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这世界上并没有转世之说
绑命，就是以异界食材为引，双方就此绑定，被绑者寿命折半，换取绑命者半生安康，从此二人死生不再分离。
叶一提的话也并没有说错，管半笙不会死，她只是被禁忌之术反噬的失了神志，说白了就是一种应激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靠本能活动。而人的本能是什么？无非是口腹之欲，片瓦遮身。
人从茹毛饮血而来，步步教化，经过漫长的时光才变回如今的样子。
管半笙此次失神，也会经由时间的调理，逐渐恢复正常，她恢复的速度自然是会比进化论要快，但也摸不准，万一她恢复之后第一个得知的叶一提的死讯，那她是否会再次失神呢？
谁也不知道。
叶一提还是捏了一把汗的。
倒不是说叶一提怕死，而是他担心自己走了之后管半笙心态会崩。不过叶一提也从未想过钟谷会自愿为管半笙绑命。
毕竟谁也说不准自己的寿命有多久，如今人的平均寿命大概也就七十来岁，对半一砍，估摸着就三十五六年。虽然资本不把35岁以上的人当人，但只要是活着的，那就是个人。
三十五六岁，正值青壮年，虽然不是初升的太阳，却也是散发耀眼光芒的顶梁柱，若在这个年纪就永远健康了，也是件令人惋惜的事。
尤其是像钟谷这样的人才。
叶一提准备着绑命的必需品，脑中也忍不住胡思乱想，钟谷的命也是命，无端削去一半，管半笙知道之后会不会断了他口粮泄愤。
叶一提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钟谷正在给管半笙擦拭唇边的血迹，他眼里全是温柔，就连叶一提看到，都不免心中一暖。
这个世代已经不流行山盟海誓你死我活了，但是偶尔看到这种平日里淡淡的，关键时刻不掉链子的，还是很暖心的。
叶一提都可以正式宣布了，这就是爱情。
爱不爱情的，不过是多巴胺的分泌，亦或者是荷尔蒙。
对于钟谷而言，自愿为管半笙绑命也并非全是冲动，他也不太想承认自己爱上管半笙这件事，毕竟管半笙还没有开口，他怎么能低头？
就算是各种控制不住的小动作都做了，那也不能承认。
可以说是奇怪的胜负欲了。
这次事件因他而起，若管半笙不救他，他早死了，如今不过是把这偷来的人生还给她。他不想欠任何人，尤其是管半笙。
叶一提走过来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好了吗？”
钟谷点点头，回头看去，突然一愣。只见叶一提换上了一身白大褂，有模有样的，一同拖过来的还有一盏无影灯。
叶一提已经把屋内的小沙发推平了，正好是一张单人床。叶一提给铺上了消毒床单，又拉着钟谷去隔壁沐浴消毒，换上了手术服，给他按在了单人床上。
“喝了。”叶一提递来一碗漆黑的药，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药酒味道，熏的钟谷忍不住皱了眉头：“这是什么？”叶一提摸来了一根吸管，一边要钟谷喝，一边叨叨：“你放心，我是正规医学生，不会有事的，这是麻沸散，老祖宗传下来的，独此一家，童叟无欺。”
钟谷拒绝吸管，一口将麻沸散喝了。
叶一提把碗收走，重新换上一整套手术服，双手也带上了手套，以标准的手术医生姿态进场。
“晕了哈？”叶一提看了看钟谷，钟谷已经昏昏沉沉的了，一旁的管半笙也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叶一提倒是略微紧张，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找到了状态。
那么，绑命正式开始。
叶一提先给钟谷和管半笙吊上生理盐水，又从准备台上的木匣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只乌龟。
这只乌龟可有来头了，它经历过荧惑守心。其实按如今的知识来说，荧惑守心就是火星在星宿内发生“留”的现象，是一种罕见的三星一线天象，但在古时候，荧惑守心被认为大凶之兆，尤其是古代的帝王，对荧惑守心之象十分畏惧，汉成帝还因为这天象弄死了一个丞相。
对乌龟而言，经历过荧惑守心也并不是什么好事。龟在古代是祥瑞之兽，帝王多取其“千年王八万年龟，老子要活万万岁”的美好意义，然而龟活得长，见过的事就多，活的越久的乌龟见过的荧惑守心就越多，每见一次就如同多叠了一层buff，只有见过十五次以上的龟，才能成为绑命的关键祭品。
叶一提手中的这只乌龟便是如此，能活这么长且每次荧惑守心都见过的，世上仅存七只了，老的连壳都掉渣了。但唯有这多次目击荧惑守心的大凶之龟，才能破了管半笙的月食反噬。
叶一提心里也没底，师父只是教会了他，可他从未实操过，但愿师父还有点良心，能让他顺利救回师姐的神志。
话不多说，叶一提用锋利的手术刀给了乌龟一个无痛套餐，再将龟肉和壳大卸八块，放入锅中煮熟，煮熟的肉与壳一同放入破壁机里搅碎，最后过滤出汁，让管半笙和钟谷分别喝下。
想来这玩意的口感应该特别奇怪，钟谷本来都昏昏沉沉的了，竟是被这奇怪的味道刺激的睁开了眼睛，但他一睁开眼，便是叶一提满头大汗的在自己面前杵着，手上还拿了根针管。
带着口罩，叶一提的眼睛更大了，不输铜铃也不输牛眼，他见钟谷居然半醒了过来，只好嘱咐道：“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别动。”
方才叶一提已经取了管半笙的心头血了，现下只要取出钟谷的心头血，将二者同时注入吊瓶，这绑命仪式便算完成了。
钟谷只觉得心口一凉，一阵尖锐的痛感穿过皮肤，直击心脏。他本能的动弹了一下，谁知叶一提眼疾手快反应更快，跟着他弹了一下。这一下是弹的又准又稳，手中的针筒愣是没歪，心头血也顺利取了出来。
随着两管心头血被推进吊瓶，钟谷昏昏沉沉当中，无数个画面在他眼前掠过。
那是管半笙的记忆。
在异界，管半笙拖着钟谷到了山顶，迎着月食取出了月蚀之婴，这是最不入流的邪术，利用因月食而残疾的婴儿为祭品，以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本就是件该杀千刀的事情，所以但凡使用这禁术的人都会被反噬的不成人形。管半笙冒险用此法，也是做好了牺牲的打算。
迎着月食，手中捧着月蚀之婴的小小干尸，这诡异的画面令人不敢直视，恍惚间甚至还能听见婴儿身前的啼哭。
管半笙将那具小干尸焚化，再用匕首划掌取血，用血和着灰，让钟谷服下。
清冷月光下，管半笙的脸色愈发苍白，仿佛要与那被吞噬的月亮融为一体。管半笙的唇边还有着微微笑意，也不知她在想什么，看着钟谷的脸色逐渐恢复过来，管半笙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钟谷目睹这诡异残忍的禁术，忍不住走出几步想要扶起管半笙。但管半笙却突然动弹了一下，仿佛诈尸一般，抬起她那毫无血色的脸，冷冷地看着钟谷，毫无征兆的扑了过来。
画面一转，钟谷捂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发现自己置身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人们的穿着打扮都十分单一，管半笙和叶一提也混在其中，管半笙还是那副模样，梳着两根麻花辫，头上戴着一顶军绿色的帽子，叶一提看着却比现在年轻很多，只有三十岁出头的模样。两人不像父女，更像兄妹，管半笙念叨着斗鬼又跑了，责怪叶一提不长心，叶一提打着哈哈道，反正无论如何都会跑的，咱们要找的是师父，又不是斗鬼。
这是五十年前的管半笙和叶一提，她们正继续着找师父之旅。
画面再次回溯，回到了民国年间，小叶一提误食了腊鱄鱼，在林中小屋吐了血。钟谷看到了和她俩在一起的狐眼男子，想来这便是她们一直在找的师父吧。
记忆继续流动着，钟谷见到了管半笙跟在师父身边云游世间，也见到了管半笙为了躲避战乱十天十夜不曾动弹，她的服饰一直在变，不变的却是那一抹白色。
钟谷想起了管半笙看上的那条裙子，原来她对过去的事依旧有留念。
所有的记忆纷至沓来，可这四百年中的悲欢离合、旅途缱绻却不是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就能消化的。钟谷逐渐有些支撑不住，终于，回忆在一处皇家别苑停了下来。
那是十七岁的管半笙，被那个蒙面杀手按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钟谷看到了那一双眼睛，略微有些三角眼，眼角微微向下耷拉，眉骨却生的极好。
是的，这双眼睛他在镜中见过无数次，分明就是他的眼睛。
钟谷骤然惊醒。
叶一提正收拾着绑命留下的那些垃圾，将钟谷醒来猛然坐起，吓的他一个哆嗦把水杯给摔的粉碎。
“你咋现在就醒了？！”叶一提吃惊地道，“醒来也别闹这么大动静啊，师姐还没醒，让她知道我把被子给摔了，我可就没命了。”
钟谷头痛剧烈，他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疑惑地问道：“我刚才……我刚才好像——”
钟谷见自己方才见到的事对叶一提说了一遍，叶一提饶有趣味地摸了摸下巴：“嗯？也就是说师姐的事你都知道了呗？”钟谷点了点头，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我最后看到的那个人……是我吗？是我，杀了管半笙，她才会被你们师父救回来？”
钟谷一时之间难以厘清这段恩怨，难道他上辈子就欠管半笙的吗？那么这辈子偿还也是应该的了。
叶一提却咧嘴一笑，道：“嗐，哪有什么转世之说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只不过隔了几百年，恰好长了一张同样的脸。”
“当真没有？”
“爱信不信，不然你等管半笙起来问她。”
钟谷看了眼还在熟睡中的管半笙，她的面色已经红润了许多，呼吸也匀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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