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师叔祖
顶着一张笑得灿烂如稚嫩孩童的脸,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旧寨子和新寨子规模范围虽然有些相同,但是似乎布局方位、气场和新建的寨子都不太一样。
巨大的石像建筑在西方位似乎还剩下一个,远远的看过去是一个头毁掉一半的人身蛇尾女人,丛林绿茵茵的,夕颜爬满了旁边大门的半块断围墙。
默默挪了挪脚,脚下的半块建筑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长满了滑腻的青苔,一股清澈安宁的味道传来,仔细辨认后发现是脚下的青苔竟然不知不觉开了一片羞怯的小花。
几个疯疯癫癫的师叔们开始划拉着锁链研究我的行李箱,带头的师叔祖提着拐棍狠狠敲击在脚上的锁链上,一时间如同金石碰撞的刺耳声音使得刚刚才热闹五分钟的现场短暂安静。
围着行李箱打转的几个师叔师伯蹲着身子捂住了耳朵,看起来像一群瑟瑟发抖准备挨训的幼稚园小朋友。
莫名可怜,我咽了咽口水。
“师叔祖,我这次带了酒,我一穷学生打了仨月工攒了点儿工资给您老买了瓶六粮液。”
“我愣是一口没喝,准备给你带过来,您别生气,我给我二师姐守完灵我就走,这一走又不知道啥时候回。”
师叔祖冷漠的撇了我一眼:“啥时候?老子死了你就能回来。”
“黄毛丫头不满二十七岁你师父就敢让你出师,明摆着让你闯祸,滚下来给老娘看看伤哪儿了?我…老娘也不白拿你的酒,老娘前阵子在禁地寻了株灵草,跟你换。”
我咬了咬嘴巴还是不敢下去,在青苔东一块西一块的高地努力转了个圈,“师叔祖我好好的你干嘛咒我受伤,你见过哪个受伤的人像我一样活蹦乱跳。”
“滚下来。”石头被用拐杖敲了敲。
“我不!”我坚决的抵抗,还用手捂住了耳朵以表决心。
开玩笑底下这个疯师叔祖这会儿看上去人模人样不知道下去了会不会把人往死里揍,想起来儿时被按着咬差点被咬没命的惨痛经历,我打着冷颤噘着嘴捂好了耳朵。
“我就不,就不,我叛逆期到了。”耿着脖子我又小声的加了一句。
眼看着底下杵着拐杖的师叔祖刚才还一副快要被气死的老年人虚弱模样,她低着头眼里却闪过几丝狠厉的红光,围着行李箱捂耳朵的师叔们抬头时已经露出了恐惧,他们开始就地蹲着拎锁链跑的时候,我站起来也准备跑。
这群疯疯癫癫的师叔们,好起来的时候理理貌貌,钻牛角尖的时候见人就咬,很显然带头的师叔祖“犯病了”。
完蛋,我动作迅速的摘了手腕上的铃铛银镯,脚上的也摘了轻手轻脚的放在青苔上,屏住了呼吸抬头就看见师叔们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作鸟兽散。
没了一半多的修为,我肯定打不过,且不说不能动手,我捏了捏察觉恐惧瑟瑟发抖的灵肆陪它一起瑟瑟发抖。
师兄!救我!不对,师兄快去叫师父救我!
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沉寂,骨头脆响的咔嚓声,狠人师叔祖五指成爪往腰上直直伸了过去,她像是不晓得痛一样掰掉了自己一根肋骨,不顾止血摇摇晃晃的抬头看我。
这场面,太tmd熟悉了,我当时十二岁捡条命回来当天也是这么个场景。
师叔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充血似的已经连黑色瞳孔都漫上了血色,我像是被掐住脖子待宰的小动物不敢呼吸。
得往高处去,师叔祖脚上戴着锁链爬不了树,但就是那颗救命的树至少也隔我两百米远,异化的师叔祖至少三秒就能锤碎我脚下的石头然后用十多秒追上我把我摁地上一顿锤,像锤我脚下的石头。
而我,修为比十二岁那时候也就高那么一丢丢,身体还可能不如十二岁那样能跑抗揍。
师叔祖那根白森森带着粉的肋骨,锋利且致命,更不用说还能唤蛊,恐怕跑树上待不到五分钟就要被旧寨子里的魔蛊围在树杈子上一顿咬。
在我寻思是挨戳还是挨咬的时候,脚下石块像豆腐渣工程一样碎了个彻底,是了,多年没被揍我都差点忘了,师叔祖异化的时候力气极大能踹碎石头。
我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吾命休矣。
一脚把青苔上的银铃踹出去,趁着师叔刚异化眼睛看不见只能听声儿奔着铃铛追去的时候我不敢回头的朝着目标大树跑,踢了鞋子就上树。
师叔祖的肋骨擦着我脚踝深深戳在树干里,不敢停留,我死命向上爬,手脚并用。
爬上一根可以坐下的树杈的时候才惊觉死里逃生,已然是满脖子的汗,我不敢喘大气,屏住呼吸看着师叔祖像是有些疑惑的在树下乱窜,在她踢断树木的前几秒跳去了隔壁的稍微粗一些的树干。
捏着手里纤细透明的金蚕丝不顾满手的碎木刺在树干上切了一小块可以固定身体的凹槽,往下看的时候师叔祖不见了。
离地大概两米,我抬头看到了一根树杈决定爬上去。
掌心刺痛,血混着汗爬树十分困难,爬上树杈已经耗费了我几乎全部的体力,我其实不擅长爬树,踩着树杈平复呼吸,我从裙子兜里摸出了手机。
“师叔祖她异化了,别过来,去找师父。”我咽着口水给大师兄抖着手发消息,把手机静音。
喉咙里溢满了血腥味,我平复着呼吸仔细的辨认着树林里的声音,风声鸟鸣树叶剐蹭,没有笛音也没有锁链拖行的声音。
在树杈上坐下满脑子胡思乱想着,也不清楚师叔祖刚刚说用灵草换六粮液的话她明天还能不能记得。
背靠着树木精神紧绷着,手里捏着瑟瑟发抖的灵肆,我好像忘了点什么,抖着手摸了摸裙子腰下的口袋摸出一颗草莓味硬糖。
我记得问师父师叔祖他们怎么会眼睛变红时,师父一边给我换药一边讲述历史时的沉重,后来在我十二岁那年出事后师父迁了新寨子,师叔们自愿的戴上了脚镣留在了这里。
我忘不了师叔祖在清醒的时候那恨不得去撞树的自责,也忘不了师叔祖把我摁在地上像摁一只小动物一样的肃杀血腥,以及被魔蛊噬咬的生不如死那种恨不能咬舌自尽的痛苦。
师叔祖恐怖如斯是个狼灭,从我这辈往上数七十多年她们是参加过卫国战争的那代人,是敢用自己身体养蛊以身饲蛊的狼中狼。
他们为某个信仰付出过生命,但是也被轻而易举的抛弃甚至……遗忘。
英雄哪里会轻而易举的死掉呢,英雄都是缓缓凋零在时光尽头里,无声无息的。
手机微微震动,大师兄终于回了消息,“待着别动,师父来不了,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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