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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草蛇灰线(7)


凌波那双如秋水澄空一般明净的眼睛里,似乎有千般思量万般情感一闪而过,又仿佛云开雾散,骤然海阔天空。

        龙溟第一次觉得看不懂她了,有什么已变得大不相同,且无法预料或掌控。

        他早已习惯了做任何事之前都先权衡利弊,即便是好意里也往往充满算计,就比如帮助姜承、交好夏侯瑾轩,都带着利益交换的长远打算。可凌波却是例外,他冒着被舅舅教训的危险以权谋私,却未曾想过任何好处,就只是想这样做而已。

        可是这只会让她心中难安,于是他笑道:“顺手为之而已,不值什么。”想了想,又状似无意地问道:“我见大小官员皆有绶囊,看起来很有讲究,我不耐烦琢磨这些,不如你送我一个?”

        凌波一怔,面色立时红了。绶囊本是官员佩戴在身上用来装印信的,渐渐就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自然大有门道。如今龙溟官职在身,绶囊的确是他所需。可再怎么说这也算一种荷包,女子哪能轻易给男子送荷包呢?思及此,凌波不禁狐疑地看过去,也不知他是真的不知还是装糊涂,可他的面上却是一片坦然,弄得她更加疑惑不解。

        答应是不能的,凌波沉吟片刻,温声说道:“我不善女红,要让殿下失望了。”这倒不全是托辞,虽然母亲在世时也曾教过她穿针引线的学问,手艺底子还算不错,可惜后来母亲离世,她要照应家里,无暇顾及,也就荒废下来。

        见她果然不肯,龙溟暗自吁叹,笑容却是丝毫不改:“那不如打个络子吧,我记得你给公主打过。”

        凌波挑眉,难得流露出一丝戏谑:“我只学会了编兔子,殿下确定?”

        龙溟顿时陷入了纠结,却在此时看出她眼中狡黠之色,心中好笑,面上却是好整以暇地说道:“好啊,那就一言为定。”

        凌波愣了愣,没想到他居然打蛇随棍上,答应得如此爽快。可无论如何她是不敢当真开这种玩笑的,不由苦恼起来,转念一想,重阳将至,按往年定例太子定要率众登高赏秋,文人雅士都爱佩戴茱萸花结,此物有趋吉避凶、前程似锦之意,亲朋好友之间倒是常常互相馈赠,她在家时也是年年做的。

        如此一想便有了计较,可她偏不说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见她流露出了多年未见的顽皮之色,龙溟心中有着异样的满足之感,他喜爱她的大气稳重,却也更爱她这鲜为人所知的俏皮明丽,只是巍巍深宫、茫茫乱世不曾给她多少机会罢了。至于受到些微不足道的小小捉弄,在她难得一见的开怀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我拭目以待。”他又指了指凌波手中所剩无几的信纸:“不再继续看了吗?”

        凌波这才拉回了视线,轻叹口气,依依不舍地翻到最后一页,却忽然顿住了,露出几分讶异之色,立刻把信纸递给龙溟:\"殿下最好也看看。\"

        龙溟早在她面色有异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向信纸上瞟去,没想到这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竟是用北狄语写成,等凌波递过来仔细一看,写的是:南诏或有异动,请朝廷防范。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几分凝重,冷露亭内的轻松气氛霎时荡然无存。

        虽同为大齐属国,南诏不似北狄素来与大齐交好,关系时好时坏——小蛮的备受冷落与此也脱不开干系。如今中原局势不稳,南诏趁此之际蠢蠢欲动并不算多么奇怪。凌波的父亲身为岭南道桂州辖下的一名县令,察觉异常向朝廷示警也无甚稀奇。但他为何要在给女儿的家信中藏一句语焉不详的消息、还要用异国文字写成?是为了防备何人呢?

        凌波刚刚安下没有多久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龙溟忙安慰道:“放心,我的手下既无消息传来,定无大事发生。”

        凌波摇摇头,龙溟的手下于岭南只是初来乍到,怎会有父亲那般知根知底、体察入微?父亲定是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什么,他为人素来谨慎,若非大有眉目是不会危言耸听的。按常理,州县之上还有府台,父亲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该越级上报。而用异国文字,说明宁可让送信之人看到,也不愿让某些汉人看到。种种迹象表明,南诏的异动怕是与边镇官将有关,且等级怕是不低。

        她能想到,龙溟定也已想到,不过凌波还是将自己所想和盘托出。

        龙溟点头:“我会传信手下多加留意,也会告知太子和徐侍郎。你不要过于忧虑,令尊既然有此信传来,说明早有防范,定会无恙的。”

        凌波垂眸不语,父亲不过芝麻大的小官,就算有所防范又能有多大能为呢?可她远在千里之外,纵然再惶急又有何用?更何况,他们都很清楚,朝廷现下要忙的事情千头万绪,哪能分出多余的精力给南诏这样的弹丸小国与岭南这样几乎只用于贬谪流放的瘴疠之地?

        龙溟担忧地看着她轻轻蹙起了远山般的黛眉,柔嫩水润的粉唇紧紧地抿着,显出几分脆弱的苍白与无能为力的忧急,可就连这份难以抑制的忧虑也是淡淡的,不肯让旁人为她担半分的心。他觉得心中那种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又冒了出来,可他早已不是会冲动的自己,踟蹰片刻,最终作罢,说道:“别的我不敢保证,但令尊与阿音定会无恙。”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好似这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事情。可凌波却知这其中难为之处,也更加知晓他素来一诺千金、言出必践。眼中又有热意涌动,乱世之中,命如飘萍,纵然多谋善断、神通广大如龙溟,也有力有不逮之时,可是能有他这一句承诺,无处可依的心又能落在了实处。

        龙溟暗叹了一口气,他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笃定,只是太清楚父亲与妹妹在凌波心中是如何重要,只要事涉这两人,再冷静稳重的姑娘也理智不起来,话一出口,心中不无忐忑苦恼,可看她如此动容的模样,也只能任劳任怨地细细谋划起来:要派多少人手赶往桂州,要如何尽力劝说太子和徐长卿关注岭南局势,还有岭南的山川地理、人事纠葛都要去了解一番……千头万绪,面上却是故作惊讶疑惑:“怎么哭了?我方才说的莫非是什么坏事不成?”

        凌波不由破涕为笑,想谢,可事到如今再客套又有什么意思?只能把这份恩情牢牢记在心里了。

        她早就学会了在于事无补的时候不去做无谓的纠结。更重要的是,她想信任他,也想信任父亲、阿音与她的族人们,他们定能齐心协力、逢凶化吉的。于是她拭干了眼泪,福身一笑:“让殿下见笑了。那不知殿下所言不好不坏的消息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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