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输家
时间过得太快，高考转眼间就来了。
许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紧张，已经学到顶格了，尽人事之后听天命就好了。韦伊因为是后来转学的，所以考点和许糯不一样，俩人考点距离还有点远。
许糯把两人的文具分好装好，又嘱咐一遍，“身份证和准考证一定要放好。”
“我知道啦！说了三遍了！”韦伊撸了一把寸头，从兜里面掏出一张卡递过去，“这个你拿着，密码是你生日。”
许糯愣了一下，没接，“我是去考试，又不是去逛街。”
“诶呀，拿着吧，万一能买到答案呢。”
“……”
这话说的，越来越判头了。
韦伊又递了一下，“拿着啊，咱俩分开了，你钱要是不够花怎么办？”
“我是去考试！”
许糯重复了一遍，有时候真的不太明白韦伊的脑回路，她下楼买个冰淇淋，他都要给她塞一沓钱。韦伊的金钱观和感情观是连在一起的，一定要大把大把的拿，大把大把的花，如果钱没花到位，那就是感情不到位。
许糯拨开他的手没理他，“你把闹钟定好，我明天早上会给你打电话的。”
她把他送到这个考点附近的宾馆，俩人吃完了饭，现在她也应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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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每年的高考都会下雨，哪怕今年延迟了一个月，老天爷也没有搞特殊。许糯撑开伞，暗自庆幸她给韦伊和许橙都准备了雨衣和伞，这下不至于被淋湿。
三中门口已经挤满了人，还有警察在维持秩序，不少妈妈穿着红旗袍在送考，应该是为了讨一个“旗开得胜”的好兆头，远远看过去也算是雨中难得的亮色。
白石郎站在门口一个特别显眼的位置，他还穿了一条紫裤子，这就让他更显眼了。许橙看见了她，远远的向她招手。
“石郎，你来陪考啊？”
白石郎点了点头，神情非常认真，看起来比他们两个考生还要紧张。
许糯视线很难离开他茄子紫的裤子，没忍住问道：“这裤子颜色是有什么说法嘛？”
“紫腚行！”
他说的很大声，周围目光渐渐聚了过来。
“……”
许橙挠了挠头，小声解释道：“我劝过了，不管用。”
白石郎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从包里翻出两个小小的三角红布包，分别递给了许橙许糯。
“我去求的，和菩萨，你俩带着。”
许糯摩挲着手里的福袋，还带着点白石郎身上温度，不禁勾了勾嘴角。论迷信，还真没有人能比得过白石郎。
过了安检，又过了消毒棚，就看见老黄站在教学楼门口。许糯路过的时候，老黄握了握她的手，“去吧，好好考。”
少男少女组成的河流从四面八方涌入教学楼，许糯伸手握了握许橙的手，没说什么。临进教学楼那一刻，许橙回头遥遥看了一眼大门，白石郎站在那，忽然也冲着他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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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考试很快就过去了，可能考虑到疫情耽误课业，所以今年的试题没有出难题怪题。许糯考完出来，竟然有种很轻松的感觉，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简单不少。
许糯出了考场就去找许橙汇合，刚出大门，白石郎就从人堆里扎了出来。他看起来挺紧张，可能是想问问考得怎么样，但是嘴巴张了几下，最后说出来一句：“我们吃饭去。”
许糯笑了笑转头看着许橙，许橙挑了挑眉，心情不错的样子，“我这次数学，写的满满登登。我有预感，北体已经向我招手了。”
白石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双手合十拜了拜，长叹一声，“啊，菩萨保佑啊！”
许糯弯了弯眼睛，掏出手机开机，给韦伊打电话。
他的声音隔着电话有些哑，估计也是刚出考场，背景音嘈杂的很。
“乖乖，想我了嘛？”
许糯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许橙，没好意思说想不想的，清了清嗓子另起了一个话头，“你晚饭按时吃哈，我和我哥还有白石郎去吃了，你不要吃油腻的哈，到了酒店给我回个电话。”
“嗯，知道了。省着点唠叨吧，等假期出门再唠叨我吧。”
许糯切了一声，又嘱咐了两句，才把电话挂断。
她和韦伊商量好了，等高考结束，就出去旅游。
刚把手机塞回包里，抬眼就看见白石郎揶揄的眼神，他比划道：【谈恋爱真是一分钟也分不开啊。】
许糯挑了挑眉，大言不惭道：“等你谈上就知道了。”
下过雨的街道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并不难闻，三个人选了一家小饭馆，经过白石郎的严格筛选，点了几个吃了肯定不会闹肚子的菜。
高考第二天，许糯起床后给韦伊打了个电话，就出门了。
最后一天，想一想都让人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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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伊挂了许糯的电话，背上书包关上门，也准备往考场走。
刚出酒店，韦伊就看见了伊芳华。
她和姥爷长得不像，是随了姥姥，乍一看过去，还有几分温婉。走近了就不行了，她常年皱眉，眉心那有一道很深的竖纹。她站在台阶下，身后停着辆宾利，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韦伊站在她面前，忽然有点想笑，每一次，真的是每一次。
“不管你要干嘛，今天不行。”
“对，今天高考，我知道的。”伊芳华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疯狂，“但咱们家也不指着高考，不是嘛？”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真要看你弟死在医院，你才高兴是吗？你怎么这么冷血呢？”
“我说了很多次了，骨髓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她的声音大到让人侧面，但她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眼神。
“我也说了很多次，他妈要不是你，我肯定救他。”
韦伊瞥她一眼，抬脚想走。
伊芳华追上来拽住他的胳膊，“不行，你今天必须跟我去医院配型！”
韦伊狠狠甩开她，强压着怒火，“你要发疯，别在这儿发疯。”
这条街没有多少人，但是大多数的人目光已经聚过来了。
“你他妈的才发疯，没人性的，你眼睛里还有谁？”
韦伊看见车上的保镖下来了，只觉得厌倦，伸手拽紧了伊芳华的领子，“你爹死了，没人惯着你了。”
伊芳华愣了一下，随即神情有几分扭曲，伸手也拽紧了韦伊的领子，“儿子，如果现在要是有人跟你小女友说你被绑架了，你猜她会不会伤心？如果有人抢走她的包，你猜她会不会害怕？”
韦伊收紧手指，“你敢？”
“你猜……我敢不……敢？”
伊芳华因为呼吸不畅，脸憋得通红，话也说的断断续续的，但脸上还维持着笑意。看起来狰狞又诡异。感觉到韦伊松了力气，轻轻挣开钳制。自己也松开了手指，宛若慈母一般贴心的帮他把领口捋平。
“我知道你俩关系好的呀，你都领她回你姥爷家了，不是嘛？”
韦伊后背陡然发凉，他不敢赌。
因为伊芳华真的是个疯子。
她能为了口舌之快把自己父亲气死，为了惩罚他不听话把他的猫从六楼活活摔死，自然也敢派人跟踪许糯。
他确实不指着高考，但许糯指着。
“你就非得今天嘛？我他妈的就非得今天去配型嘛？”
伊芳华用手指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露出了一个非常畅快的笑容，仿佛把眼前的人逼到绝境能让她倍感快意。她抬起手像是要轻抚少年的脸庞，语气温柔，“当然啦，谁叫你之前那么不听话呢？”
“不听话的孩子，当然要受到惩罚。”
她字句清晰，仿佛再说一个再平凡不过的道理。
韦伊定定的看着她，他们这一家人都有病，他在他姥爷去世那天就应该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也会真心实意的希望伊芳华死。就是此时，就是此刻，他真的很希望她去死。
如果她死了，说不定他就没那么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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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是韦伊最讨厌的地方，没有之一。
这的消毒水都透着一种森然的感觉，白炽灯照在人是阴冷的。韦伊看着自己的血顺着软管延伸，觉得自己浑身咚咚作响，像是有人拿着鼓槌把他当鼓敲。
敲出个喜气洋洋，再敲出个杀气腾腾，最后敲成骨肉分离。骨头打碎了连着筋，筋锤烂了还混着血。韦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皮肉都恍惚，像是不成人形了。
他本来应该坐在考场里，写他最拿手的那张理综卷子。
现在这些都没有了，果然，不能对生活抱有太大期盼，期盼这个词太好，哪是他能拥有的。这不就被一巴掌拍醒了,牙掉了混着血往下咽。
焦躁弥漫，成千上万个念头在脑海中奔逸，他想逃想死想变老，想一眼万年，沧海变桑田。他不想去想，但脑海里的念头宛若脱缰的马，拽着他的心神在荒野上肆意狂奔。
感觉像是要飞起来了，轻飘飘的没有着落。
要是许糯在就好了，她会抱紧他。他会给她唱首歌，然后他们就相拥着变老，不管纷扰，也不计较恩怨。
韦伊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在里面一直顶着，像是在昭示着身体里的怪物要出笼了。
伊芳华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
“等结果出来了，你就可以和伊宝一起手术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天大的好事，你怎么这么不高兴呢？”
“高考而已，等疫情过去些，妈妈给你申一个国外的大学。你英语学的那么好，不出国岂不是可惜了。”
韦伊抬头看着伊芳华，她的欣喜不作假，好似真的实在全心全意为他考虑。
一个疯的不自知的好妈妈。
“我什么时候能走？”
“去哪？”
韦伊笑了一下，也觉得自己有点傻，“回去考试啊。”
小姑娘叮嘱了他好几遍，英语这一科一定要好好写，不能犯脾气，要不然他俩就进不了一所大学了，所以他得回去考试。
“我说的话你完全没听嘛？”伊芳华声音拔高了些，“我说我要送你出国啊！”
韦伊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火马上要从颅顶烧出来了，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伸手过去拿，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的抖。
“你要去哪？”伊芳华拽住他。
韦伊挥了一下，没甩开她，她眼睛里烧着火，和他身体里的同源同宗，能把人理智付之一炬的火。铃声响得更紧迫了，催得人神经发疼。
“我接个电话，你别插嘴。”韦伊掰开她的手，一字一顿的继续道：“我就不走了。”
伊芳华把手松开了，她有些得意，胜利永远这么轻而易举。
小姑娘的声音很欢快，看来考得不错，她问他，“韦伊，你是不是也觉得题目简单？”
韦伊轻轻点了点头，“嗯，简单。”
“你中午要吃饭，吃完再睡一会儿，要不然下午没有精神的。”
“好。”
“剩最后一科了，你开心嘛？”
“开心。”
“那你英语要好好答！千万别空着。”
“嗯，我知道了。”
“那我挂啦~我们也去吃饭了。”
“好。”
韦伊说完这个好字忽然就心慌了，他又喊了一声，“许糯。”
小姑娘有些疑惑的声音传过来，“怎么啦？”
“没怎么，就是叫一下你。”
电话挂断，通话界面瞬间消失。
“她知道你有病嘛？”伊芳华坐在椅子上，用手指随意拨着衣服上的扣子，“你们男的都一个样，不坦诚。”
“你爹就是，你们老韦家没一个好东西，下贱。”
“他下贱，你跟他生一个孩子还没够，还要再生一个？你就不下贱？”
“伊宝和你不一样的，他是个听话的小孩。”
韦伊看着她，忽然想起伊芳华在怀伊宝的时候，有一天忽然和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你知道吗？生你是我做过最失败的事情，我的新小孩会很完美，我会比爱你更爱他。
所以这些年他受到的冷言冷语一半是从伊宝身上对比着来的。他要让着他，要忍着他，要被他比下去。
人心本来就是偏着长的，韦伊年少不知事的时候还会想，要是她这颗心是偏向他就好了。但现在，他只觉得彻头彻尾的庆幸。
韦伊从来没有恨过或者怨过伊宝，甚至他想伊宝死的那一瞬间，他都是为了他好。
死了就不用在疯子旁边长大了，就不用被疯子的爱折磨了。
他轻轻的笑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俩的配型不成功呢？”
伊芳华忽的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我不允许不成功！”
自从伊宝得病以来，能联系的配型库都联系了，韦伊是最后的可能。如果他匹配不上，那她和伊宝势必会陷入漫长的等待。她的人生里不允许出现等待这样的字眼，她要的是最快的最好的最及时的。
韦伊其实想过要给伊宝配型，毕竟是自己亲弟弟，但一想到这随了伊芳华的心意，他就别扭了起来。这种矛盾的心情很难讲，此时此刻看着她有些癫狂的神情，韦伊忽然从心底生出一种复杂的快意，混合着悲哀和同情。
那就看看老天爷怎么押注吧。
他是大输家，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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