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转瞬已是年关，风雪潇潇之下，曹操领着大杀四方的勇士们班师回朝。
宫中从上至下战战兢兢，除了重华阁，余者皆是愁容满面。既是年关又遇大捷，张灯结彩之下，这热闹反倒显的苍凉诡异。
刘协终于肯见曹丕了，这是数月来两人第一次照面。
“你父亲立了大功，”刘协轻咳两声，说：“阿宪的陵寝也修好了，从前朕也十分委屈着她，心里不是滋味。今日与礼部商议着，将阿宪的封号晋为夫人，挪进后妃陵去。”
曹丕眼睑微颤，垂眸道：“陛下想要荣其身后名分以抚慰曹家上下，陛下自做主就是。至于迁居后妃陵一事，家姐既已入土为安，陛下倒不必大动干戈了。”
刘协比曹丕长几岁，可气势却输了半截。那些老臣能拿捏他也罢了，如今小小一个曹丕也不将他放在眼里。他看在眼里，气在心头，隐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不时隐隐发抖。
“怎么说她也是你姐姐，入妃陵，便能载入史册，流芳百世。”他又说：“于你，也是荣光。”
曹丕却冷笑，道：“陛下以为曹家是靠卖女求荣，才走到今天的地位么？”他缓缓抬起头，看清了眼前这个面容苍白，神色淡漠的君王。他是父亲手里的筹码，而他亦不将他视作真正的主。
“是或不是，又有何要紧，”刘协挑眉，眼中略带着几分讥诮残忍：“挟持着天子也罢了，又把三个女儿送进宫来，你当我是傻子？”
“你不是傻子又能如何，”曹丕又说：“你平不了四方战乱，谋不了天下福祉，连修身齐家都办不到。百姓水深火热之中，陛下眼见饿殍遍野时，可曾想过是他们的主？”
“放肆！”
“忠言逆耳，”曹丕丝毫不惧，又说：“陛下还能安稳的坐在帝位上，已是曹家恪守本分了。姐姐的命和外头将士的命一样，弥足珍贵，容不得旁人践踏。”
“曹丕，朕看你有些癫狂了，说的这不三不四的话，”刘协说道：“且看日后，谁能笑到最后。”
“横竖不是陛下就是了。”他勾起嘴角，起身作揖道：“末将告退。”
刘协终究还是客客气气地把曹丕送出了宫，许给曹宪的身后荣宠也一样不落，唯一令人疑惑的是，那匆匆修缮的妃陵，却不曾安葬过这位夫人。
兵家胜败原本常事，可将一场必胜之仗打得如此颜面扫地，袁绍自是气郁，回府后一口鲜血呕出，自此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一年前还是气势威武的大将军，而今却一夜白了头，卧在榻上每日叫嚣着雪耻。
刘夫人见袁绍神智有些不甚清醒，又看着外头将士家臣等站得满满当当，心中自是有些计较。她再不好躲懒，也不敢接近盛怒之下的袁绍，每日只派些姬妾去照拂。
可这些姬妾又战战兢兢，只顾哭，越发惹恼袁绍。平日里为着争宠力争上游的美人们，如今却避之不及，恨不得早离了干净。
“这几日，都是谁去伺候？”她看向身边的赵嬷嬷，又说：“可别再出什么人命。”
“听说这两日都是杨氏在榻前侍奉，”钟嬷嬷想了想，又说：“杨氏惯会谋划，连夫人也吃过暗亏，如今这般殷勤，恐怕是另有所图。”
刘夫人听得蹙眉，说：“言外之意我都懂，世子之位再如何也轮不到她的儿子，不过是想仗着些许恩情，将来多分的些家产。”
“夫人说的是。”
正说着，忽而听得一阵哀嚎痛哭之声传来，刘夫人颇有些不耐烦道：“每日里号丧，生怕旁人不知文校尉战死。大将军如今正养病，如此不正给人添堵么。”
赵嬷嬷想起这父女之情，也不敢劝，只说：“夫人何苦跟一个小辈置气，随她去罢。”
“若不是看在文丑战死的份上，我定要将她逐回娘家去。”刘氏气得胸口犯疼，想起她在自家院子里挂着白幡，一时切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将军没了，真是晦气。”
“夫人消消气”
“偏偏是袁谭留下来，”刘夫人越发忧思，若非文丑死了，他便如袁熙一般，要被大将军赶回封地去。大将军留他几日，倒叫旁人生出些许非分之想。
现如今，只有袁谭是她的眼中钉。
“大将军早年就不喜袁谭，夫人倒不必放心上。”赵嬷嬷想了想，便劝道：“兴许大将军留下他，有旁的意思。听这几日侍奉的侍女提起，前几日大将军梦魇，口中还唤着虎贲中郎将的名讳。府里头四公子堪堪周岁，公子尚初出茅庐，总该有个阳气盛的公子镇着。”
“我只怕他这几日糊涂，便叫袁谭借机乘虚而入。”
“夫人放心，大将军病了这些日子，一次都未传召大公子。”
刘氏听了，不免点头，说：“你说的也在理。这一回可真是出师不捷，文丑战死，乌巢付之一炬，折损了大将，还叫甄家赔得干净。我如今再无颜面去见公子俨的，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趁早送了阿宓出去，成全了他们夫妻二人。”
“夫人再心疼甄氏，如今两家也是系在一条绳上，便是夫人放了她去，邺城还有甄氏族人，甄夫人未必安心而去。”赵嬷嬷又说：“现如今家中生变，夫人该比奴婢明白，半点希望都不能留给旁人。”
两人正说话，隐约听得人拂帘而入，刘氏回头，只见吴念身着青灰罗裙，款款而来。
“姨母，”吴念朝赵嬷嬷略微颔首，便向刘夫人说道：“外头有消息，说是大将军传召袁谭。”
“你说什么，”刘夫人如今只觉怕什么来什么，失了平日临危不乱的气度，双眼中满是惊疑，看着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传信的人前脚出去，消息就到了，”她说道：“不出一刻钟。”
不等刘夫人细问，外头忽而来了不少侍卫，为首的侍卫长抱拳垂眸，站在院内躬身道：“大将军有令，请夫人领着内宅几位夫人往正堂去。”
刘夫人听得动静，走出来相迎，问道：“大将军可有说什么事，好好的，如何叫女眷前去。”
“这”侍卫长欲言又止，说道：“卑职不知。”
“还有其他人么？”
“审配逢记二人，已往前头去了。”
听罢，刘夫人心中隐隐不安，莫说袁谭是嫡长子，便只是个庶长子，立嫡立长都轮不到袁尚呀。她颤抖着唇齿，只觉浑身打着冷战，说：“汉高祖时，刘邦喜刘如意而厌刘盈，屡次有意立太子，却因群臣求情而未果。今时今日，与那时有何分别？”
“咱们”刘夫人忽而拉着吴念低声抽泣着，说：“这府上再无姨母立锥之地，你明日收拾东西，家去罢。我也，带着显甫往封地去。”
“姨母，”吴念见刘夫人颓然丧志的模样，只觉溃败来势汹汹，心中也是打鼓，却依然故作镇定，劝道：“现如今胜败未定，咱们还有机会。”
“堂前都是袁谭的人，咱们能有什么胜算。”
“曹操，”此时她飞快思索着，边想边说：“姨母只当是权宜之计，曹操不是一直想统领北地么。如今袁家吃了败仗，曹操必定想乘胜追击，更不愿见有强主而起。咱们先放出风声去，只说显甫极受大将军宠信，此时郭图等人必然投鼠忌器，一时也不会再提世子之事。”
“权宜之计，未及长久。”
“所以，就要奋力一搏了。”她暗暗想着：“我听外头人说，曹操好□□，庸脂俗粉未必能入他法眼，不如”
“你是说”刘夫人初时未转过弯来，忽而就明白过来，张口就拒，道：“不行，她是袁家的儿媳，又是甄家的贵女，如何能平白受人议论。袁家脸面扫地不说，将来，河北世族会如何看待我们袁家。”
“姨母！”吴念上前几步，蹙眉道：“表弟的生死，全在姨母一念之间。”
“”
“是让文夫人将来再姨母头上作威作福，还是沦为姬妾们的笑柄一辈子抬不起头，姨母定要有所取舍。”
“你哪里是为我，”刘夫人抬手扶了扶额，说道：“你是为了二房夫人的名分，嫌阿宓碍事霸占着嫡妻之位罢，你如何能生出这般歹毒的念头。”
吴念怔怔看着刘夫人，不敢哭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似下了决心般，说：“念儿以为和姨母是一条船上的，愿为姨母肝脑涂地。”
“她若是死了，不说袁熙，公子俨绝不善罢甘休。”刘夫人警告道：“她不是后院里那些莺莺燕燕，可随意处置了的，一着不慎，不说河北，东胡人，建安洛阳，只怕连东吴孙家都会兴兵讨伐。”
她听得微顿，忽而明白了她过去种种不甘，在这些事跟前，都不值一提，她本就不能与甄宓相提并论。可如此想着，她越发不甘，世族门阀之下，吴家凭什么矮人一头。
(https://www.ddbqglxt.cc/chapter/25681222_1503292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ddbqglxt.cc。顶点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ddbqglxt.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