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贾府

且说贾敏携兄妹二人弃舟登岸时，京城正要步入深秋。

        刚下船便荣国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如今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心中已有估量。

        自上了轿，进入城中，从纱窗向外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与扬州、姑苏不同。

        又行了半日，远远见街北来往众多车轿、仆从进出。

        因今日正值贾珠入土，前来吊唁的宾客众多，前方又发生争执，轿子进不去只得堵在街口。

        前方是发生什么事了？黛玉好奇的掀开轿帘向外望去正好见轿旁有一华贵车轿，耀眼的四爪金龙的纹路在日光下若隐若现，杏黄色的窗布随秋风摆动，看上去，气派极了。

        正在黛玉想将纱窗放下时，对面车轿有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掀开窗布，在萧瑟的秋风里微泛着冷意，那手似是没有温度一般，无端令人心寒。

        黛玉没有再失礼便将纱窗放下，随后有冷冽的声线仿佛自身旁传来：“陈矩。”

        又有尖细的声音传来：“奴在，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前方发生什么事了。”

        “回殿下，原是陈家想先于吴家入荣国府大门，吴家不许，现在就谁先进争得急赤白脸。”

        “呵。”低沉酥麻的笑声带着讽刺的意味：“正事半点不争却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做文章”

        淡漠的声线渐歇，随后黛玉唯闻有谁下轿又有谁呼啦啦地想要下拜却被阻止的响动。

        自那人下轿，很快前方便平了动乱，车轿便行动起来，黛玉路过正门好奇地望出去，只见有两位身着官服的中年人正对着一个不过六岁的孩童点头哈腰神态好不恭敬。

        许是察觉到黛玉的视线，那孩童忽抬眸看向她，秋风吹起他细碎的刘海露出那双淡漠如水的琥珀色瞳孔，显示出上位者的矜贵与优雅，

        只见他冰霜般的眼眸仰视着她探出的澄澈眸子，时光仿佛定格在此刻，他言语忽然顿住，黛玉慌忙撤手放下纱窗，忽觉得仿佛做错了什么事。

        纱窗落下，轿夫欲将轿子抬进西边角门，忽有贾府仆从焦急的声音传来：“请林夫人进正门。”

        闻言贾敏不由奇怪，论理出嫁的姑娘该从西边角门进，这进正门是何故？

        虽不明白但也不好驳，轿子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便歇下退出去了。后面的腰间系着白布婆子们已都下了轿，赶上前来。另换了三四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复抬起轿子。众婆子步下围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众小厮退出，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贾敏下轿。

        贾敏一只手牵着黛玉一只手牵着林子衍，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着丧服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夫人到了。”

        贾敏方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面色哀痛的老母迎上来，贾敏拉着兄妹方欲拜见时，早被她拉起来：“这一路你和孩子们也累了，要多加保护身子啊，只是我的珠儿”言语一出当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贾敏也哭个不住。一时众人慢慢解劝住了，黛玉、林子衍正式拜见了外祖母。

        当下贾母指与兄妹二人：“这是你大舅母，你二舅母同你珠大嫂子正在后院待客一时不得见。”兄妹拜见过。贾母又说：“请姑娘们来见礼”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都形容尚小，惜春更是尚学会走路。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兄妹二人忙起身迎上来见礼，互相厮认过，大家归了坐。丫鬟们斟上茶来。

        不过说些身体健康，如何请医服药的家长里短，贾敏问过母亲身体后又问贾珠之事，不免贾母又伤感起来，因说：“我这些孙子孙女里，所疼者除了宝玉便是珠儿，如今竟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怎不伤心！”说着，又呜咽起来，众人忙都宽慰解释，方略略止住。

        贾敏也赔了不少眼泪，又道：“怎么不见宝玉？可是在前厅？”

        贾宝玉此时正在前厅跟在贾政后边见客，他是知道今日有远客而来，况且前几日他方见着林姑父，观他人品竟不似那般泥做的骨肉，浊臭逼人。不免好奇那位表妹是何等风姿。

        但贾政不许他偷跑，一定要拉着他见这见那，他本就无聊的紧，又闻小厮跑上前说太子殿下正巧路过，闻府中大哀特令陈矩前来祭拜，正说着，太子身边的太监陈矩上前先是说政公节哀云云又上前祭拜方离去。

        贾政携贾宝玉送陈矩至大门，果真见太子车马在旁，忙上前见礼，太子掀开轿帘目光越过贾政父子望着荣国府的牌匾，口中虽说着客套的话，但依旧受了全礼甚至连眼神都不愿停留。

        陈矩是个明白人，太子除了特定场合向来私下不愿受全礼算是留个情面，也不知这贾府如何惹恼了太子，眼眸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忙扶起贾政父子。

        又闻太子欲看贾宝玉那方通灵宝玉，双手呈过，太子很明显敷衍的夸了几句，但贾政却没听出来十分激动拉着贾宝玉对着太子说着千恩万谢的话。

        陈矩不免垂首掩下笑意，他们这个太子倒是有趣地很。

        待晚间，贾敏同林如海方能见面，月余不见夫妻温存私话自是不提，贾敏不免忧心是出了何事竟令林如海在京城久待。

        林如海轻叹：“是私事亦是官场之事。”看着爱妻担忧的双眼又不知如何诉说此事。

        贾敏见林如海如此纠结不免立起身来，抓着林如海的手：“夫妻同心，还请海哥如实相告。”

        林如海亦是回握着贾敏的手，摇曳的烛火映照着他清俊的侧脸，时光仿佛随着他无奈苍白的声线回到了月前。

        林如海那日弃舟上岸后第一时间将陨星奉上，圣上龙颜大悦，召他去御书房详谈，他方要跪下圣上忙起身拉住了他笑道：“爱卿莫跪，有件喜事要告知你。”

        喜事？升官？赏赐？因为上供了陨星？见圣上眉眼带笑又不敢随意猜测，长揖道：“还请陛下示下。”

        圣上见他荣辱不惊更为满意，颔首拂着胡须笑道：“先前国师曾算到若有人向朕献上通体墨绿如玉般的陨星，那么这家的千金便是景和天定的太子妃，没想到竟是爱卿！不过爱卿且不用着急，我方告知景和，他的意思是待玉儿及茾再详谈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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