对算的上困难。
宋轻沉点点头。
老杨从周池妄的手中拿出来申请单,递给宋轻沉,她反复的看,又默默摇头。
“这个上面的字都、都不是我写的。”
老杨犹疑的目光在宋轻沉的身上逡巡,从周池妄的手中拿过另外一份李春雨的申请单。
两两对比,眉头拢的更紧。
旁边,周池妄事不关己的靠进背椅,“是非曲直,由杨老师评判。”
“不过,伪造证明,是拿不到助学金的。”
他说着,用手指点了一下李春雨放在桌面上的报名表。
报名表的后方,还用小夹子夹着由当地社区出具的贫困证明,一张小小的薄纸上,盖着一个红色的公章。
李春雨闻言,面色骤然煞白。
39
李春雨面色难看至极。
不光光是难看在被人指出来自己的证明是伪造,还难看在指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周池妄。
“你凭什么认定我的贫困认定是伪造的,就凭你管着七中学生会吗?”
话说的极冲。
周池妄并不恼火,只下转视线,漆黑的瞳仁往下,定在李春雨背后附的证明上,“从前年开始,已经明令禁止社区开具亲属关系类证明。”
他说的漫不经心,也一针见血,“贫困老人是你奶奶的证明,怎么开出来的?”
李春雨瞬间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如周池妄所说,贫困证明的确是伪造,是她求着父亲找熟人拿了过去一个红戳纸改的证明。
公章是真的,证明却不是。
本来以为浑水摸鱼就能混过去,没想到出现了这么大的漏洞。
她蓦然咬牙,“周池妄,你为了维护宋轻沉,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周池妄低头嗤笑。眼瞳在动,视线缓慢抬起,与李春雨缓缓对视。
他半勾唇角,不咸不淡的笑。
“我只维护事实。”
说着,他转向老杨,“五班班内事务,我就不插手了。”
径自起身。
老杨连连点头,走着送了周池妄几步,直到把人送出办公室,这才转过头来,瞪着眼睛,把两份申请书摔在李春雨面前。
“丢人吗?”
“真丢人啊李春雨,你不光光伪造证明,还冒用宋轻沉的名义写申请书。”
李春雨到了此刻还想嘴硬,“我为什么要……”
老杨拿着笔,在两份申请书上划了一下,各圈出来一个“家”字,“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写的。”
李春雨定睛看去,这才发现,她写字容易笔误,一个“家”字,很容易多写一笔,如今两份申请书上都出现了同样的笔误,不难认出是一个人的笔迹。
李春雨这次低下头。
老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后,对李春雨说,”周同学的话你也听见了,伪造证明是没有办法拿到助学金的,所以,今年只能取消你评定助学金的资格了。”
“至于冒用别人名义写申请书的事,我希望你能向宋轻沉道歉。”
李春雨蓦然抬头,愤恨的咬住下唇,瞪着宋轻沉,不情不愿的开口,“对不起,你们满意了。”
说着,跑离开老杨办公室,砰的一下带上了门。
老杨又叹了一口气。
从头到尾,宋轻沉始终站在旁边不多说话,见到老杨揉着太阳穴,这才开口,“杨老师,要是没有我、我的事情的话,我也先走了,您先休息吧。”
话音刚落,又被老杨叫住。
“宋轻沉,”她听见老杨问,“为什么不写申请书。”
宋轻沉稍稍低头。
“按照你家的情况,其实你完全符合贫困认定的条件,才加上你上次考试特别好,我已经给你争取最高档助学金了。”
过了十几秒,老杨才听见宋轻沉犹豫的开口。
“杨老师,我知道您是好意,”她低着头,小声说,“但、但是我爸说。”
“我们家并不贫困,甚至,比许多人家条件都好。”
“他的工作本、本身就是照顾的,他说没必要再,再多拿一份钱。”
老杨深深的叹气。
“就算是你不要,也总会给别人,或许别人家的条件跟你家没什么区别,甚至比你家更好。”
宋轻沉闻言,沉默片刻,却还是坚定的回,“对不起。”
“父亲不同意,我拿到这笔钱,也会,良心不安。”
老杨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多说。
她说,“你回去上课吧。”
宋轻沉点了点头,离开老杨办公室。
走到教室时,上课铃还没响,女生啜泣的声音快要盖过课间的吵闹声。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刚刚还一同出现在老杨办公室的人趴在课桌上,肩膀颤抖,各科书目和练习册被零散的推倒在桌面上、地面上,挡住宋轻沉的路。
李春雨在哭。
蒋乔坐在她身边,手指有一下没有一下的拍着她的背脊安慰,“没关系,这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
这不关她的事,宋轻沉看也不看,闷头往前,经过蒋乔身边时,听见她温和的唤她的名字。
“宋轻沉。”
宋轻沉这才转头。
“你们在老杨办公室的事情,李春雨都告诉我了。”
她一边手底下安慰着李春雨,一边解释,“不过我觉得她也不是真的有恶意,只是觉得助学金该有你一部分,所以自作主张的替你填了申请表。”
“我替她向你说声对不起。”
话音刚落,刚还趴在手臂中哭泣的李春雨忽而抬起头来,眼眶红着,睫扉上,一串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
她瞪着宋轻沉,声音尖锐失控。
“我被取消助学金资格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向你道歉还不行,你还要让全世界都向你道歉才可以吗?!”
宋轻沉脚步骤停。
她抓紧自己的校服衣摆。
睽睽目光在此刻变成审视的尖刃,从四面八方对准她,将她架上量刑台,他们不需要她辩白,他们只想先入为主的发泄怜悯。
先示弱者站在道德至高地。
宋轻沉缓慢反问,“李春雨。”
“是我,让你以我名义交申请书的?”
“还是我,让你伪造贫困证明的?”
李春雨惊怔住,抬起头来,看向宋轻沉。
她面色平静,丝毫没有为此事产生什么困扰,目光坚定,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问的她说不出来话,面色涨红。
宋轻沉并不想听见她的答案。
她往径自往前走,踏着众人或是好奇、或是指责的目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扫了一眼课表,抽出来下节课需要用的书,默默的看起来。
全程再无任何回应。
李春雨转过身去,瞪着哭到一半的眼珠,对宋轻沉狠狠咬牙。
“你别得意,我早晚有一天……”
话音未落,被身边的蒋乔捂住唇角。
助学金申请两天报名,两天审核,到了周五这天,杨老师热情洋溢的来班里宣布,她为班内争取的最高助学金通过了。
“这一点,你们要感谢宋轻沉。”
“上一次月考她考的太好,让学校破天荒的同意让给咱们班一个名额。”
助学金名额是整个年级一同瓜分,分到每个班的则少之又少,尤其最高档,往往会优先重点班成绩好的学生。
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规定。
老杨笑着开口,“我根据大家的平常表现,参考证明材料和各科老师们的意见,最终决定把这个名额给咱们班崔冬颖同学。”
班里响起来稀稀拉拉的鼓掌声。
坐在的前排的班长大概也没有想到能天降名额,惊讶的抬起头来,想说什么,又听见老杨在讲台上解释。
“崔冬颖同学是咱们班班长,平时兢兢业业,而且这一次月考也取得了班内第三的好成绩,再加上家里着实困难,相信这次名额给了她,大家都没有意见。”
有人在后排喊,“没有意见!”
崔冬颖羞涩的低下头去。
“另外,需要交下学期与暑假补课的试卷费,一共132元,先由各个小组的组长收,最后由班长统一交给我。”
前面还一片热情,后面又被浇了一盆凉水,各个叫苦不迭。
“不是吧,我们还要做多少试卷啊?”
老杨一记眼光甩过去,“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让你们做多少卷子都值得。”
“好好努力吧,马上就要高三,就剩下最后一年了。”
“人生能有几个一年,能让你们这样全力以赴的努力?”
班内一片沉默。
很快,有人在下面问。
“老杨,昨天晚上睡不着觉背了多少鸡汤书啊?”
“你懂什么,老杨这是在展示她天赋异禀的背功呢,学着点,难怪你考不进年级前三。”
很快,单口呛声变成了众人互怼。
“说的你能考进去一样。”
“我不能,但是咱们班宋轻沉能啊,还用给咱们班换助学金名额,牛逼不?”
老杨闻言,揉着自己的额头,瞪圆眼睛,“说相声出去说!”
几个男生耍赖一般的下面扮鬼脸,被老杨当众批评为“幼稚鬼行为”。
宋轻沉闻言抬起头来,见没有她的事,又低下头去,开始查一个刚刚遇见的生词意思。
试卷费收的很快,上午说完,下午就开始交钱。
宋轻沉不是班长那组的,她跟应明岑是一组。
应明岑下午课间着急去校园广播站对一个稿子,于是把132元现金托付给了宋轻沉。
“我的全部身家可全部都在你这里了,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啊。”
宋轻沉捏着手中的四张票子。
“放心。”
说着,她拿出来铅笔,规规矩矩的钱上写上了应明岑三个字。
她们组组长就坐在班长那排。
宋轻沉上去交钱时,李春雨也在交钱。
她晃动着手中的现金,整个人靠在崔冬颖桌边,故意问,“班长,这一次试卷费有人替你出了,开心吗?”
班长抬起头来,扶了一下自己挂在鼻尖上的黑框眼镜。
“什么意思?”
李春雨笑嘻嘻的回,“还能有什么意思,我觉得你可太幸运了,能从咱们班小结巴手里捡漏,本来这笔助学金是要给她的,可她清高,看不上这笔钱。”
“所以就帮你交试卷费了。”
“好羡慕啊,我也想天上掉钱,我也想捡漏。”
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几张票子扔在了班长桌面上,绕回自己的位置。
宋轻沉站在一边,眉头微蹙,想说什么,又撞上班长沉暗的神色。
她第一次见到班长露出这样的神情。
40
眼底泛青,肩膀在颤。
班长低垂头颅,打缕的黑发垂在镜框上 ,盖住她的半张脸。
宋轻沉曾经从应明岑的口中听到过班长一点状况。
父母离婚,母亲靠着卖废品和路边摆小摊为生,初中时候因为家庭情况受到过欺凌,幸而还算争气,考上了重点高中。
高中生活也还算顺遂,在普通班中刻苦努力,名列前茅,老师重视,家长期待,未来的路总还算看到些希望。
与幸运无关,就算没有她,助学金也该有班长一份子。
宋轻沉真心实意的这样想。
她也一样,没有机会选择人生际遇,只能选择默默努力。
安慰的话挤在嘴边,宋轻沉还能没能送出去,她想了想,最终从班级群中找到了班长微信,发了一条消息。
【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你所得到的都是你应得的】
发出去后,宋轻沉请校内知名小编,未来的媒体界新星应明岑参考了下意见。
“我这样发,行吗?”
应明岑喝水呛了一嗓子,连连咳嗽。
“措辞有点老干部。”
宋轻沉轻轻啊一声,“要不,我撤回?”
“算了算了,反正你意思到了,班长也应该能感受到你的诚意,再说了这事本来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才是无妄之灾。”
宋轻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默默想,班长能被李春雨这样嘲讽,无外乎老杨说原本给她的助学金给了班长。
说来说去,还是李春雨看她不对眼。
整整一天,宋轻沉都没有收到班长的回信,她发出去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淼淼不见踪影,连点响动都没有。
她也不太在意。
第二天大课间,她才收到了班长回复的消息。
【宋轻沉,我没关系的,谢谢你】
宋轻沉回了一个卖萌表情包。
这一次班长消息回复的很快。
【你还在教室里吗】
【还在】
一般大课间,宋轻沉会为了抓紧消化老师上课讲的知识而逗留在教室里,直到跑操的大音乐响起来。
那音乐像集结号,不光操场,还会通过校内广播传遍七中的每一个角落,原本是励志向上的集合体操音乐,偏偏这任的校长崇尚仿军事化管理,连宿舍的起床铃都换成了类集结号。
炸响在宋轻沉耳边的一刹那,她感觉到手机也在震。
抓起来挂在座椅上的校服外套准备往下走时,宋轻沉扫了一眼手机。
是班长。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甚至没等宋轻沉回复,后面的消息接踵而至。
【那个了,帮我看看书包的夹层里有没有备用的姨妈巾】
宋轻沉没有犹豫,走到班长的座位前,打开书包拉链,在夹层中翻找了一圈。
【没有】
【那能否再看看我的桌膛】
她又放下班长的书包,去看桌膛。
【没有】
这一次,那边的消息隔了半分钟。
【实在不好意思,我刚来,量有点大,想确认一下,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再看看我挂在后面挂钩上的外套】
【灰白色那款】
宋轻沉看了下时间,快要封闭操场的时间了。
跑操的时候,除了主席台上会站着一个指挥主任之外,各个门口都会守着老师,目的是为了防止学生中间偷偷溜回教室。
但同样,迟到的人也会被抓个正着。
她犹豫一瞬,那边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拜托了,要是你迟到,我会帮你跟老师请假的】
她的脚尖最终还是转向了后排的外套,在几件挂着的衣物中找到了灰白色那件,两个兜中都翻了一个遍。
【没有】
【那好吧,等我回去再慢慢找】
操场的集结号停了,意味着各位老师开始关闭操场大门。
宋轻沉站在教室的窗前,目光顺着纱窗往外望,小风顺着缝隙渗进来,像呜咽的水雾,擦过颊边一角。
黑棕棕的发丝在飘。
远处的操场上陆续响起口号声,整齐划一,声声阵阵,又像即将冲出雾气的帆船扬起了船桨。
也是在此刻,她收到班长今天发的最后一条微信消息。
【宋轻沉,对不起】
一贯看到就会秒回的宋轻沉盯着手机中那几个黑字,沉默片刻,又把手机调成静音,重新放回到自己的包中。
轻叹一口气。
现在下去,只会□□场守门老师抓个正着,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在教室里面呆着,盼望着今天查班的不会抽查到他们。
闲来无事,宋轻沉去翻课表,一抬头,发现黑板上的今日课程还没有更新,又从旁边拿了一根粉笔,一笔一划的把正确的课程写上去。
写到下午时,她稍稍蹙眉,无尘粉笔攥在手心中,似是犹豫。
下午有两节老杨的英语课,分别是第三节 和第四节,可她记得,老杨分明说过今天下午的第二节课也是英语。
鲜少有连上三节课的情况。
宋轻沉盯着黑板上的白字发呆,最后想到什么,放下粉笔,走出教室的门,去往对面,抱着试探的心态,站在七班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月考出成绩之后,宋轻沉除了自己的成绩之外,还去看了姜彻的。
他真的突飞猛进了。
连老师都说,姜彻努力的像吃错了药。
但月考之后的一个多星期,宋轻沉始终没有跟他再说过一句话。
两个人像是冥冥之中少点契机,她从后门出去的时候,他往往不在;他偶尔在后门跟蒋乔说话,她正带着耳塞努力背书。
关系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原点,她依旧是五班那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结巴,而他也依旧是七班那个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的姜彻。
走廊中空荡荡的,大多数学生都在操场里,仅剩下她一个人的身影。
做好准备后,宋轻沉抬起手腕去敲七班的门。
咚咚咚。
她想着,说不定教室内会有身体不舒服而请假的学生。
“请问,有人在吗?”
三声之后,无人应答,正当宋轻沉刚想要再敲一次时,七班的教室前门突然被拉开。
她反应不及,整个人向后错了一步,稳住脚步,猛一抬头。
恰好对上一双狭长好看的眼睛。
只是这双眼睛不耐烦的眯着,睡眼惺忪的模样,下眼皮挂上了一抹青,整个人歪歪扭扭的靠在门框上,一只大手不断把额前零碎的头发往后撸,语气不太好。
“谁啊。”
是姜彻。
宋轻沉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的别开视线。
大概趁机在班里睡觉,校服的衣领敞开,棱角分明的下颌上隐约被压出了一道红印子,内里的白衬衣往上鼓,露出一大片紧实有力的腹部肌肉。
看得宋轻沉口中发干。
“对、对不起,打扰了。”
她转身便要往回走,偏偏被人扯住外套帽子。
“等会儿。”
走不了,宋轻沉犹豫的停下脚步,手指轻微的扯着自己的帽子,想把它从姜彻的手中扯拽回来。
姜彻恢复了以前懒洋洋的模样,“好巧啊小结巴,你也翘掉跑操了?”
宋轻沉连忙摇头,“没有。”
每次大课间她都会去跑,除非每个月特殊的那几天。
这一次,姜彻难得的停顿一下,又压低声音,似是明白了什么,“难不成是,你亲戚来了?”
一瞬间,宋轻沉的面色涌上潮红,耳根发烫,连捏住自己帽子的手指也在隐约颤抖。
她快速的从姜彻的手中扯回自己的帽子,“没、没有,你你、你别乱猜了。”
姜彻哦了一声,露出秘而不宣的坏笑,有趣的弯下腰去,贴近她的耳边,故意朝他耳边吹气,“那,就是,想哥哥了?”
还学她说话。
宋轻沉羞赧却又不知从何解释,一把推开靠近的姜彻,咬着下唇站定在走廊中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清清嗓子,说明自己的来意。
“能,能不能让我看看你、你们班的课表?”
姜彻没有立刻同意,他让开一个身位,眼光瞥了下黑板。
“在那。”
宋轻沉往前走了一步,踩着七班的门框探进一个小脑瓜,往内张望,看到七班黑板的角落处黑底白字写着第三四节 课,英语,历史。
她轻舒一口气。
他们班跟七班换课了。
“你们班的英语课不、不是下午才上?”
姜彻站在她的旁边,无所谓的耸了下肩膀,“一会儿要录一节英语公开课。”
“六班那帮书呆子早被其他老师选走了。”
宋轻沉不轻不重的啊了一声。
“那一会儿岂不是……”
要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上课,还要会或者不会都积极举手回答问题。
姜彻似乎也跟宋轻沉想到一起去,不耐烦的啧声。
“面子工程。”
“要不要看到要面子的是老杨,老子才不管谁来上课。”
宋轻沉笑起来,唇角露出一个弯弯的弧度,像是小小月牙挂在唇边,隐隐约约看到白皙的皮肤上点上一枚小梨涡。
看得姜彻瞳眸深暗几分,不动声色的靠近她,听她说,“杨老师讲课,还、还蛮有趣的吧?”
宋轻沉身上清淡的果香顺着小风缓慢的往他鼻翼间钻,蔓延进胸膛,他稍一吸气,全世界都是清甜的味道。
姜彻的心情瞬间好了几分,刚刚被人吵醒的不爽情绪消弭无踪,他半勾唇角,“如果她少在上课的时候睁着眼睛骂我们’饮(yin)水‘的话。”
宋轻沉笑的更厉害了。
唇窝加深,捂着肚子,不断发出清爽的笑音,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眼尾往上提,像一尾小鱼骄傲的甩起来了尾巴,在大鱼缸中欢快的拍水。
“原来老杨在你们班也……”
宋轻沉一边笑,一边接茬,话还未说完,又骤然停下。
不知何时,姜彻的脸庞凑的极近,炙热的呼吸抚蹭在她的脸颊上,嗓音也低哑几分,轻唤她的名字,“宋轻沉。”
面上微痒,身上燥热,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脚后跟靠在冰凉的门框。
“跑操也快、快完了,我就是来,看看课表。”
说完立刻就走。
回到教室后,抓起来刚刚放在一边的粉笔头,又一笔一划的补上了下午的课程,看似认真,却频频走神,手指猛一用力,便听见刺啦一声。
粉笔在手中被折断。
她定睛一看,下午的英语早已经被她写成了语文。
又匆匆忙忙的去找黑板擦,懊恼的擦掉重写。
稍一回头,便见到姜彻又站在了他们班门口,静静的看着她。
只是这一次,他的手中拿着她考前借给她的笔记本复印本甩着玩。
宋轻沉唇角蠕动,想说什么,便听见他懒洋洋地汇报功课。
“截止到昨天凌晨1点30分,我才把你这本笔记全部背熟。”
她尚未反应过来,懵懵的抬头,又听他说,“答应你的事情,我可都做到了。”
“小结巴,你爱在乎谁的约定在乎谁的约定。”
“老子认输了。”
“你别再耍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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