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日沉阁是天下第一医宗，其中又以医圣白则川最为出名。
白则川素衣胜雪，眉目温和，一双深黑的眼睛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仿佛再大的事只要落进他的眼里，就惊不起半点波澜。
然而医圣妙手回春的手却出了问题。
据白则川所言，他的手遭遇了巨石的袭击，十指全部骨折。他把缠满绷带、纤长僵硬的手指放在身前，炫耀似的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
成涟作为同行剑修，悄声走到医圣身边：“t哥！”
白则川闻声回头，对着成涟端详片刻，神色迟疑：“……菠萝？”
成涟对着他的造型啧啧有声。
白则川网名“tequila”，是来自星际世界的甲级罪犯，星盗头目。他的收藏栏里不是冷兵器图鉴，就是星际范围性武器制造，俨然是一位崇尚暴力手段的冷酷大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也想不到，昔日的星盗头目竟然变成了君子如玉的模样，还扮演着虐身虐心无私守候的医圣男二。
——系统绝对是故意的！
她对网友关切道：“你的手真的受伤了？”
“真的。”白则川说，“我自己砸的。”
成涟震惊了，她没想到星盗头目对自己也能这么狠：“你图什么？”
白则川道：“自从我成了医圣，天天有人要我给他们看病。我嫌麻烦，就把自己的手指砸断了，现在很好，再也没有人来找我看病了。”
成涟：“……”
成涟：“但你还是被派去崇光郡了。”
白则川用温润公子的脸来了一个wink，显得不伦不类。他说：“崇光郡是写在原著里的副本，去就去了，有事让主角上。”
“哥果然是哥，你疼吗？”成涟端详着他缠满绷带的手指，自己的手指也开始幻痛。
“这点小伤算什么。”白则川勾唇一笑，温柔的五官散发出些许邪魅气质，“只是现在我没法战斗了，菠萝妹妹，你可要保护我。”
崇光郡地处江北，是平原地区最大的交通枢纽。这里人流量大，郡卫管制严格，城门口排起了长队，只有校验过身份的人才能进城。
除了排队的人，城墙根还蹲着许多百姓，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失力地瘫倒在黄土上，身周依稀环绕着古怪而不详的气息。
“白哥，”成涟按照人设改了称呼，“是你的主场，快去给人看看病。”
白则川亮出自己的断手：“关我什么事？”
“万一女主在附近呢？看见你温柔负责的模样，她一定会动心的。”
“女主？”白则川不屑道，“我叱咤星际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刻意讨好过女人。别说她是女主了，就算是女王也不行。”
“……算你狠。”
为了完成任务栏里1000积分的主任务，成涟不敢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留下白则川在城门口排队，她握紧腰间剑柄，来到城墙根下。
一般主角遇见这种情况，会说些什么？
成涟踌躇片刻，蹲在一位老人面前：“老人家，你们是难民吗？”
老人浑浊的眼球微微颤动：“&￥……”
这位npc的有效信息太少了，成涟换了一对清醒一些的母子，问：“大婶，请问你们为什么聚在这里？”
大婶抱紧手里的孩子，狐疑地瞪着她。孩子面颊发红，双目紧闭，一看就是病得不轻。
成涟不懂得医术，抬眼望向城门口的长队。白则川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石子，一步一挪向前走，丝毫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也是，刀尖舔血的星盗，怎么可能悬壶济世呢？
她沉默着收回视线，想伸手去探孩子额头的温度。
大婶猛地把孩子揽进怀里，用力瞪着她。
成涟意识到自己举动突兀：“抱歉……”
大婶把孩子紧紧搂着，半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会传染的。”
“传染？”成涟觉得自己抓住了重要线索，“大婶，可以具体说一说吗？我们是仙门弟子，说不定可以帮上你们的忙。”
大婶摇头，往远处靠了靠，不再搭理她。
成涟明白了，自己不是主角，是没有探听线索的机缘的。她头一回觉得这么无力，明明就在眼前，如果换做男女主，一定就能问出来了吧？
可惜她只是一个背景板工具人。
一阵风袭来，卷起地上的黄沙。城墙根下的百姓没有庇护，只能任凭风沙打在身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成涟水色衣袂被风扬起，她抱住自己的胳膊，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回头看向来时的路，行人来去不绝，却没有几个人愿意在难民面前驻足片刻。
能够拯救一切的男女主角，他们如今到了哪里？
“菠萝！”白则川在队伍前列呼唤她，“菠萝，快到我们了，回来！”
成涟小跑到他身边，纠正道：“我现在叫成涟。”
“你的文牒呢？”白则川手指不能动弹，把自己的文牒夹在手臂上。
成涟腰间的乾坤袋没系紧，她往里掏了掏，没有找到文牒。她分明记得出发前特意放进去了，此时不免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白则川眉头微蹙：“算了，大不了提刀闯进去。”
——不要用温柔美男的脸说这种话！
守城官兵接过白则川的文牒，细看了看，向他行了一礼：“原来是日沉阁的白医圣，郡守等候已久，请进城。”
成涟跟在他身后浑水摸鱼，被官兵一把拦住：“姑娘，请出示文牒。”
“我的文牒忘带了。”成涟拉住白则川的衣袖，“我和他是一起的。”
“郡守有令，只有证件齐全的人才能入城。”官兵刚正不阿，不为所动。
白则川再次秀出自己十指尽断的手掌，说：“我的手受了伤，没法给郡守检查，这位姑娘是我的助手。如果她进不去，郡守的病情怕是还要耽误。”
官兵被他包裹严严实实的手掌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有人一下断十根手指。与同行的官兵低声交流片晌，他最终妥协：“进去吧。”
走进城门，成涟高兴地打了他一下：“白哥手段真高。”
白则川的手被她的动作一带，打在衣服上，骨骼发出清脆的声响。
成涟倒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是不是弄疼你了？”
青年静静望着她，半晌，发出一声嗤笑：“你把我当成什么弱公子了？第一星盗团不收会喊疼的废物。”
他身材颀长瘦削，面容清俊柔和，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与原著里霁月光风的医宗圣手完美贴合。总是笑吟吟的眼睛戏谑地落在她的身上，半明半昧，让人看不清情绪。
成涟总是被他的外表带着走，忘了这具躯壳里的灵魂冰冷且强悍，与温柔善良搭不上边。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关心很滑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个人走在前头。
四位网友是各自世界万里挑一的强者，她还是少操闲心吧。
郡守病重，整座府邸气氛压抑，仆役丫鬟皆神色匆匆。
成涟甫一进门，便觉得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腐烂中带着一丝不详，令人联想到许多不美好的词汇。
白则川显然也感受到了，他用手臂将成涟揽得近一些，低声道：“恐怕是某种难缠的东西，我们晚上在外面找地方住。”
“住在府里不是更好推进剧情吗？”成涟道，“我会保护你的。”
“你莫非是傻子？”他的声音如林间清泉，缓缓婉婉，却带着微末的讽意，“你只是背景板，我只是痴情男二，有几条命够霍霍的。安分点，英雄让主角来当。”
谨慎，冷静，可靠，成涟觉得自己遇上了完美队友。
她避开白则川脆弱的手指，说：“好，看一眼就走。”
郡守府装潢华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朱甍碧瓦在阳光下熠熠。这里的景象本该美好，时下却笼罩着阴翳，颜色暗淡许多，显得缺乏生气。
成涟有原身的记忆和灵识，对气息很敏感。她发现不详气团最浓郁的地方在楼阁深处，便向一名仆役打听：“叨扰，你可知那个方位是何处？”
仆役：“那是郡守的卧房。郡守今日有公务在身，不便受诊，他嘱咐我们明日一早接医圣和姑娘来。”
病重仍然不忘公务，郡守真乃拼命郡守。
成涟偷偷摸摸从乾坤袋里捏出几枚玉球，分别丢在走廊下的花坛、假山中间的凹洞和前院池塘的水中。
在踱步到水心亭，迅雷不及掩耳丢玉球时，她发觉池塘里的水有古怪。她靠在阑干上，只见池水碧波淼淼，水质却异常浑浊。
定睛细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游动。
那东西散发着莫大的吸引力，成涟不禁靠得再近、再近，想要看清它的模样。当她将大半个身子探出阑干时，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她毫无防备地失去了平衡。
幸而一只手抓住了她。
那手纤长有力，却缠满了白色的绷带，动作时发出令人心悸的骨骼声。
白则川面色镇定：“你要自尽吗？”
成涟连忙收回重心，在亭中站定。白则川的手指扭曲成诡异的形状，看起来剧痛无比，她怯怯地碰了碰他：“你真的没感觉？我看着都觉得疼。”
“我同一句话不说第二遍。”他漠然道，“你问三次了。”
她说：“知道你很强，但也不用这么虐待自己吧。”
“虐待？”他饶有兴味地笑了声，把手指掰回正位，“看来你生活的世界很太平，才有那么多心思分给不切实际的善良。”
他说得一点没错。
成涟的网友面对过丧尸、星战、莽荒和异兽，而她只是太平年代里的普通人，一条没见过世面的咸鱼。她对于生死的认识大多来自文字、电影、新闻，而其他人不一样。
白则川是真正与死亡搏斗过的人。在那个权利和阴谋交错的世界里，他都能游刃有余攀上高位，现在的危机对他根本就是小打小闹吧？
成涟垂下眼眸，向他道了一声歉。
“不必，都是队友。”白则川说，“合作愉快。”
风拂起他的额发，深黑的眼眸盛满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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