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称呼

许是因为方糖一事，产生了某种误会。

        祁樾收到了颜司年一连几天的致歉——原本房间改装的书房里，软垫旁被放上了两个糖罐子，一个是色彩缤纷的水果糖与各种不同糖果，另一个罐子里是满满一罐方糖。

        颜司年也购置了冲泡咖啡的机器和很多不同种类的咖啡豆，在发现祁樾对此没有丝毫兴趣，只是在意方糖后，将目标转向糖果。

        小时候爱吃的东西，长大以后并不一定。

        祁樾尝了尝方糖的味道，就将糖罐放到了一旁。只是偶尔看书时会拿出一块糖果，给嘴巴里添点甜味。

        重新以零陆的身份相处了一段时间，祁樾也算确定了颜司年的奇怪之处：

        知道祁樾原本是人工智能，颜司年也没有意外。甚至祁樾保持原先相处模式，颜司年也自然接受，对于祁樾偶尔流露出的不像家用机器人的地方，更是毫不在乎，似乎本就该是如此。

        对于他，颜司年总有种无端的纵容。

        祁樾想不出是什么导致了这种情况。他甚至隐约觉得颜司年察觉到他了身上的异常，却不知道该怎么问。仿佛一旦说了什么，某种平衡就会被打破。

        登录上星网，祁樾开始搜索资料。人物的情绪分析他不擅长，但是他拥有数据库，能通过分析同类型的内容总结经验。

        祁樾一连查看了数百个情感类的帖子，收集了不少新词汇，仍没有得到解答。

        或者说，就算分析出了帖子对应的情感，他也很难生出相应的代入感和同理心，更不用提对应上自己的情况。

        “既然是比较个人的感觉，不妨说说你自己的想法？”

        祁樾看着帖子里的回复，怔了怔，开始思考自己对颜司年的看法。

        “他好像很在乎我平时的行为……”

        不止一次感受到有视线偷瞄自己，有时候家里的家用机器人似乎也会听从颜司年的指挥，跟在他身后记录情况。

        “也很在意我说话……？”

        有时，看着客厅的某个摆设思考着换种颜色可能更好，不自觉说出了口。过几天，自己都快忘了，却能见到家里的摆设真的更换了。而这一点，只有颜司年能做到。

        还有很多细节上的改变。祁樾仔细想来，甚至有些惊讶——作为人类祁樾之前，零陆从不关心主人的这些变化，所做的只有按照对方说出的指令行事。祁樾很难回想起更换身体前后，颜司年的态度是否有区别。

        伴着“嘀嘀”的提示音，帖子里又出现了新的回复：“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祁樾一顿，数据库的发散回忆瞬间收拢，脑海中浮现出颜司年的脸来。

        不是外人口中可靠可信的颜先生。

        而是货架前蹲下身，好奇看来的黑发黑眸，娃娃脸的孩子；是透过玻璃窗，看见得花园中拿着木剑比划、和机器人们进行对战模拟的半大少年；是突然拥有金眸的少年人，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抱着打上绷带的胳膊，在午后阳光下，眼眸比阳光还要耀眼。

        祁樾能想起小豆丁一点点长大的全部过程，想起他怎么一点点成长，在不断受伤中，磨炼出属于自己的棱角与锋芒。

        一晃眼从回忆中缓过神，祁樾连忙思考起能够输入的措辞，却突然发现自己很难用任何言语形容这种感觉。

        “大抵是对他每步的成长都会感到欣慰，知道他得到的成就也会为他高兴，像现在这样被他关心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祁樾皱着眉头，勉强打了一段又觉得并不准确。可刚想删改，内容已经发了出去。

        几乎在一瞬间，对方的回信就传了过来。

        “这明显就是父爱嘛！”

        祁樾看了看消息，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

        网端另一头的殷棠看着面前的对话框，眼睛微眯，手里不忘快速回复道：“你是不是看着他长大的？见证了对方的每次成长，只要看到他有积累和收获，自己也会感到开心？他是不是经常找你，总会献宝似地想要将好东西给你？这就是纯纯的父子感情深了。”

        殷棠又随意地补了句总结：“层主会感到不好意思可能是交流少了，多沟通，一切迎刃而解。”顺手将祁樾的数据重新加密，又从拦截的帖子信号里撤出去。

        处理完这一切，他回过神来看向担忧望着治疗舱的祁家兄弟。两人都把要解决的工作搬到了放治疗舱的房间，看来不等人醒来是绝对不打算离开了。

        殷棠叹了口气，关上了门。又看了眼没有发来任何信息的祁樾的终端号，无奈地走出房间接听了拨入无数次的通讯号。

        得到意料之外的结果的祁樾正准备开启新一轮搜索，便被家用机器人以长久静坐不运动会带来不适为由，将他请了出去。

        门外迎接他的是套上了风衣的颜司年。浅金色眼睛经过伪装，敛去光芒形成了漂亮的黄棕色，黑发被扎成高马尾，露出精巧立体的五官以及深邃的面部轮廓。眼中的锋芒被柔化后，看上去宛若噙着春光，清丽美好。

        “一起出去逛逛？”

        祁樾愣了一瞬，下意识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颜司年眼底温和，眉眼含笑的时候，不论说的是什么，祁樾总是不愿意拒绝。

        充电装置在书房，没有睡眠习惯的他索性将所有夜晚的时间都留在了书屋看书。因此祁樾一直是穿戴整齐，也不需要换衣服就能直接出门。

        他走上前，想要问问颜司年外出的目的地，却发现对方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

        过了一会，脖颈处突然有一抹冰冷的温度，让祁樾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就见颜司年快速地帮他理了理衣领，缩回了手。

        “我们出发吧。”

        祁樾微微皱眉，抓过对方温度过低的手，将系统温度调整到供热的模式。数据监控也适时将颜司年的身体情况汇报过来：与先前一样，情绪数值有所增加，可身体仍处于非健康状态，找不出原因。

        他思考了一瞬，刚准备问，就见颜司年小心地朝前走出一步。眼见对方还未被捂热的手想要逃离，祁樾想也没想快步跟上，一把上前抓住，再从源源不断地输送热能。

        等到好不容易将手里冰凉凉的地方捂暖，祁樾扫了一眼快速滑落的电量，这才重新打量眼前的景色。

        在他只注意着跟着颜司年的路途间，对方领着他从颜家的特殊通道来到了他很陌生的场所。也不知是从颜家宅子的哪处密道走来，此时两人所在的是一条狭长的甬道。

        不知道在这条甬道里走了多久，但祁樾已经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光源。

        果然，没走两步，周围的视线开始变得开阔。从只容许三人同行的狭长走道，走进了一间极大的房间。左右都是凌乱的书桌和资料，前方不远处有一扇银色的金属大门，似乎通往下一个房间。

        另一方面，这个房间里，有不少埋头在各自的作为上工作讨论的人。

        祁樾看见光亮时，还能听见嘈杂热闹的讨论声，但随着他和颜司年的走近，这里的所有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全部停止了交谈，甚至停止了动作。

        一双双眼睛看向自己。祁樾觉得有些莫名，也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颜司年，却发现对方不仅神色如常，甚至表情温柔。伪装瞳色的道具早在颜司年的精神力影响下失去作用，金色眸子淡淡看向众人，往日极具威慑和压迫的眸子意外柔和，像是冬日暖阳，看得众人怔怔出神。

        祁樾不了解，可在场的都是搜查组下，攻略组的队员。

        没有人见过队长这么温和的模样，以至于往日的冷漠肃杀都快让他们忘记队长笑起时，眉眼如画，有一张比当今几位影后加起来还要惑人的脸。

        更别提此时的队长手里牵着一个温朗的青年，满心满眼都是炫耀。

        众人看向有些呆愣愣的青年，又看向不论是手还是人都被人死死抓住的队长，在短暂地看热闹过后，立马强迫自己从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上挪开，重新埋头于工作。

        “去外面路程远不安全，不如去模拟室，可以模拟任意景色。”颜司年在旁解释着，脸上笑意微敛，只有唇角些微留存的弧度，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队员们连忙低下头，快速地将好几个适合用来看风景的秘境素材整理到一起，放在金属大门边，不再去看性情大变的队长。

        祁樾点了点头，眼底少有的生出些好奇。

        将秘境素材插入到模拟室旁的数据连接处，再打开大门，就能直接进入模拟的秘境，颜司年却迟迟没有动作。

        在祁樾疑惑地看去时，蓦然耳旁拂过对方让人发痒的气息。颜司年略带疑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嗯？怎么不叫主人了？”

        祁樾心头猛然一跳，不等他想办法排出零部件的发热，就看见极力保持冷静的众队员霍然抬起头来，纷纷看向他的方向。

        祁樾心想：都恢复了记忆，哪里还叫得出这么丢脸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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