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19班换了一位新的化学老师。

        级部主任张主任把这位化学老师带到她们办公室的时候，李晏正累得趴在桌子上假寐。从学生开学到现在，李晏每天都是早上五点半起床，晚上十点半回家，中间只有中午两小时和下午一小时的休息时间，其余时候都是在班上靠着。学生玩了一个暑假身体懒散适应不了紧凑的高中生活，其实李晏也一样。

        李晏正式入职之前，也是放假。那时候她刚研究生毕业，打从六月底正式毕业后基本上就是在家里歇着。19年的求学生涯终于暂告一段落，虽然也是从学校去学校，但到底性质是不一样的。

        学生时代最后一个暑假，李晏因为没钱，也舍不得花钱，所以没有整那些毕业旅行这种有的没的。她最后一个学生暑假过得极其简单，每天上午八点多起床，热点儿她爸妈给她留的饭，吃完墨迹一会就做饭。中午玩平板或手机玩到两点多再睡觉，醒的时候就是下午四点多了，然后又开始做饭。

        如此重复，没有任何锻炼的时候。学生十五六岁恢复得快，但二十五六岁的李晏这么晚了两个月以后，早就废了。

        她本来身体也不怎么样，连轴转了小一个月，终于是扛不住了。

        所以张主任带着化学老师进来时，李晏正趴在桌子上，听到张主任的声音，本来就怕领导的李晏诚惶诚恐，但张主任没搭理她，只带着新化学老师介绍每个桌上的老师是谁。介绍到汪淑兰那的时候最有意思：“没事不用理这位，她有洁癖。但你放心，没什么邪毛病。”

        介绍完老师后张主任才看向不知所措绞着手的李晏：“这19班班主任李晏，跟你一样新来的。有什么事问问她也行。这是王乐乐，你们班的新化学老师，带18跟19班。”

        王乐乐对李晏笑了笑，李晏拘谨的对她笑，她拘谨不是因为见到生人，而是因为主任在这。

        等主任走后，李晏放松下来。王乐乐之所以比她晚来报道两周，是因为她是顺位替补过来的，先被安排到了其他学校上课，刚刚被调回来。

        因为都是新人——尽管王乐乐已经三十多岁，她在入职一中之前在一所三流大学里教书，也不是本地人，是因为丈夫原因才回来，从一名大学老师变成一名高中教师。尽管如此，李晏还是对王乐乐滔滔不绝，这时候的李晏忘了，职场上不能相信任何人。

        李晏对班里学生说，她们的化学老师换了。

        “你们的新化学老师很漂亮……”

        这话刚说完，后面几个不老实的男生就做了一个“耶”的姿势，李晏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

        “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学。知道了吧。”

        19班的政治老师是一个玲珑娇小的美人，19班别的课上课气氛烂的一批，唯独政治课，因为美人老师的关系，气氛热烈到压都压不住。所以李晏才跟他们说，新来的化学老师很漂亮，一定要好好学。至于是不是真的漂亮——万一有学生喜欢知性美妇人呢。

        李晏觉得自己某些方面的想法，确实不太适合当班主任。

        化学老师他们是不是觉得漂亮，李晏不知道，但喜欢是真的。因为这个年纪的学生，就喜欢不管他们哄着他们学的老师。王乐乐就是如此。

        李晏自然不是。

        更何况她还是班主任。

        其实李晏再别的班上课，远没有在19班这么紧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在19班上课，她不由自主的就不想笑也不敢笑，忍不住急，忍不住发火。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19班班主任的关系，也不知道是不是其他班主任也这样。

        但实际上，李晏心里也清楚，她其实并没有把精力放到全班身上。

        其实她的心思，也就在那么几个人身上。

        尤其是艾恒。

        在发现自己很喜欢艾恒这个学生后。李晏难免俗气的会问问其他老师关于艾恒的事。然后得到很多主观的客观的稀奇古怪的信息。

        比如汪淑兰就说，19班的男生也不是全都不好看，比如那个赵启航就挺好看的，再比如艾恒。

        “艾恒比赵启航稍微差了一点。”汪淑兰很肯定的说道。

        李晏愣了一下，赵启航是她班的体委兼班长，算是她班里个子最高的男生了。但是……李晏想了想赵启航的模样，最大的印象就是这孩子皮肤很黑，睫毛倒是挺长的，但整体上，真没让她觉得多帅。

        其实赵启航最让李晏愁的还是他的成绩。赵启航刚来班里的时候，按分班成绩来看应该初中成绩不错，但最近两周的学习，唐晓云就反馈过赵启航的数学作业完成得很差，语文老师石红梅也说赵启航很笨。总之，赵启航的高中成绩，可以预见的，是不会理想的。

        李晏对汪淑兰的结论惊讶又不服气，赵启航哪有艾恒好看，哪有艾恒有灵气。

        没想到同样的颜值比对，在石红梅那里艾恒再次输了一筹，石红梅提了另一个男生，觉得那个男生最好看，艾恒也好看，但差了一点。

        李晏依然不服气。

        在她心里艾恒就是最帅最好看的。

        她只好悻悻地告诉自己，各花入各眼，大家审美偏好是不一样的。

        除此之外，石红梅也跟她说，艾恒这个学生，不实诚。

        “今天上课，我看到他写数学作业，都让我抓到了，他还一直不承认，”石红梅说道，“艾恒这个学生，身上透着股坏劲儿。他笑起来的时候尤其这样。”

        李晏不知道回答什么。只在心里想，嗯，他上课说话被我逮到的时候也从来都不承认。嗯，所以我觉得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李晏最后说：“可我很喜欢这个学生，我觉得他身上带着灵气劲儿。”

        石红梅没有反驳，她也解释了一下：“我发现他很会学习，今天上课的时候我让他们背一个题的答案。别的学生都是直接吭哧吭哧的逐字逐句的背。只有他是先理解题干的意思然后再背。他很会学习。”

        想起李晏说的很喜欢艾恒的话，石红梅说：“他这样的人就是很招你们这种小姑娘的喜欢吧。”

        短短的相处也让办公室里的人能看透李晏这个人，她们都能看出来，李晏这个人绝对不是有什么心机城府的人，相反，她甚至单纯到根本就没什么心眼儿，人也不怎么成熟，心智上可能比这帮高中生也强不了多少。

        所以石红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当然，她的理解依然是从师生关系上来说的，李晏作为老师可能会觉得艾恒这样的学生很灵气，招她喜欢。

        她真没想太多。

        其实那个时候，李晏也没想太多，她甚至在那个时候真的跟石红梅说的那样，觉得是艾恒这一类的学生才招她这个老师喜欢——谁不喜欢聪明灵活的学生呢？

        顶多李晏又想，既然如此，那班里应该有小姑娘喜欢他。

        除此之外，李晏真的没想太多。

        李晏照旧关注着艾恒。艾恒坐的那个位置对她来说确实很难观察，前门完全看不到他这个人，只有绕道后门才能看到。

        他其实真的是个活跃话多的人，跟后面的两个男生包括自己的同桌都玩得很好，不管上课还是下课话都特别多。

        他也是真的不怕她。

        他因为话多，经常被李晏逮到，每次逮到他的回答都是“干嘛？”

        整个神情丝毫没有惧怕的样子，相反，他还会皱着眉，很不耐烦。

        后来很久之后，李晏想起那一幕，她仿佛稍微能知晓那时艾恒的心态。他是一个很通透的男孩子，情商不仅远超同龄人，甚至可能和像李晏这样的成年人比，他的情商都要高得多。太成熟早慧的艾恒，在那时候比其他人都更早的看透了李晏，当然，他也比其他人更不在乎李晏这个老师。因为看得太透所以什么也不在乎，所以他什么也不怕。

        他不怕顶撞李晏，更不在乎李晏是否会为此生气难过，至于他顶撞李晏吼其他学生是不是跟随，那就更不是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镇不住其他学生，和他艾恒又有什么关系，只能是班主任能力不行。

        所以，一切，同学也好，李晏也好，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甚至由于李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出现的太频繁，艾恒不光不在乎，还多了一点对她的反感——她为什么总来找自己茬？

        李晏很难形容他对自己的状态，只能说，唯一的感觉是让她感觉挫败。

        在一次次他皱眉厌烦的神情下，李晏开学之初强横的气焰在艾恒面前渐渐消失。相反的，她对艾恒的喜欢日益增长，即便他的眼神依然很疏离。李晏悲伤的发现，他宁愿和自己的同学笑，也不愿意对她露出半分友好的神色来。

        她很想亲近艾恒，即便看到他皱着眉不耐烦的神情，她依然想亲近他。即便在人情世故上混沌如李晏，她不是看不到艾恒对她的反感，看她就是选择忽略自己的难过，还是朝着他这片荆棘地撞了过去，一次一次，头破血流。

        到底是为什么？李晏不知道。

        她大抵是中了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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