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转战千里(13)
凌波不动声色地端详着孙山的神情,看起来不似作伪,但她却觉得厉岩退出前线是真,退出战局却未必,不然也不会跑到大齐的后方来,更加不会跟她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不知孙山是有意隐瞒,还是连他也被蒙在鼓里。
只是不论哪一种,都不是此情此景能被她问出来的。
郭城摇头:“有车就有辙,有树就有影,纸怎么包得住火?”
“那不然你说怎么办?”孙山又瞪起了眼。
郭城的音量也大了起来:“老孙,你给句实话,你们到底什么打算?”
孙山瞪了他一眼,沉默不答。
凌波长长一叹,其实当听说厉岩带走了百余人时,她就已经猜到了他们所求为何,不过是一个可以称作家的地方。“容我冒昧一猜,怕是天下之大,难求一处容身吧?”所即便明知可能会对姜承不利,也无法轻易退出。
此言一出,众人露出了心有戚戚的表情。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唯有山风呼啸而过。
凌波端详着众人神色,有伤感,有愤懑,有麻木。她的心情不免沉郁起来,想必这些冰山一角的情绪背后,每一个都藏了许多辛酸。她稳了稳有些波动的心绪,声音不由又柔软了几分:“能否告诉我,是谁许了你们一个容身之处、说服你们趟这趟浑水的?”
可孙山仍是避而不答,他略微佝偻的脊背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满腔的无奈。
凌波于是知道了这背后的势力既不会是蒙召王,也不会是庞勋,不然他又何须隐瞒。
孙山叹了口气:“现在你知道了,我们早就没了家人、没了土地,也不想再受官绅欺压,大齐虽大,却没有这样一块地方容得下我们。”
凌波垂首,山间的阳光温柔地轻抚着她细腻白皙如骨瓷一般的面颊,樱唇琼鼻,黛眉星目,无一不是世间最美好的模样,她是大齐煌煌盛世、累累底蕴孕育出的钟灵毓秀,而孙山等人却落在阴影之中,他们黝黑的皮肤被岁月的风霜过早地雕刻了深深的刻痕,他们灰扑扑的袄褂暗淡地如同将雨的阴云。
凌波的心里忽然十分难过,她曾经以为凭着一腔赤诚是可以与对方沟通的,可及至面面相对才知道,她的身份,她的教养,她的一切都是这般的与对方格格不入。
恍惚间她忆起了那年的长安,她默默地、悄悄地看着龙溟饱含忧思的背影,也是这般只能任由无能为力的失落如藤蔓般缠绕心间。可是这一次她不打算坐视不理,人力虽然微薄,却未必没有解决之道,首先,要把那藏在幕后煽动叛乱的势力给揪出来。
心意已决,心情也好似拨云见日一般。于是她看向郭城,对方朝她微微点头,两人突然一齐迅速退后。郭城唿哨一声,林间窜出四匹马来,其中两匹坐了人,正是陈启和红缨。
这两人四马携风雷之势顺坡而下,毫无减缓之意。众人下意识地闪避,却又惊讶地看见那文静端庄的大家闺秀一把扯住缰绳按住马鞍,一跃而起翻身上马,矫如游龙快如闪电。她回首一笑,双目晶亮,潇洒地挥了挥手:“就此别过。”边说,边策马扬鞭而去。
山风吹起她天青色的衣袂,如展翅的蝶翼。众人呆呆地看着,一时只能记得那比碧空更澄净、比星辰更耀眼的笑颜,无法言语。就连那一直藏头露尾之人也不能例外。
就是这一刹那的失神,让凌波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
她的笑容瞬间消失,神色冰冷如料峭雪峰:“走,我们直接去军营,我有要事见殿下。”
郭城与陈启干脆地应了一声,经过这两日,他们已经毫无障碍地接受了对她言听计从这桩安排。
红缨想了想,不禁深深地看向凌波:“掌籍且慢,要见殿下,还是回县驿的好。”
她的语气别有深意,凌波的心里转着太多事情,便没有深想,见她语气十分肯定,便点头应允,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但当她看见县驿大门口倚门盼望的少女时,一下子愣怔当场,什么厉岩龙溟、南诏大齐,全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握住,一时间忘记了心跳。
她不待骏马挺稳便一跃而下,险些被马镫绊了一跤。
少女眼睛一亮,欢呼一声,一下子扑到她的怀中,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连声唤道:“姐姐,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
凌波几乎站立不稳,心潮如巨浪澎湃,千般牵挂万般思念都在舌尖上打转,最终却只余一声呢喃,如同叹息:“阿音,你瘦了。”
仿佛打开了一道闸门,经历了一年多的颠沛流离、出生入死都始终坚强乐观的少女,一下子哇地哭了出来,泪水决堤,止都止不住。
凌波一边流泪,一边温柔地为妹妹拭泪,像小时候那样哄着她:“阿音不哭,姐姐在呢。”
凌音却哭得更厉害了,哽咽着说道:“姐姐,姐姐,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不断的唤着姐姐,好像如何也不会够。凌波也没再说话,只是不厌其烦地应着妹妹的呼唤。
姐妹两人旁若无人的相拥而泣,最后还是凌波先回过神来,轻轻拍着凌音的后背:“阿音莫哭了,好多人看着呢。”
凌音忙不迭地点头,渐渐止住了泪,久别重逢让她在姐姐面前变得格外乖巧,却因为动作太急而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嗝,又赶忙捂住,一边偷偷打量是否有人看见自己的失态。
凌波不由失笑,顺着凌音的视线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正如红缨所断言的那样,龙溟也在县驿,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正抱臂看着她们,微微蹙着入鬓的剑眉,看起来气势十足。
凌波因着各种原因心中一喜,连忙福身行礼:“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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