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大人墨行
门外传来人通报，说是晚宴时间到了，可以出发了。
文洛急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带着小叶跑了出去。
身后瑰嬷嬷气得跺脚。
“教了这么久的礼数，全都被大风吹走了嘛！小步走，小步走啊！”
文洛不理会嬷嬷的怒斥，一脚踏上轿辇，瞬间觉得逃离了十八层地狱。
轿辇前后两人把轿子抬起，徐徐前行。
走了一会儿，文洛只觉得这轿子完全就是个摆设，还没她两条腿走得快。
“我能下来自己走吗？我看你们抬得像乌龟一样慢，心里急得慌。”
文洛无趣地问道。
在军队里时，文洛有个外号，叫洛小损。
一开始，她不懂这个外号的含义，还特地去问了一下。
他们说：“因为洛洛你总能一本正经地说出损人不利己的话来，惹得别人一肚子火，想要抽你。”
文洛知道自己这个不知道是缺点还是优点的特点后，有思考过需不需要改一下。但是思考着思考着，就忽略掉了。
这时抬轿子的两人听得主子说他们的速度比乌龟的还慢，心下有些气不过。
一个看着精壮的男子咬着唇思考了片刻后，有些赌气地问文洛：“是奴才的错，但若是奴才跑快了，不小心伤了公主，能否不怪奴才？”
文洛看了他一眼，轻挑眉。
“不怪。你们也伤不到我。”
又不是宫里面娇滴滴的小女子，难不成轿子跑快了，还能掉下来不成。
她可是能够开着摩托车在战地飞起的人，还怕这个小轿子。
“得嘞，那公主您抓好了。小顺子？“
前面被叫做小顺子的人应声，”走起！“
两人突然飞奔起来。
到底是年轻气盛，公主说出了事不怪他们，就真的用了全身的力气跑了起来。
文洛所坐的轿辇瞬间像辆加了速的自行车一般快。
家宴在乾承宫举办，文洛快到时，已经有很多王公大臣的轿子和侍从在宫外候着了。
两个小太监跑的时候暗暗较劲，快到宫门时，不仅没有减速，反而更快了。
前面慢速驶来一匹黑马，马上坐着气场强盛的男人。
远远地看见了。
小顺子开始减速，无奈刚才跑得太快，一时之间刹不住。
快撞上了，才猛地刹住了脚。
文洛一时间忘了抓扶手，竟然因为惯性飞了出去。
马上的人看到突然飞来的物体，长臂一挥，将那小家伙接住。
待文洛看清那人时，有点惊讶。
“你是那天的大人？”
此刻的周生没有戴面具，露出好看的眉骨和红唇，一双凤眸淡淡地看着文洛。
文洛是凭借着他身上的衣服认出他来的。
周生把文洛放在地上，心里还记恨着那天她说他出鞭子慢的事情，不愿与她多讲话。
此刻周生身后的人说话了，他也坐在马上，只是方才被周生挡住了，文洛没有注意到他。
这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岁模样的男子，长着一双大大且清澈的眼睛，鼻梁很高，有着少年独有的英气。
文洛很喜欢这种极具少年感的长相，对他的好感度一瞬间蹭蹭往上涨。
少年说：“公主可有受伤？”
文洛听出了他的声音，这是那天给他令牌的小大人。
“没有受伤，没有受伤，多谢小大人关心。”文洛笑着摆手，又问道：“不知小大人尊姓大名啊？”
这小大人帮过她，纵使不能报恩，也总得知道他的名讳吧。
“在下墨行，文房四宝的墨，少年志在江湖的行。”
墨行从马上翻下来，抱拳说道。
这时周生也从马上跳了下来。
一旁的小太监接过两人的马绳，将马儿拉到了一边。
周生看了墨行一眼，无视文洛，直接进了乾承宫。
墨行见周生进去了，赶紧对文洛点了点头，道：“墨行以后再叨扰公主，先进去了。”
文洛冲着他笑了一下，“嗯。”
好在刚才宫门口没几个大人，只有侍从，文洛从轿子上飞下来，又被暗阁阁主大人接住的事情才没有立刻传到位高权重的人耳朵里。
不过也快了。
文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小叶赶了过来，带着她进去了。
乾承宫正殿大得出奇，几十个贵客坐在各自的位子前，殿内竟不显得拥挤。
文洛找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坐下。
看到桌子上有水果，就拿了颗葡萄慢吞吞地剥了起来。
不一会儿，宾客到得差不多了。
皇上和皇后也相继到来。
只是，皇家的人太小气，位子都是按照邀请的人数设的，并没有多设。
皇上的意思，肯定是让文洛坐在九王身边。
但楚蔚迟是堂堂皇子，自然不会陪着文洛坐一个旮旯角落。
他进来时，只是朝着文洛的方向扫了一眼，便朝着他本该坐的位置走去了。
宾客来齐了。
但是有两个人没有地方可以坐。
不是没位置，而是那不是他们可以坐的位置啊！
一个是九王楚蔚迟身旁留给未来侧王妃的位置，一个是六公主林洛绮身旁留给王爷的位置。
两个七尺男儿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这时皇上注意到了殿下的动静。
眼睛淡淡扫过楚蔚迟，似是在表达不满。
楚蔚迟有些不情愿地站起来，对着文洛说道：“过来。”
文洛看了他一眼，想着凭什么是我过去，我先来的，要坐在一起也是你过来。
所以，她没动。
气氛一时变得凝重起来。
宴会上无人再敢说话。
一个小国的公主，竟敢当着皇上的面，忤逆皇子，忤逆她的未来夫君，这可是天大的错啊！
这时，宴会上突然传来一阵冷哼的声音。
众人寻着声音看去，只见是暗阁阁主大人觉得无趣了。
墨行趁机站了起来。
“不如我和六公主坐在一起，我家大人和九王坐吧。”
无视身旁冷冽的目光，墨行看了文洛一眼。
文洛当即接话，“这个提议甚好。”
众人：？？？
六公主这是唱的哪出戏？论小国公主如何把自己作死吗？
殿上皇上和皇后都没有说话。
墨行就当皇上默许了，兴冲冲地走到文洛身旁，坐下。
周生轻轻地抬起眼皮，扫了墨行方向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局促不安的两位大人。
放下酒杯，略带慵懒气息地站了起来。
“弟子大了，留不住啊。”他拖着长音道。
人走到了楚蔚迟身旁。
“九王，好久不见啊。”
楚蔚迟对着他淡淡地点了个头，“嗯。”
这场宴会是为了给楚蔚迟接风洗尘办的，他是主角。
只是开宴前闹得这一出，让他脸上提不起半点儿笑容。
席间，喝了不少酒水。
文洛和墨行这一桌，倒是相谈甚欢。
两人没有共同的爱好，也没有相似的经历，但交谈起来，就是很愉快。
文洛说：“今天这道鸡做得很好吃。”
墨行说：“这道叫白切鸡，做法还挺简单的，主要是这料子配得好，我会配，改天配给你吃。”
文洛说：“今天的酒水很甜。”
墨行说：“甜美佳酿，的确美味，只是不可贪杯啊。”
“哈哈哈哈，怕什么，又喝不醉。”
“公主这就不知了，这佳酿虽味甘，但却烈得很，极容易喝醉。”
文洛喝醉后最喜欢干一些出格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听了墨行的话后，她赶紧把酒杯放下了。
可不敢喝醉了在这规矩压死人的皇宫里发酒疯。
直至殿上皇后道：“洛绮，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休息了。”
文洛才恋恋不舍地拜别墨行，与他道来日再约。
这皇后管得还真多！
文洛一边甩着小手绢走在尚未全黑的宫廷大道上，一边腹诽。
小叶跟在她身后，打着灯笼。
前面徐徐走来一位婀娜多姿的美人，身后跟着几位小公主。
片刻后免不了照面。
文洛回头问小叶：“这位是楚国的公主吗？”
小叶回答：“不是，她是右相的小女儿。”
说罢，又加了一句：“她从小仰慕九王爷。”
文洛看了那抹曼丽的身影一眼，“哦”了一声，并无在意。
两人走得近了。
美人来到文洛身前，挡住她的去路。
“这不是南庭国来的质子公主吗？”柳扶烟有些不屑地道。
说着，转头看向身后，“你妹妹？两日不见，难不成不认识了？”
听得柳扶烟如此说，文洛才注意到，站在她身旁的，是林末晗。
林末晗没有说话，只是冲着文洛点了点头。
她们两人怎么走到一起去了？
文洛看了两人一眼，不想与她们多说，只想要赶紧离开。
但柳扶烟可不愿意就此罢休，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厉起来。
“林洛绮，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想要嫁进楚国皇室，做梦呢？”
“又不是我想，是皇上下的旨。”文洛无奈地说道。
只是，闻言后，柳扶烟更生气了。
“你别以为有皇上给你撑腰，你就了不起了。我听闻，今日九王爷都不愿意与你同坐。九王的态度还不明显吗？你继续缠着也没意思！”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搞得自己像是楚蔚迟什么人一般。
文洛不想理她，淡淡地回了句，“你说的对，但是你和我说没用，我说了，不是我想嫁，是皇上下的旨意，你若不同意，找皇上说去。”
“你……你、你别得意！”柳扶烟显然被气得不轻，一只妙手指着文洛，指尖都泛着白色。
这时，远处走来一抹身影。
步伐健快，走近了，可看清，是九王楚蔚迟。
柳扶烟看到了楚蔚迟，停下手上的动作，直直地看着他，那目光灼热的恨不得立刻趴到那人身上去。
这时，林末晗像是没看到来的人一般，上前一步，抓住柳扶烟的袖子，温言道：“柳姐姐别生气，洛绮不是故意顶撞姐姐的，她是真的不想嫁给九王，否则就不会在九王归来的前一日，和小厮私奔了。”
文洛：“……”
这，如此绿茶真的好吗？
楚蔚迟自然是听到了这句话，但他只是冷冷地朝这边看了一眼，便径直走了过去。
柳扶烟几年没见过楚蔚迟了，哪能让他走。
纵然九王总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但柳扶烟还是厚着脸皮，壮着胆追了上去。
甜甜地喊了一句，“九哥哥。”
“呕～要吐了。”文洛看着柳扶烟的背影，额角抽搐，她随手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麻烦的人走了，她也该回去了。
“妹妹！”
怎么忘了，这里还有个小麻烦呢！
文洛无奈地耸耸肩，回过头来。
“有事？”
声音淡漠敷衍。
林末晗听了，火气瞬间上来了。但还是按捺住，温婉开口：“两日不见妹妹，甚是想念，想和妹妹多多叙旧。”
她这是想要叙旧吗？她这是想去凤黎宫刷存在感吧？
文洛半抬着眸子，看向她，“改天吧，我累了，想要回去休息。”
直白的拒绝。
文洛以为林末晗会生气地走开，但是没想到，她竟然抓住了文洛的袖子，开始哭泣。
“妹妹这是身份尊贵了，就不愿认我这个姐姐了吗？难道妹妹忘了我们姐妹二人在南庭国的日子了吗？”
没忘，哪能忘呢？
抢林洛绮的赏赐，要来当质子时，非要拉林洛绮当垫背的，暗自挑拨林洛绮和其它王子公主的关系。
不一一细数了。
文洛漠视她的哭泣，把袖子从她的手里抽出来。
这女人真能演，怎么不去唱戏？
浪费天赋！
“我走了，你慢慢哭吧，别哭太久，质子公主是不可以晚归的。”
说完，就离开了。
留下林末晗和她的小丫鬟们，气得牙根痒痒，又无处发泄。
小叶跟在文洛的身后，问道：“公主为何要有意拉开和五公主的距离，她虽是质子公主，但在皇宫里，也算是您唯一的亲人了。”
文洛没有回头，只是背着手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麻烦得很啊。”
第二日一早，文洛在乾承宫门口被周生接住，在殿内拒绝和九王坐在一起，却和周生的小跟班坐在一起的消息传遍了朝堂后宫与大臣后院。
文洛一时间再次成为大家闲谈时的话柄。
“这南庭国的六公主是疯了吗？前几日和小厮私奔，楚国没责罚她也就算了，还敢公然堂之地与周大人搞在一起。”
“我看她这是被皇上赐婚后，得意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下、贱得狠啊，南庭国没有男人吗？”
“连周大人身边的小厮都不放过！”
……
凤黎宫的小宫女一边打扫一边闲唠。
文洛从一旁经过时，刚好听见这几句话。
小叶咳了一声，几名小宫女立刻住了嘴，假意专注于手上的活儿。
“说嘛，怎么不说了，我看你们聊得挺开心的，继续啊，不用在意我。”文洛笑得灿烂。
一个胆小的宫女手里的茶杯突然掉到地上，碎裂声清脆。
小宫女登时吓得跪下来，忙磕头。
“六公主饶命，六公主饶命！”
其它几位小宫女有些瞧不上文洛的身份，不仅没跪下来，还拉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小宫女，不让她跪。
文洛抱着胳膊，眼眸轻轻抬着，看上去很不想与这几个碎言碎语的小丫鬟计较。
其实她也不想计较，本来就没打算在这宫里多待，也知道人聚在一起，不谈些八卦不自在。
但亲耳听到莫须有的罪名就这样从一个个她压根就不认识的人口里吐出来，还是有些生气。
怎么办才好呢？
文洛垂眸沉思了片刻，最后对她们邪魅一笑。
这抹笑甜甜的，但却透着不怀好意。
文洛没有多说话，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
小宫女还以为虚惊一场，等到文洛走远了，正要开口骂上几句，却发现一张口，便吐出难闻的气味，比几日不刷的如厕还臭。
几名小宫女互相嫌弃，最后都闭了嘴不说话。
文洛大老远的就闻见了那股臭味儿，轻轻地捂住口鼻，眼睛轻瞟身后，淡淡的嘲笑了一下。
小叶看到那几名小宫女乱成一团，又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但见文洛没有在意，她便不吭声。
昨晚闲来无事，路过御药房时，进去抓了几味药，配了这个臭臭粉。
没什么副作用，只是中药之人说话时会像放屁一样，散发出来的味道有些难闻罢了。
好像放多了，文洛掩着口鼻，意识到。
下午，便听闻皇后娘娘遣走了几个小宫女，原因是太臭了，被送到洗衣房去了。
文洛回到房内后，闲来无事，继续捣鼓她的草药。
看着面前摆放整齐的药丸，她开心地笑出声来。
“可惜啊，不能混去宫里的炼丹房，否则这乱语丸的功效会更好。”
乱语丸，顾名思义，吃了这种药丸之后会胡言乱语，不过文洛试验过几次，发现并不全是胡言乱语，有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可能是心中所想，但是知道不能说的话。
文洛在军队感到无聊时，便会倒腾一些草药，做些有趣的药物，靠捉弄兵哥哥们打发时间。
军队时而物资匮乏，很多中草药都找不到，不像这皇宫，要什么都能拿到一大把。
她去御药房时，那几名小太医只当她在闹着玩，她拿什么药也不管她。
文洛觉得每天捣鼓这些草药也挺有趣，若不是猜测嫁给九王是个阴谋，她倒不想逃离这物资丰富的皇宫了。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啊！”文洛长叹一声。
想要出宫见识外面的天地，又舍不得皇宫里的好资源。果然，人活着最难的事情就是做选择。
门外一袭玄衣的男子正要敲门，突然听得这两句诗，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不负如来不负卿？谁是如来，谁是卿？”
黑色眸子沉沉，转身离去，像从未来过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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