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长夜
飞舟上的卧房是按次序排列的，因着仙长说仙人并无凡俗男女之见，且此行多数孩子都只十一二岁，因此两人一间房间，并不把男孩女孩分开排列。虽然姬茕觉得很不合理，古人早熟，十一二岁该懂的也懂了，但是反正上飞舟时因她是最末一人，住上了单人间，所以她也乐得清闲，不与仙长抱怨。只是现在雪怀来了——少年好像很满意这个名字——房间对侧多了一个人，姬茕非常之不习惯。
当然姬茕觉得，雪怀也很不习惯。
余光里，对面的床铺一动不动，少年像一塑雕琢完美的造像一样，斜倚着墙壁。因他头偏的很侧，发丝垂下，遮住神色，但姬茕本能的觉得他还醒着。
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姬茕决定——攻略就要趁早！
“雪怀，你还醒着吗？”
从浴房出来后，姬茕就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少年当时虔诚的神情一直萦绕在眼前，稍微一走神就会想到当时的情态。如果说这件事套在任务世界的任何一个人身上，姬茕想，自己一定会因为被油到而大打出手。而当对面是这样一个少年的时候，她却诡异的非常受用。一定要说的话，感觉就是vr版本的国风乙游cg。但是她也知道，少年大概率就和人物故事里的原女主一样，只是会对危难时帮助他、对他示好的人产生一种依赖心理；这种情感来的莫名又热切，却不够特别。姬茕觉得，如果换任何一个人，也会是这样的。
姬茕问完后，顿了一会，少年才轻声回答。
“师姐，我还醒着。怎么了吗？”
“我想问问，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就是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在你面前的性格，与在其它人面前的样子差别很大。”
“师姐能够信任我，雪怀很高兴。”
屋内没有点灯，姬茕只远远看到雪怀那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少年的面容微微溶在夜色里，望不清他的神情。他似乎并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刨根问底的打算，不知道是并不在意还是察觉到姬茕试探的语气。姬茕只能又沉默下去，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听见少年极轻的、带些喟叹意味的叹息，才老老实实顿住。屋内又是浴房内那种隐约、清新的味道，令人安神。姬茕想着，仙人的澡豆留香真的很厉害，不知从哪个念头开始顿住，陷入沉眠。
夜深时，她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凑近，却又没有触碰的实感，依稀听见几个早啊晚啊的字，醒来时却都忘得干净了。
阳光已透过窗棂漫入，姬茕瞧见雪怀已穿戴整齐。道童的玄青色衣裳穿在身上的时候看起来宽宽大大的，雪怀套上却恰好合适；袖口被他以带子束成窄袖，更显出干练利落。发未像昨日那样披散，而是不知从哪儿得了轻冠束成马尾，发尾垂在腰际，倒像是什么公子哥。只深情冷峻，不同寻常时候，眉峰下抑，薄唇紧抿，明明白白透露出不耐的情绪。如此多了几分轻狂意味，倒让姬茕一愣，一定要说区别的话，就像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养的萨摩耶变成大灰狼了。
“师姐，你醒了。”
雪怀见姬茕醒来，缓和下神情。他十分娴熟的将桌边的茶盏递来，姬茕接来抿了一口，温的，白水。晨起的不适感被冲淡，但是困意还未完全消退，姬茕把杯子塞了回去，想起来是不是该客气客气的时候，雪怀已经越过这个话题了。
“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到了。师姐要不要收拾一下东西？”
“不了，没什么可收拾的。”
姬茕眯了眯眼，斜斜往墙上一靠，眼里满是困意。既然决定了在雪怀面前不去用力伪装，姬茕索性也懒得为难自己。毕竟要泡的人又不在，进主线的时候再好好装小白花岂不美哉。且这具身体是真的非常需要好好调养，估摸着如果是原主，这一番舟车劳顿，天天磕辟谷丹的日子可能又已经没了半条命了，姬茕觉得自己能够在早上醒来，已经是非常努力了。没了系统的帮助，即使是格斗冠军过来，也得困在这具身体里病歪歪。见雪怀有些手足无措的在那里站着，姬茕拍了拍身前的床榻，示意他过来坐下。
“你刚刚为什么生气？”
少年蹙了蹙眉峰，似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并未隐瞒，一五一十同着姬茕说道：
“方才我见师姐还没醒，就想着出去备些温水。有位同修实在烦人，我同他说了，我对与她共处一室毫无兴趣，她却不依不饶，一直追到门外。是不是我吵到师姐了？”
“那没有。”
姬茕又呷了一口温水，感觉肺腑都熨帖了。就是心里有点复杂，总觉得似乎有人在试图拱自己的白菜，听八卦都不香了。想了一想，还是接着同雪怀说道:
“但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你也应该能瞧出来，他们都是王公子弟，你…嗯，你的资质应该很特别，但是也不至于他们这样纠缠你，反而得来恶感。”
雪怀的目光略有些闪烁，姬茕只当他是觉得羞赧，并没在意。把雪怀从塌上赶起来，自己也慢慢吞吞起床披上外袍，本想着等一等飞舟抵达，却被少年贴在身后的低语吓了一跳。
“师姐，我听他们说，到了天岐门以后也是这样的。”
“…？？什么样的？”
姬茕转身瞧他，心里已猜出几分，但是本着务实求真的态度，还是决定再确认一下。
“就是…要，继续同住。”
雪怀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句话，话尾语调低垂，几乎有些听不清楚。姬茕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情愿还是不好意思，又觉得有些尴尬——天岐门这么不讲究的吗！就算是r18文你也不能这样吧！！拉错了cp怎么办！！
“那…你要不，要不找个女同修…”
“师姐！”
换一下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雪怀略显急切的话语打断。姬茕瞧着他的神色，感觉自己好像试图弃养时，转头看到等在原地看到小狗乖乖等待的期盼的神色一样有负罪感。
“不是，我怕你不愿意…”
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姬茕别过脸去不看他。等了半晌却没听到雪怀接话，目光转回去时，姬茕几乎感觉自己要定住了。她也没想过随口一句话能让少年出现那样悲切的神情。
“……”
“别多想，我没有不要你。”
别别扭扭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姬茕觉得自己好像恶意拐骗小孩的坏阿姨。偏偏小孩还轻握住了她的手，抵在自己唇畔轻贴，吐息呼在她指尖，酥酥痒痒的感觉随着话语一同递到。
“师姐，雪怀只想要你。”
雪怀这话说的有些出格，但十足恳切，又尚且年幼，用着这张谪仙般的面容说出这话，十足的自然。姬茕倒吸一口气，手忙脚乱把雪怀赶出门去。
“你出去溜达溜达,我收拾东西!”
等到姬茕终于定神时，飞舟已然抵达。她推开门准备出去时，却见雪怀倚在一旁,见她出门,眼里扬起笑意，倒像是--直就守在这里的样子。
不过他俩也没时间再叨叨了,仙长像赶小鸡--样把他们赶下飞洲,然后姬茕就被那一大坨五颜六色金光闪闪的人晃到眼睛了。
和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本来以为修仙门派应该都是白衣飘飘的仙人，没想到是对面这种恨不得戴一百八十个金镯子的风格。对面甚至有高开叉大红裙子御姐、幻彩染发老头和一位浑身笼着霞彩给自己打光的仙子。对比之下本来觉得仙气飘飘的带队仙长就显得灰朴朴了起来，能看出很明显就是底层修仙者。
带队仙长一改在盛国时找找出来的风姿，幻彩老头冲他略一示意，他就点头哈腰上前去，先是指了指姬茕，嘀嘀咕咕了一会，老头满意的顺了顺自己正在变色的胡须。带队仙长又指了指雪怀，只说了几个字，姬茕看到老头的眼睛亮了起来。老头拍了拍带队仙长的肩膀，照顾两边的仙人，开始开小会。
姬茕等的百无聊赖，泛出些困意，迷迷糊糊神游天外。直到雪怀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提醒。
“师姐，说完了。”
姬茕清醒过来，见到幻彩老头向着她…不，向着一旁的雪怀走了过来，假模假样的开口询问，活脱脱一副传销组织的样子。
“孩子，你可愿意加入我天岐门？”
“…我有些事情想问，我们去那边说。”
雪怀并没有立刻作答，老头听他这样说，带着他走到稍远点的地方。姬茕在心里感叹，师弟原来其实很精明，知道带队仙长没什么决定权，所以才一口答应，原来要求在这儿等着呢。
只是不知道雪怀说了些什么，刚开头说第一句话，老头就被他气的跳脚，接下来的几句话更是让老头差点气撅过去，头发胡子亮的想要冒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指着雪怀的鼻子，想骂又骂不出口。
终于，老头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应该是答应了什么，又着急的想向着雪怀嘱咐——虽然雪怀并没有想听取的打算，而是已经往姬茕这边走了。
等雪怀站定，姬茕侧首，压低声音询问。
“你要了什么…？”
乖乖师弟这次并没有乖，而是弯了弯眉眼，向着姬茕轻笑。
“师姐，这暂时是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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