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蚕祝


荇城的蚕祝庆典虽然为期一个月,但最为重要的、也是作为蚕祝庆典名字由来的这个仪式,每五年一次的七月十七日,才会举办一次。

        此日,城中央将会搭起高台,城中尚未婚配、正值妙龄的女子们会将自己养出的蚕母奉上神坛,谁的蚕母成为胜者,谁就是这届的蚕女。着五色彩衣,乘鸾车过城中十四条主道,派发彩丝,受城中万民供奉。

        这个世界没有七夕,大抵是因为神仙体系不一样,所以没有什么织女牛郎迢迢相望的神话传说。而对于荇城的居民来说,蚕祝庆典也就夹带上了七夕的职能。

        “相传,荇城本是一片荒芜之地,天地灵气孕育成神圣之女,破除遍布此处的沼泽瘴气,使此地山水秀美,成为人间仙境。因神女从茧中诞生,所以人们称她为蚕女……雪怀,你在不在听?”

        姬茕念得头头是道,这传说是她这几天练习灵念的时候从隔壁茶馆的说书人那里听来的,此刻揪住雪怀,非要同他复述一遍。

        “我在听呢。”

        雪怀满脸无奈,似乎对这个传说的内容很是介意。只是并不言说,而是默默给姬茕又斟了一盏清茶,满足她的分享欲。

        “之后如何了?”

        “因为这里气候宜人,不少流民从远处汇集到这里,扎根于此,渐渐在蚕女的竹庐旁边聚集成了村落。其中有一个年轻人,心灵手巧,勤劳能干,聪明善良。他率先发现此处多蚕,且蚕丝极好,于是用蚕丝织布,做成五彩仙衣。这衣裳制好,如云霞溢彩,光辉流转,如雾如云。”

        “那蚕女被他打动,与他结为连理,此后居于内室,只每过五年,在七月十七日,外出寻回蚕母。年轻人缫丝,蚕女织布,年轻人建立了荇城,成了初代城主。在两人的带领下,荇城居民逐渐变得富裕,五彩丝也成了荇城定情之物——你听出什么不对没有?”

        雪怀挑了挑眉,半撑着头看她。

        “满篇都是错漏。……且不提这所谓蚕女的出身真假,单看她这移山填海的本领,必然是修士,且至少也是元婴期的大修士。”

        “这样的修士在凡人眼中是神女,倒也不难理解。但从茧中诞生,这就有些值得推敲了。有几种可能,其一,这蚕女是真的蚕女,由仙种蚕母修炼,化为人形。有人见到她化形时的样子,故有此一说。”

        “也可能是被仇家追杀,用了什么法宝脱身?或者是什么修炼法术?”

        姬茕灌了一口茶,阖上窗户,略微隔绝了些窗外的嘈杂声。

        “若她真的是蚕,那初代城主的做法恐怕只会让她觉得恶心。须知蚕丝是要将蚕茧煮熟才能取得,这传说里的蚕女这么善良,应该不是什么看到漂亮的同类的丝织物就愿意以身相许的人…呃…蚕吧。”

        “师姐说的对。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雪怀这下倒不急着回答了,笑着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晃一晃茶盏,也不去喝它,直到被姬茕夺过去饮尽,催他快说时,他才指了指正北方,说道:

        “万毒门,奉虫人。”

        申屠梁是荇城第十九代城主,为人风度翩翩,可谓是一表人才。他父亲早逝,虽已经接任作为城主三年有余,不过才二十出头,尚未婚配。依祖辈传下来的规矩,这次蚕祝献上蚕母的女子,就会是他的妻子。

        而此时,城主府的地下,阴暗的水牢中,这位荇城人人称颂的少城主,正捏着一名少女的脖颈,恶狠狠地将她往地下一扔,一脚踩在少女的指尖,用力碾了几下。

        “明天就是蚕祝大典了,本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女虽疼出了眼泪,神情却坚定。仔细看去,她的肩脊、手腕处都被近乎透明的丝线贯穿。丝线汇聚在她身后的一处石缝中,形成枷锁的模样,将她绑缚在那里,动弹不得,连说话也要费些力气。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楚国五公主。

        她被赐的号叫做知盈,现下已修炼到炼气六阶,在知字辈弟子中算是佼佼者。与她共同进行任务的本是一位长字辈筑基初期的师兄,此刻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或许已经遇险,或许溜之大吉,总之只剩这少女一人,受这人面兽心的少城主凌虐。

        申屠梁屈身伸手捏起知盈的脸。那娇生惯养的公主从小哪受过这样的委屈,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只是似乎别了一口气,咬紧了牙关,硬是不吭一声。

        “长的倒不错,怎么偏偏是个犟骨头呢?真是可惜了。”

        知盈张嘴欲咬,冷不防申屠梁忽的松手后退两步,知盈便扑在了地上,背脊处的丝线拉出血淋淋的创口,痛得知盈惊呼。而申屠梁则好整以暇地摇了摇手中的白玉折扇,衣裳上不沾一点脏污,若是不看别的,他倒好像一位怜香惜玉的翩翩公子,正游赏花丛。

        “也不妨告诉你,我认识你这张脸…我去都城谒见的时候见过你,咱们的五公主尊下,拜入了天岐门。你是否承认,这都不重要——”

        知盈顾不上吃痛,抬眼瞪他。

        “你既然知道,还敢这样,你好大的胆子!你不怕…”

        “不怕什么?不怕你父皇降罪?还是不怕天岐门报复?”

        申屠梁冷冷一笑,打断了知盈的挣扎,似乎对一切胸有成竹。

        “你死在这,做了我蚕母的食料,他们就不会知道了。”

        知盈吓得脸色惨白。被关押的这几天,她曾被迫眼睁睁的看着好几个被捉了现行的正牌修士,被那肥硕的蚕母一点点的吞吃入腹。在阴暗逼仄的、不知时间流逝的地牢里,看着密密麻麻的虫子啃食人类,知盈一回忆起那个场景,就忍不住地战栗起来。

        蚕母体型太小,即使有数十只,也需要整整三日才能将修士吞食完毕,在这期间,申屠梁会用秘法强行维持修士的生机,让他一直以最清醒的状态,迎接这种无止境的痛苦,没有任何一个修士能在这种情况下坚持下……来,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一直惨叫着,直到声带被吞食,才能安静地迎接生命的终结。

        “怕了?我就喜欢美人儿害怕的样子。”

        申屠梁眯起眼睛,很是陶醉的看着知盈惊恐的表情。他拿折扇拍了拍知盈的头,语气亲昵。

        “这样多美啊。你放心,你将会是新蚕母的第一个食料,不开心吗?”

        “万毒门是什么?”

        姬茕听着雪怀分析,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发现自己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么个门派。她瞧着顶着追风道人的脸的雪怀,觉得有点没办法撒娇,只好老老实实问出这个很蠢的问题。

        “——我忘了,师姐不去晨课。万毒门、煞符宗、天祟阁,这是咱们东域三大邪修宗门之一。三十年前,天岐门连同星月二宗、素问谷以及仙疆,共同将这三派覆灭。不过天祟阁与我们多有渊源,愿降的便被留了性命。”

        “其中,万毒门善蛊虫之术,不过与仙疆是不同的流派。仙疆讲究驾驭之术,驭虫驭兽,旨在操控。而万毒门则剑走偏锋,以身饲虫,有的较为极端的门人,甚至会让自己养的王虫吞噬自己的身体,再以秘法夺舍王虫,从而与虫群神魂血脉相连,使用起来如臂使指。”

        “那这吞完之后,他这还算人吗?”

        姬茕不禁皱眉。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与蚕女的传说相契合了。她可能是进行这种秘法仪式的时候,被人发现,误以为她是新生,才有那样的传说。见到五色彩丝,也可能是对年轻人养蚕的技术见猎心喜…但这之后,还是有不合理的地方。”

        “那年轻人是修士吗?还是凡人?蚕女为什么此后不再经常露面?按理来说,元婴期修士寿命极长,蚕女会不会还活着?我总觉得这蚕祝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

        “我相信师姐的直觉。”

        雪怀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将这几日修补好的追风道人的魂幡招来,拿在手中瞧了瞧。这魂幡主体是幡面上的咒印,折了杆子并不碍事。追风道人虽是散修,用的这魂幡品质却极好,不知是不是那煞符门赏的宝物。

        这两人日记中记了,有神秘人找到他们,告诉他们收集好符合要求的生魂,就能一同探索煞符门的遗迹,若有本事拿到宝物,可尽数取走。

        女修烟魅天资极差,全靠天材地宝堆着才能修炼上来,若无奇遇,筑基简直毫无可能。追风道人是个老婆奴,于是虽知道必定凶险,一方面为了能让烟魅筑基延长寿命,另一方面自负于自己的逃命技术(虽然现在看来不太靠谱),铤而走险,接下这个任务,而魂幡,就是神秘人给他们尝的甜头。

        姬茕盯着幡上拧动的人脸,皱起眉,有些不忍。魂幡上有些面容尚且稚嫩,涕泪满行的哀声哭诉;有些男男女女的魂魄则是扭曲着脸咒骂,穿出来都成了极低却刺耳的尖叫。

        “好在他们之前已集齐了九个阴月阴日阴时生的童男女魂魄,不必我们犯难。只需带上此幡,在蚕女祝天结束前送去东街坊司,就能领到进遗迹的信物,对吧?”

        雪怀并不应答,只是沉默着盯着幡上的咒文。忽的,姬茕腰间一沉,那号牌映的满室红光,再次扽脱绳索,悬浮在两人中间。

        “任务有变!任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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