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你死了不用管,留下一堆烂摊子等着我们收拾是不是?!”
“啪”,随着一记响亮的掌声,左脸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死而复生醒来不过半日,头上还缠着纱布的柴靖云扶着脸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便是景阳城首富千金的生活处境?
“没良心的东西!”
一院子丫鬟婆子们低着头不敢吭声,只有钱夫人的声音像吃了火药一般,眉眼狰狞指着她大骂:“钱家锦衣玉食养你十七年,你就是这样回报的?!你让钱家的颜面往哪儿搁!!”
好家伙,活了十八年还从没有人敢扇过她的耳光。
那边钱夫人话音未落,这边柴靖云已经冲上去要和她干上一架,结果还没碰着人家一根头发丝儿,就先被眼疾手快的婆子们抓住了肩膀。
“你们快放开我!!”
她蹬着双腿试图挣脱,奈何这具身体矮小瘦弱,这一挣扎反而被身形比自己大了近一倍的婆子们抓得更牢。
“你们敢这样对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
说到一半她顿住,猛地想起什么。
“呵,你是谁?”
一身华贵紫衣的钱夫人冷笑着慢步到她面前,伸出食指抬起她的下巴,满是笑意的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勾着嘴角笑吟吟道:“你可是钱黛儿啊,咱们钱家的嫡千金呢。”
……不。
她不是。
她是武林中立门派拭雪山庄庄主之女柴靖云,江湖人口中的‘嗜血山庄女魔头’。
尽管连只鸡都没有杀过,一生中做过的唯一恶事,就是逼从小倾慕的高岭之花宋知谨娶了自己。
但是也遭到了报应。
她死于嫁给宋知谨的两个月后,自己十八岁生辰的那日。
那天,她先是撞见宋知谨失约于自己,与另一姑娘同游灯市,后又在回往拭雪山庄的路上莫名被武林副盟主一剑刺穿了胸膛。
再一睁眼她的魂魄就附在了年仅十七的景阳首富之女钱黛儿身上,并获得了她的少量记忆。
而此时距离她死去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虽是一城首富千金,日子却并不好过。
她出生没多久母亲便因病去世,父亲薄情,继母刻薄,软弱的她一直默默忍受着,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进京赶考的情郎贺从轩身上,盼望他能早日考得功名回来提亲,带自己脱离苦海。
可先等来的却是父亲安排的一场联姻,逼迫她嫁与生意伙伴做继室,以此换取利益。
反抗不成,钱黛儿选择了投湖自尽,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小姐救不回来时,她却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只是没人知道,这具身体已经换了另一个人的灵魂。
“呵,你怎么不说话了?刚才的气势呢?”
下巴被钱夫人狠狠捏在手中,柴靖云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钱夫人狰狞着眉眼咬牙切齿道:“今日我就让你清醒清醒,记牢自己的身份!”
说罢她松手后退两步,一抬下巴吩咐婆子们道:“动手!”
“慢着——”
就在婆子们的巴掌将要落到脸上时,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及时响起,他漫步走到院内,稍对婆子们使了个眼神,柴靖云肩上的桎梏瞬间就被松开了。
柴靖云揉着疼痛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年约四十的微胖男子,他应该就是钱老爷钱保源了,身体原主人那个冷漠薄情、逼死女儿的父亲。
钱老爷看似心情颇好,扶着钱夫人到石桌边坐下,握着她的手笑道:“发生了何事,值得夫人如此动怒?”
这话,摆明了是明知故问。
钱夫人怒瞪一眼被松开的柴靖云,却没回答。钱老爷又道:“唔……让我猜猜……莫非又是为了昨日之事?”
这指的应该就是钱黛儿投湖的事。
“呵呵,黛儿啊。”钱老爷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吹了吹,颇有些惬意地看了眼手中价值不菲的龙井,明明是一副温和笑容,眼神却让人感到脊背发凉,慢声说道:“贺从轩不过是个家徒四壁的穷书生,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日子?就他那病弱身子,能活着进京都不一定。”
钱老爷浅饮一口龙井,笑得眯起了眼:“可宋家不同啊,宋家可是景阳大户人家,虽还不及咱们钱家,但也绝对不会委屈了你。”
他接着道:“再说,父亲怎会含糊你的终身大事?定是经过精挑细选才为你定下这门亲事。为父还为你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一定让你做这景阳城最风光的新娘。”
要不是有着身体原主人部分的记忆,只怕自己此时真要被这混蛋骗了去。
柴靖云表面低头不语,内心早把钱保源骂了千遍万遍。
在她拥有的记忆中,这钱保源可不是什么慈父,从他给儿女取名叫什么钱袋钱山就可以看出他只爱财,什么女儿,不过都是换取利益的物品罢了!把十七岁的亲女儿嫁给别人做继室,还不知道对方是个几十岁的糟老头子!
而她,也绝不会留在这个看似光鲜富贵实则满是虚伪冷漠的鬼地方!
今晚她便寻个机会溜走,再也不回景阳城,什么狗屁联姻,真想为钱家好,自己嫁去吧!
见她不语,那边钱老爷又悠哉抿了口茶接着道:“宋知谨虽有过一妻,可今年也不过二十二岁,品行端正、长相俊朗,城中不知有多少姑娘做梦都想嫁给他,是世间难觅之良婿啊,等你见了,一定喜——”
“等等!”
柴靖云猛地眯起眼。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此刻不该听到的名字,颤颤巍巍道:“……宋、宋什么?”
“宋知谨。”钱老爷道。
“什么谨?”
“城东宋家宋知谨。”钱老爷不耐烦了。
院内风凉飕飕地,钱夫人吃着葡萄看戏,钱老爷悠哉喝着龙井,丫鬟婆子们神色如常低头侯在一侧。
而柴靖云,一脸惊愕地微张着嘴,仿佛被雷劈中。
借尸还魂已经够离谱了,还还魂到了一个即将嫁给她夫君的姑娘身上?
老天爷你是喝多了吗?
灼灼烈日下,她眯了眯眼,环顾一圈院子里活生生的每个人,从钱老爷到钱夫人,从丫鬟婆子到小厮护院,脚下晃了晃。
今日的阳光真晃眼啊,看什么都像不真实的……
入夜,躺在床上后柴靖云才有机会好好回想这魔幻却又真实的一天到底了发生了什么。
好你个宋知谨!!
她“嘭”地一拳愤怒砸在床板上。
先是和姜姑娘游灯会,现在又要和这个什么钱小姐成亲!
自己才死了多久啊那薄情寡义冷漠无情浑身都冒寒气的大猪蹄子就急着娶新人进门了!?
宋知谨什么时候认识的钱家小姐啊!她怎么不知道!
奶奶个腿!
她翻来覆去,越想越气得牙痒痒,越想越觉得心口堵得慌。
自己是个傻子吧?在宋知谨身后追了整整八年,心都要剖出来给他看。他呢?说什么要为理想终生不娶,什么不想耽误自己,不过都是编出来想摆脱她的假话!
现在她一死,还不是要和别的女人成亲?!
现在这具身体可是她的了,想娶钱家小姐?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月上中天,正是众人酣睡之时,钱家上下静谧无声。借着一轮清辉,柴靖云轻松从墙头跃下,拍了拍掌心的灰土。
呵,她可是江湖上令人闻之色变的‘嗜血山庄女魔头柴靖云,小小钱家,还想将她困住?
城门之外,晨雾之中,柴靖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蒙蒙天色下人声与炊烟渐起的景阳,不带丝毫留恋地转身策马往拭雪山庄的方向离去。
“驾!”
马蹄踏过地面,溅起飞泥,深秋寒凉的晨风吹得人头脑昏沉、耳朵胀痛,心声鼓动如雷的柴靖云却无心去关心这些。
越是与山庄近一分,心中的害怕就多一分。她已经离开整整三年了,不知爹爹他们再见到早已死去的自己重新出现,会是怎样的情景?
她要如何告诉他们自己回来了?直接说她借尸还魂,死而复生了?
正好是天光大亮之时,熟悉的山庄大门出现在了眼前,柴靖云翻身下马,却脚下一虚差点踩空摔倒,紧随着脑袋忽然一阵嗡嗡鸣响,她扶着有些找不着北的脑袋,这才发现额上缠的纱布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走了。
怎么突然头晕呢……
甩了甩脑袋,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亲人,柴靖云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山庄大门。
清凉的晨风扑面而来,夹着熟悉的桂花香。
院内静谧无声,不见人影,柴靖云第一眼就注意到,这里头的每个角落都被悉心打理得干净整洁,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竟都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与清晨匆匆一瞥变化颇大的景阳不同,三年的时光好像并没有对这里造成任何改变。
恍惚间,昨日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只是一场荒诞怪梦。
“爹!姑姑!”
她咧嘴一笑,想象着与亲人重逢的画面,砰砰狂跳的心好像要承受不住她的喜悦,直接从胸膛中跳出来一般。她一边穿过前厅向庄内小跑去,一边喊道:“二师姐!小师弟!我回来了!”
风吹枯叶沙沙作响,只是无人答应。
为何……一个人都没有?
走到院中高大的银杏树下,环顾一遍四周屋子,柴靖云隐约感到哪里不对劲。
她发现庄内的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是……太安静了。
没有人声,屋门都紧闭着。
大家都去哪儿了?
就算都走了,那也应该有人留下看守呀,为何如此安静……?
“嘶——”
头部突然传来一阵钝痛,柴靖云顺势倚靠在身旁银杏树上,只一会儿脸色就变得惨白,额上冷汗岑岑。
眼前的画面天旋地转,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像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冲上头颅,要将她吞没似的。她痛苦地紧闭上双眸靠着银杏坐下,双手扶着仿佛要炸裂的脑袋。
“爹爹……姑姑……”
她试图抬起沉重的眼皮,细微的声音虚弱呼唤道:“你们……在哪里啊……”
老天爷,你不会只是开了个玩笑,这么快就要把这条命收了回去吧……
她还想……再见大家一面……
“……姑娘?姑娘?”
意识迷糊间,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有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姑娘,你没事吧?”
不是爹爹,不是姑姑,不是山庄内的任何一个人。
是那个,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柴靖云费力撑开眼皮,光亮重新照入眼中。那人逆着光,只能大概看清个清瘦流畅的脸部轮廓,但也足以让她认出是谁了。
“宋……知谨……”
半蹲在柴靖云身前的白衣男子原本微皱着的眉头轻轻一挑,似为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认得自己而感到有些意外。
“宋知谨……”
强忍着脑袋剧烈疼痛,柴靖云抓住宋知谨的手臂张口便狠狠咬下去,用着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他娘的还有脸来见老子!”
说完不给宋知谨反应的机会,两眼一闭昏倒在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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