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沉溺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沈莲芯见时与一脸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于是给他从头梳理道：“是这样的，夏神哥哥刚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的时候晚上老是一个人在屋里玩儿电脑，我妈好几次看见他大半夜还开着灯不睡觉，就是他小升初那个暑假。然后有一次我妈进去提醒他早点睡觉，看见他是在扣扣上跟人聊天，也没看清楚聊的什么，哥哥就把扣扣给关了。我妈担心哥哥是不是网恋，就问了他，他亲口承认了。”
时与朝夏酌挑了下眉，表示“你怎么又主动背锅”？解释几句有那么麻烦吗？
沈莲芯继续说着：“我妈让我去打探一下，我就又问了哥哥几句。他平时不爱搭理我，那天大概是被我问烦了就直接拎起书包走了。怪我当时不懂事儿，就又好奇又手欠地打开他的电脑登到他的扣扣上乱翻。结果什么网恋的内容都没翻出来，我就很执着地觉得，如果再多给我点儿时间我就能翻出来什么……于是我就改了他的密码，想说自己回去慢慢翻，也正好阻止他继续早恋。但其实我也想他回来能问我一声，哪怕骂我几句，至少是能跟我说几句话。”
“哥哥，我现在懂事儿了，我跟你道歉，这个事儿你能原谅我吗？”沈莲芯希冀地望向夏酌。
夏酌依然面无表情，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不知是觉得这种小题大做的问题很烦还是觉得沈莲芯很烦。
时与觉得这人莫不是铁石心肠，犯得着对一个勇于承认错误、勇于投案自首、勇于承担责任的小姑娘那么冷酷吗，害得人家小姑娘到今天都还如此卑微。想到此，时与又忽然特别高兴，随即暗骂自己人格分裂。
决定敞开天窗说亮话的小姑娘继续勇敢地自首着：“结果我把他扣扣的聊天记录和邮件都翻了个底朝天，啥也没翻到。我当时觉得这样也挺好，还替哥哥跟我妈解释了半天，心里也期待能够在哥哥这儿将功抵过。但问题是，哥哥对忽然上不去扣扣号这个事儿完全没有任何反应，过了很久都没来问我。我耐不住性子主动跟他承认我盗了他的号儿，可是他说无所谓他不上了，也不问我要密码什么的，我就很尴尬地不敢再提这事儿了。”
时与无奈地拍了拍夏酌的肩膀，用抹了笑意的眼神示意他一句“的确挺尴尬”，未经允许怎么能随便翻别人的聊天记录和邮件呢？但是这么一说，时与也有点好奇夏酌到底是怎么让沈家母女误会他网恋了。如果经过允许，时与也想翻一翻夏酌的号儿呢。时与再一次觉得自己双标、分裂。
“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没想到哥哥初三，我初二的时候，齐旻盗用了他的扣扣号。”沈莲芯不太自在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高大男生，说，“然后哥哥就把齐旻打伤了。”
时与瞥了一眼齐旻，唯恐天下不乱地说：“不是从头捋一遍吗？怎么不说说这位同学到底用夏酌的扣扣号干了什么才惹来一顿揍呢？”
齐旻双手环在胸前，终于决定开口，冷冷地说：“我就搞个恶作剧而已，也没想到她会为了夏酌自杀，太他妈矫情了。”
沈莲芯很懂事地先替齐旻说了句好话：“我也觉得齐旻如果知道那女孩儿有心理疾病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做的，谁小时候不淘气对不对？”
“齐旻，那是一条人命。”夏酌也终于开口了，语气和表情一样严肃，“无知、淘气、恶作剧，都不是你伤害一条人命的借口。”
“一年多没见，你丫怎么还是这么傻b？我当初是想害她命的吗？我想害她命干嘛兢兢业业跟她谈了半个学期的网恋？”齐旻朝夏酌迈了一步，一股怒火也随之逼近。
“别生气啊齐旻，你今天不是来帮我澄清……”沈莲芯一步跨到了夏酌面前，挡在了两个思维不在一个频道的人中间。
“你起开。”齐旻大力推了沈莲芯一把，沈莲芯没站稳，差点一个踉跄摔到湖里。
幸亏时与眼疾手快地拉了沈莲芯一下，将她拽到了自己身边她才没掉下去。沈莲芯有些后怕地一直拽着时与的胳膊。
“夏神？你丫今天装逼装的是上帝还是圣母啊？”齐旻和夏酌之间少了一道屏障，怒火烧得更旺了。“她是你老婆还是你妹？她又没死，你犯得着为一个你压根不认识的人上赶着往我头上栽人命官司吗？”
“你未经我允许就用我的账号以我的名义跟一个女生谈恋爱，导致她发现真相后自杀未遂，你难道到现在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悔过和自责吗？”夏酌也向前迈了一步，淡然地说，“我以为你今天是来诚心诚意道歉的，没想到你又在推卸责任。”
齐旻冷哼一声：“我他妈也以为你是来道歉的呢！”
“道歉？”夏酌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居然对齐旻笑了。
“不道歉吗？”齐旻指了指自己鼻翼和额角上的两处疤痕，眼神阴郁又凶狠。“拜你所赐，我破相了！”
他又指了指左臂上的疤，说：“还是拜你所赐，伤筋动骨，我这辈子都打不了职业篮球了！”
“那你想过一个美丽的生命会拜你所赐活不过十五岁吗？”夏酌周身的冰冷似乎已经触碰到了齐旻嚣张的气焰，两人离得很近。
“活不过十五岁的又不是你！你他妈凭什么教训我？！”
说时迟那时快，齐旻气急之下猛地拽起夏酌的上衣，一股大力边推边撞地把夏酌横着抡进了湖里。
“扑通”一声，平静的湖水溅起好多水花。
“靠！夏酌！！”时与赶紧挣脱了沈莲芯，在岸边焦急地张望着、呼唤着，“夏酌，夏酌！！！”
齐旻扔完人不打算管了，只对沈莲芯抛下一句：“道歉和解释都是相互的，夏酌毁掉我的前途，我也没见他有任何悔过自责。同学，你别再幼稚了行吗？”
不等沈莲芯回应，齐旻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
沈莲芯正自怨自艾地骂自己怎么把好好的调停和解搞砸成了另一场暴力沟通，又听到“扑通”一声，不平静的湖面再次被打碎……
“时与哥哥！”沈莲芯站在岸边喊道，“我哥哥会游泳的！！”
会游个屁！
……
会游泳的夏酌在离岸不远的地方十分艰苦地挣扎着。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被水草缠住了一只脚，而且越想往前游就缠得越紧，所以他只能在原地踩水等待救援，可是原地踩水又导致他的另一只脚也很快就被水草缠住了。
湖水并不清澈，黑压压的，甚至有臭鱼烂虾的腥臭味。夏酌不小心喝了口水，味道太奇怪，恶心的他一时喊不出话来。
爱干净的人正厌恶着周围的一切，就见时与喊着他的名字义无反顾地跳到了湖里。
“与哥！小心底下有水草！”夏酌不顾周围的恶臭，大声提醒着救援人员。
然而救援人员时与好像跟等待救援的夏酌一样，刚一跳下水就被水草缠住了。但是夏酌立刻就开始怀疑缠住时与的究竟是水草还是湖底的妖精，要不就是水中浮力和地心引力相差太悬殊，时与居然一边扑腾一边向下坠！
于是夏酌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与哥不会游泳！
夏酌只在游泳池里上过十次游泳课，学过最普通的蛙泳而已，而且在游泳池里都戴泳镜，从未试过在水下不戴泳镜睁开眼睛的夏酌甚至都不知道水里也是可以睁眼的。
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潜入水中，蜷成虾米似的用手碰脚，试图拔断或者蜕掉缠在小腿上的水草。
闭着眼睛在不明水域里的感觉很可怕，就好像身处一个陌生的星球。水里的阻力和岸上的空气阻力是不同的，夏酌平时力气挺大，可是拔断自己腿上那些水草的时候却不怎么使得上力气。他闭着眼睛憋着气，在冰凉的湖水里触觉格外敏感，想象力也格外丰富。
张牙舞爪的水草像滑不溜秋的水蛇一样贴着夏酌的肌肤尽情舞蹈，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挥之不去。
每次钻上水面透一口气，夏酌都听到更多人在岸边呼喊。他可以等救援，但是时与不可以。他必须尽快自救，离开这些水草的纠缠。
他们其实离岸边很近，但是奈何不了这湖实在有些深，就算憋口气站直了沉下去也能踩到底，底下却都是水草和淤泥，还不如飘在上面游，起码不会被水草缠住。
不知道齐旻把夏酌扔下湖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旁边那块“禁止游泳，水深危险”的告示牌，时与跳下去之前显然是没有看到的。
夏酌再次探出头呼吸的时候看到时与那边的水面已经平稳了，不禁惊慌失措地喊道：“与哥！与哥！！”
沈莲芯在岸上使劲朝夏酌招手，声音尖锐刺耳：“竹竿来了！哥哥你快拉住竹竿！让他们拉你过来！”
几个好心的学生从附近的竹林里弄来一根细长的竹子，不知是为了救人现砍的还是在竹林里凑巧捡的，总之有人把它抛给了夏酌，夏酌握住竹子的一端，另一端被两个男学生大力拽着，夏酌很快就觉得缠着自己的水草好像被连根拔起了，连人带水草、淤泥都被拽了过去。
“与哥！与哥！”夏酌一边手脚并用地摸着浑浊的湖水一边失声地喊着。
“另一个刚在这儿沉下去的！”救援的学生对夏酌喊道，“同学你在水下找找！一起给拉上来！”
“我下去，抖竹竿你们就拉我！”夏酌深吸一口气，抓着竹竿，再次扎进了湖里。
这一次，他直接在水下睁开了眼睛，双眼立刻有种不适应的刺痛感，而在看见面前被水草五花大绑的时与的时候，这种刺痛却直入心脏。
夏酌一手将失去意识的时与揽入怀中，一手大力抖动着竹竿，示意救援人员赶紧用力往上拉。
几个医大的活雷锋七手八脚地把夏酌和时与拽上了岸。
“溺水了赶紧救！”
“让开点儿，我学过心肺复苏！”
夏酌跪在时与旁边，无能为力地看着一个医大的学生自告奋勇，有节奏且力度刚好地给溺水者进行胸外按压。好在时与溺水的时间不长，不一会儿就咳出了水，也渐渐恢复了意识。
恢复意识的时与还没意识到自己被谁揽到了怀里用袖子给他擦脸上和头上的水，就听到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我去，这湖真这么深啊？”
“不然你觉得咱们学校这么美一片湖怎么人人都绕着走呢？”
“去年投湖自杀的那个，据说就是某天夜里从这儿跳下去的，监控拍下来了。第二天早晨才有人看到浮尸，泡了一宿。”
“真的，前几年也有溺死在这儿的，所以大家都躲远远儿的。”
“咱能说点儿别的吗？比如过度换气造成的浅水区溺水什么的？”
“嗯，这位差点儿烈士了的南中小学弟可能就是。”
……
“夏酌。”
时与终于掀起眼皮，从下往上慢慢地看向夏酌的眼睛。
夏酌正抱着他，被众人围观着，面如死灰。
“时与哥哥……”沈莲芯跪在旁边，刚才吓得都忘了哭，这才哽咽着去碰时与的胳膊。
谁知夏酌一把推开了沈莲芯的手，只低声说了一个字：“滚。”
单这一个字，就又把沈莲芯吓愣了。
虽然夏酌从来不爱搭理她，可是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就连知道沈莲芯乱改他扣扣密码，就连他打了齐旻被难得发脾气的夏文盛骂的狗血喷头那天，夏酌都没有对他这个假妹妹发过火。
“扶哥起来。”时与苍白的嘴唇随意一勾，“别吓着咱妹妹。”
夏酌和沈莲芯同时面无表情地把时与扶了起来。沈莲芯是被双重惊吓给闹的，夏酌则是另有所思。
“哥哥们回家了，你也回家去吧。”时与对沈莲芯挤了个笑容，状似无恙地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别自责，但是也别再到我们班烦你哥哥……和我。”
沈莲芯只好尴尬地放开了时与。她的直觉总是告诉她，时与哥哥比夏酌哥哥更可怕，因为有些人的冰冷是映在脸上的，而有些人的冰冷是渗入骨髓的。夏酌属于前者，时与属于后者。
“咱也回家吧，夏神哥哥？”时与学着沈莲芯的嗲样摇了摇夏酌的手腕。
夏酌没有回答，反手喧宾夺主地握住了时与的手腕，对刚刚给时与进行心肺复苏急救的医大学生颔首道谢，便拉着时与大步离开了围观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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