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久别重逢（4）
巴伊奴掀帘而入。
不大的毡帐里，蒙召王正有些烦躁地走来走去。他已有些年纪，大腹便便显出几分老态，但武士的底子仍在，倒不显得臃肿笨拙，嘴唇丰厚，那副浓眉大眼细瞧下来依稀与小蛮有几分相似。他忽然停步，一直隐忍的不满再也藏不住，瞪圆了眼睛问道：“吐蕃什么时候出兵？你倒是给个准话！”
巴伊奴本迫不及待想要禀报自己的主人，见状只得乖乖退在一边。
在蒙召王的对面，戈尔甘松稳稳当当地坐在客位上。他约莫二十五六，穿着吐蕃贵族常见的锦袍短靴，身材颀长，唇上整整齐齐地蓄着短髭，细长的丹凤眼，眼尾上挑，肌肤白皙无瑕，比起他的赞普父亲，倒是更像遥远西方而来的母亲。青年的面上永远带着三分看得清摸不透的笑，看起来甚至比龙溟还要温和可亲。见巴伊奴一副有话不吐不快而坐立难安的模样，也只是淡淡瞥过去一眼，不急不缓地回道：“大王何必如此？北狄铁骑到了这崇山峻岭之中，也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没什么可怕。”
蒙召王面皮一抖，一时无言以对——这确实是他曾经说过的话，但夸海口吹牛皮怎能当真？“你们要言而无信吗？”
戈尔甘松只是笑笑：“看来大齐这么多年的所谓教化，倒也不全是白费功夫！”
蒙召王这下真的动了怒：“不要再打马虎眼，你给我一句实话，到底什么时候发兵？不然，可别怪我不再奉陪！”
戈尔甘松看了看他，也摆正了神色：“大王似乎弄错了是谁在奉陪谁，若此时半途而废……”他并没有说下去，忽然又带上了笑容，语气温和，“大王尽可放心，本王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
可话虽如此，仍是没有落在实处，蒙召王低咒了一声，掀帘向外走去。他用的是苗语，说的是：尾巴翘到天上去，还不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戈尔甘松看着他的背影，面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对巴伊奴说道：“你不是有事要说？”
巴伊奴连忙躬身上前，一脸不可思议：“王子一定想不到齐人派来的使者是谁。”
戈尔甘松皱眉看向他，只是平平淡淡的一眼，巴伊奴再不敢卖关子，连忙答道：“就是平南公主身边的那个女官。”
戈尔甘松抚须的动作一顿，似乎正在从遥远的记忆中搜寻着什么，忽然哦了一声：“韩凌波？”
巴伊奴讪笑道：“属下没记住名字，不过肯定没有认错。她穿着骑装的模样，和当年蹴鞠场上一模一样。”
久远的画面就这样渐渐清晰起来，戈尔甘松轻扣着扶手，似乎在回味着什么，有些惊讶，有些感慨：“是她啊，平南公主……难怪了。不过这世上的事可真是……他们汉人怎么说来着？无巧不成书！”
他起身，缓缓踱步：“过去这么多天，他们哪个都不肯先动手，真是无趣啊。”他露出一个兴味盎然的笑，“世人皆道北狄王勇武无敌、铁鹞骑战无不克，其实龙溟这家伙呀，可一点都不喜欢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逞凶斗狠在他十岁出头的时候就玩腻了。更何况这次又是帮齐人收拾烂摊子，才不舍得浪费自己的人手。”
巴伊奴本能地缩了缩脖子，默默地垂下了头。王子在谈论龙溟的时候，他最好保持沉默。
“明明惯会诡计多端，却偏爱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戈尔甘松自顾自地续道，双目明亮，“可是，不让他们两败俱伤，我会很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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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马簇拥着一辆马车行驶在蜿蜒的山道上。
马车中央支着一个炕桌，桌下放着一只镂空铜炉，燃着上好的银丝炭，车外寒风凛冽，车内却是温暖如春。红缨跪坐在桌边煮着茶，凌波姐妹二人正依偎在一起喁喁私语，叙着别情。
凌波轻轻拥着如抽条细柳般长高许多的妹妹，一声喟叹：“想不到这一年多来，你竟遇到这样多的事情。”
“姐姐才是。”凌音笑道。
凌波摇摇头：“我只是一路跟着公主和殿下，并没有什么曲折。早知如此……我常常后悔，若是早知如此，就不会狠心同你分开了。”
虽然心里一千一万个赞同，但凌音怎么舍得看姐姐自责难过，连忙笑道：“不过我能见到阿耶，也不错呀。等这场战事结束，请公主求个恩典放姐姐出宫，咱们就可以一家团圆了。”
凌波闻言，不由得一时恍惚，深宫生活已经让她很少会去畅想将来，这场战事过后自己会如何呢？一家团圆，真是一个美好到不忍碰触的字眼。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红缨掀开车帘，帘外是抱拳行礼的陈启，一边行礼一边偷觑了一眼红缨，两厢见面，总有些不自在，可红缨却是一副无比淡定的模样，他也只好端起公事公办的态度，输人不输阵。
两人交谈了几句，红缨放下车帘，对凌波说道：“咱们在此休息片刻，等主上来此汇合，再一同出发。”
在他们出发之前，龙溟就已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另有要务。
他走这一趟向县，到底是为了她多些，还是为了这些“要务”多些，凌波也说不清楚，不由自嘲一笑，介意这些的自己，都有些不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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