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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被遗忘的毒蘑菇和天坑


我只记得当时风里盛满栀子花的味道,虫子在树枝上乱叫。

        我抬头也看不太清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老师用严肃且笃定的声音对我说:“他们只欺负你,怎么不欺负别人呢?你该从自身找找原因,你自己肯定也有问题,别一点小问题就来找老师,老师很忙的……”

        “行了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那个有些矮胖的丰满女人踩着扭曲的高跟鞋哒哒的走远了。

        不远处是一群哄笑的高我几年级的男孩子们,就在十分钟前他们拦住我踢脏了我的书包,理由不明。

        不久后我回到家里,和母亲倾诉了这件事。

        母亲用尖锐的指甲用力戳我的太阳穴,边戳边歇斯底里的说,老师说的没错你就是要找找自身的原因,怎么人家就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

        那时候我还太小了,红着眼睛想了许久,才终于想明白,如果我有错,错在于太过弱小,或者说我失败的开始源于出生。

        如果我能有力量反抗就好了,我想。

        反抗那些从来躲不掉的歇斯底里往头上狠戳的指头尖,反抗那些男孩满怀恶意的眼神和恶作剧,反抗这个世界诉诸我的一切不公。

        可是没法子的,我满腔的不知从何而起的愤怒最后变成了一根根针,它不向外,它向内。

        我从此成长为一个古怪的人,害怕突如其来的陌生善意。我仿佛患上了严重的被害妄想症总是疑心这份善意背后是否藏了代价。

        没法子的事也实在太多了,若是每一件都记得那该多没趣啊。

        我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逼着自己赶快睡着,车摇晃着往前开,我是一瓶被摆放在停电冰箱里摇晃的可乐。

        时间是遗忘伤痛的良药,可是这良药却是苦的。

        滴答滴答的声音混合着耳机里聒噪的唱词,老实说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我真想不如就这样停留在这里吧一了百了了,我将我埋藏在此,从今往后再也不必辛苦的活着了。

        一声微弱的人类幼崽哭喊声从后座传来,如同一炉阳光,滚滚烫在心口上。

        啧,算了。

        人类幼崽虽然大多数时候并不讨我喜欢,但是他们总在我这里拥有一些微不足道的特权。

        活动了一下手腕后,我面无表情地把剑簪转了出来,利索的割断卡的死死的安全带。

        一截细细的透明蛛丝把卡住安全带的罪魁祸首甩在我手上,还来不及细看就直接被我丢到了包里。

        拿出手机灯光照了一下四周后,探出身子把车熄火顺手把司机扶正摸了一下他的颈动脉,人还活着。

        “醒醒,还能动吗?”

        “唔。”司机大哥挣扎着醒过来,语无伦次的胡乱说着:“卧槽我看到了…看到了一片横在路中间,开的比人还大只的玫瑰花,卧槽,我人生第一次遇见这么邪门儿的事!”

        事情大条了,我收回了想要把车玻璃打碎的雨伞柄,沉声询问:“冷静一下,现在回答我,还记得车开到哪儿了吗?距离天蘅大桥远不远?”

        “车已经开下高速离大桥不远了,再有两公里左右就到了。”

        “很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指尖敲了敲方向盘,一只全身莹润如玉的小蜘蛛从司机的衣领跳下来乘机藏进我的指甲里,团进指甲缝前似乎察觉到了我心情的低落还亲昵的蹭了蹭我的指尖。

        司机仿佛如梦初醒,惊恐的扶着方向盘喘着粗气,想要打开车门逃却又猛的想起什么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

        “小孩儿,能不能别嚎了。”清冷的像冰一样的声音让从一开始的低声哭泣变得大声起来,我扶着座椅往后看去,在手机光线里一双大的像小鹿一样的眼睛湿漉漉的。

        怯生生的小家伙用力想要把哭声憋住,眼泪却大颗大颗从那双小鹿似的眼睛里争先恐后的下坠,像断线的珍珠。

        光影更迭里,那双苍白的像薄纸一样的小嘴巴一张一合不太熟练的吐出几个字:“舅…妈妈…肚…痛痛。”

        月亮终于冲破了层层乌云围帐,此刻圆月高悬,月光将旷野照的亮堂堂。

        手机光线混着月光照进车窗,照在后排垂头坐着的女人身上。

        我抿了抿嘴唇,说不出话来。

        印象中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女人,一头披肩的头发扎成单马尾,皮肤是小麦色。

        她笑起来眯着眼睛局促不安的漏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齿,黑色裤管下的白袜子外头还穿着一双看起来有些发黄的白鞋子,带着几分明显的甚至有些土气的讨好神色。

        这对母女上车前司机市侩的说辞是顺带把两个亲戚送回家,正好顺路,而且有空座,问我介不介意他再带上两个人。

        当时我晕车有些厉害,开窗吹着冷风,说了一句随便。

        经常有包车司机半路塞人挣外快,这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儿了。

        我包的一整张车,行李就是怀里的一个包,而女人带着孩子把车尾箱装的满满当当,在车后座上我闭着眼睛靠着车窗休息时假装没有听到女人和司机令人尴尬的讨价还价。

        “美女,我家亲戚带小孩,小孩子闹腾,要不?你上前边儿来坐?副驾驶晕车不会太厉害,我尽量给开稳当点咋样?”

        我不耐烦的睁眼,提着包开门下车,小孩怯生生的躲在女人身后,女人满脸堆着小市民的讨好标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就差搓着手说求求了。

        砰的关上车门,我一声不吭的绕过他们坐进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后抱着包戴上了耳机。

        女人连声说谢谢,小孩也怯生生学了一句,逗的女人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女人领着小孩在黄昏时分上车,而现在月上中天。

        被玫瑰们包围的车后座上,一截截像稚嫩花枝粗细的玻璃细长得像是被人精心切割的艺术品,如同一簇再普通不过的花束晶莹剔透的被女人抱在怀里。

        滴答滴答,我侧过头缓缓皱眉,在司机仿佛失魂的一声破音尖叫里闻到了玫瑰腥红的香气。

        “把车往前开,不开到天蘅大桥不停,听好了,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停车,一直开,开过天蘅大桥然后去城里,把受伤的这个人送医院然后去找天蘅医院急诊科张医生,听明白了没?”

        司机胡乱点头,手忙脚乱的摸钥匙,成功把车启动后眼神空洞的看向我机械的重复了一遍:“不开到天蘅大桥不停,一直开,天蘅医院,急诊张医生。”

        “去吧。”

        话音刚落,司机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伞柄敲碎车窗,在司机启动车子的前几秒钟我灵巧的从车窗越了出去踩着引擎盖上厚实的花瓣拔出了伞柄里纤细的武器,在花墙里为汽车劈开了一道生路。

        “为什么伤人?”漫天细碎的花瓣中我抬头询问。

        花墙被劈开的缝隙艰难合并,花枝乱颤中一声雌雄莫辨的声音从花墙顶端传来:“那个女人把小玫带走了,她该死。”声音颤颤抖抖的甚至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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