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封赏两将

“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这首诗是当今诗坛领袖王维王摩诘的近期诗作，这首诗咏诵的便是作为终南山支脉的太乙山，又称翠华山。也就是如今顾元溪参与太乙围猎的所在地。

        坐落于翠华山山麓的太乙宫是那驰叱风云、开疆拓土、独尊儒术，打服了匈奴的汉武大帝刘彻所下令建造。西汉武帝元封二年太乙宫建造完成后，浩浩荡荡携百官乘车撵前往此处，第二次祭祀了太乙神。

        元封二年的这一年，继元封元年汉朝灭亡闽越国后，刘彻这位雄才大略的汉朝皇帝再次发兵五万，从蓬莱出发征伐卫氏朝鲜，开启了中国历史上海上用兵的先河。而这次征伐朝鲜的导火线，则是因为本年汉朝使者涉何在出使朝鲜无果后，将护送他出境的朝鲜裨王长杀死，结果朝鲜王右渠对涉何怀恨在心，发兵突袭辽东，杀死涉何。这便是著名的“涉何事件”。而后在次年汉朝便灭亡了卫满朝鲜，正式建立了“汉四郡”。

        而同年，汉军将领赵破奴等率部西征攻破楼兰、姑师等西域重镇。在国内，汉武帝发卒数万塞瓠子河缺堤，令群臣自将军以下皆负薪，终填黄河缺口。这也是自秦朝统一后，皇帝第一次亲临现场治理黄河的先例。同年，汉武帝赐滇王尝羌“滇王之印”，设益州郡，从此，云南大部纳入了中央王朝管辖，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汉武帝开西南夷之事迹。

        所以，元封二年所建造的太乙宫寄托了汉武帝刘彻祈祷国泰民安、国家昌盛、战争顺利的一系列美好心愿。到了顾元溪所处的唐朝时期，则是达官贵族避暑歌吟与狩猎时休息的雅境。

        尽管如今的太乙宫并非是汉武帝所建造的太乙宫原迹，而是后世隋唐所不断重建的，但作为唐风建筑的新太乙宫依旧充满了汉唐雄风。

        而如今，太乙宫前后里外聚满了许多大唐帝国地位极高的人物。而今天的宴主秦国夫人杨玉珮与新任河西兵马使李光弼、平卢兵马使史思明还有好几个地位极为尊贵的皇族都神色恭敬地跪伏在太乙神座前的地上。

        当然，这些人作出如此恭敬谦卑的姿态并非是他们本身对于太乙真人这个道家天神多么虔诚。尽管里面确实有几个李唐宗室倒是真心信仰他们李唐所扶持的道家宗教，但大多数人在此的目的只不过想完成大明宫与兴庆宫那位尊号为“开元圣文神武皇帝”的帝国主人李隆基的诏令而已。

        事实上，李隆基自去年起便有亲自前往太乙宫祭拜太乙神的想法。因为去年的天宝四载还有今年的天宝五载，与汉武帝建造太乙宫的元封二年一样，都是喜忧参半的一年。

        天宝四载，对于唐玄宗李隆基来说，最值得庆贺的自然是终于名正言顺的把早已经收入宫中达五年的儿媳妇杨太真册封为贵妃。在光明正大地帮儿子戴上绿帽子后，同年身为朔方节度使的王忠嗣兼任河东节度使。王忠嗣兼任河东后，在自朔方至云中边陲数千里的要害之地，皆列置城堡，拓地数百里。边人以为自张仁亶之后为将帅者，皆不及之。同年长期威胁中央帝国边疆的突厥汗国势力终于在王忠嗣与回纥汗国的打击下消亡。

        但值得忧虑的是回纥汗国势力因此而强大，尽有突厥故地，东达室韦，西抵金山，南跨大漠。这对于大唐帝国来说，不能说不是一个新的威胁。尽管如此，回纥汗国的骨咄禄毗伽阙怀仁可汗骨力裴罗被朝廷册封为三品左骁卫员外大将军，对朝廷极为恭敬卑从，唐、回两大势力也是极为友好。北边也是确实从此晏然无警。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其实应当算是一个极好的状态。

        真正值得唐玄宗李隆基忧虑的，是西南高原的强国吐蕃。去年九月，时任陇右节度使的皇甫惟明帅兵与吐蕃战于石堡城，为吐蕃所败，副将褚琍战死。

        石堡城，这个因开元二十九年陇右、河西两镇节度使盖嘉运的松懈无备，导致被吐蕃偷袭夺取的险要之地时隔几年，依旧无法收复。这成为悬在李隆基心间的一块不落大石，尽管步入老年的李隆基已经许久疏懒朝政，但在军国大事特别是这件事情，却是犹为上心。

        所以，也就有了今日秦国夫人几人祭拜太乙宫的行程。唐玄宗李隆基，这位自负不亚于前辈汉武皇帝的盛唐皇帝，希望能够跟刘彻一样，化解大唐目前的困难，希望西部唐军的战事能否极泰来，重创吐蕃。

        “好了。祭拜太乙神的事情已告一段落，吾等这就前往太乙猎场吧。”秦国夫人杨玉珮微微一笑道：“恐怕太乙宫外的贵人们都等不及了。”

        秦国夫人杨玉珮，乃是蜀州司户杨玄琰的女儿，目前唐玄宗杨贵妃的八姐。她的年纪与身为唐玄宗宠妃的杨玉环不过是相差一岁而已，今年方才二十八，虽说在古代已经是半老徐娘的年纪，但事实上她的容貌跟她的年纪一样，依旧是极为年轻貌美。

        顾元溪身为建宁王的宾客，其实是毫无资格跟随这群达官贵人进入太乙宫祭拜的，而能在太乙宫正殿祭拜的，除了秦国夫人与几位皇子、宗室嗣王外，便只有恩旨特许的两位藩镇兵马使而已。

        即便是身为太子之子、建宁郡王的李倓在如今皇族满地跑的翠华山麓，也只能怪怪待在太乙宫正殿外。可想而知，以顾元溪的身份自然是无法见到秦国夫人与李光弼等人的身影的。

        顾元溪从太乙池逃脱回来后，便极为郁闷的回到李倓一行人所在的帐篷中，在得知自己无法跟随李倓进入太乙宫后，也就老老实实待在了猎场。毕竟太乙宫其实也就距离猎场所在的地方不到一两里而已。

        当顾元溪远远见到秦国夫人等人的车辇从太乙宫方向驰来后，便立即意会到今日的太乙围猎宴会就此即将开始了。

        果然，当秦国夫人车驾驰出太乙宫的那一刻，太乙猎场的秩序也变得极为井然有序，而守卫猎场禁军将士也开始更为森严的戒备。

        大唐禁军，原本是所谓的“十六卫”，十六卫府兵是府兵制盛行下的结晶。因为十六卫官署在皇宫之南，所以被称为称“南衙府兵”。

        但此时的盛唐，府兵制瓦解的已经很厉害，时至今日的天宝五载，随着均田制遭到破坏，府兵制土崩瓦解。十六卫已经丧失战斗力，仅作为仪饰之用，此时大唐朝廷京师所依恃的是“北衙禁军”。

        所谓的“北衙禁军”，是由守卫皇宫北门﹑由招募配充的兵士组成的宿卫。两者的兵制完全是不同的，“南衙府兵”所采用的兵制是兵农合一的府兵制，而“北衙禁军”则是采取募兵制。

        北衙禁军在唐肃宗李亨灵武即位后，扩充为六军，所以被称作“北衙六军”。但其实这北衙六军在安史之乱后也跟随南衙府兵的脚步丧失了战斗力，整个大唐中后期，取代“南衙府兵”与“北衙六军”的禁军实际上是从边防军演变而来的神策军。

        而此时的天宝五载，神策军自然还不会出现。北衙禁军也只有四军而已，而近日负担起环卫太乙猎场的北衙禁军便是左右龙武军的将士。

        左右龙武军是开元二十六年从左右羽林军中所分出的，它的前身，是大名鼎鼎的“万骑”。

        万骑与北衙禁军的开端，最初由随李渊起兵太原的元从军人及其子孙充任，称为“元从禁军”。负责守卫宫城的北门及随同皇帝在苑中游猎﹐是皇帝最亲近的侍卫。太宗时从飞骑中选取骁健善骑射者百人，号为“百骑”。武后时扩大为“千骑”。中宗时又改名为“万骑”。唐玄宗用万骑消灭政敌太平公主﹐因此特别重视它。

        虽然此时左右龙武军已经没有以前的强大战斗力，但也没有像十六卫那样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虽然无法跟几个强藩的边军相比，但至少在长安的京营军队中，战斗力还是首屈一指的。今日有它们来环卫猎场，至少在场众人的安全性还是极有保障的。

        待秦国夫人进场后，众人也井然有序的步入猎场的会场中心。

        这里是今日宴会的所在地，猎场的宴会与宫内的自然是完全不同。其中秦国夫人杨玉珮的座位自然是北面的中心，她的坐席被无数的丝缎围成帐幕，只露出向南的正面，帷幕之下也被装饰的极为奢华。

        而秦国夫人的帷座之下，众人的坐席被分为左右两列，也同样用各种丝缎围成帐幕。当然与秦国夫人不同，他们的帷幕只是围了上面与后方而已，左右两方则没有丝绸围住。这样并非是为了显示身份等级的差距，而是为了便于席主与其它作为的贵人交流谈话。

        顾元溪兄妹还有南霁云、雷万春几人自然是跟随着建宁王李倓的帷帐，在里面席地而坐。应该说，李倓的座位还是极为靠前的。虽然他只不过是一位郡王，在今日皇族宗室满天飞的场合，一个在普通百姓眼里极为显贵的郡王实在是不值一提。但在这个拼爹的时代，作为一个皇二代，太子之子的身份便让他与其它郡王拉开了距离。这样也顺带便宜了顾元溪几个人。

        满场宾客的席帐都是分为两列，其中左右两列为首的自然是河西、平卢的两位兵马使。虽然他们自身的身份在在场达官贵人眼里完全不值一提，但由于此次猎会的目的便是为两人接风开宴。所以他们的座位自然就排在了其它身份显贵的宗室贵族之前。

        顾元溪看到对面一列最前的席帐前站立着王武俊与张孝忠两个熟悉的身影，便意会到李光弼的席帐跟自己是同一列方向。

        在李光弼、史思明席帐之下的，赫然是几位到场的皇子亲王。其中紧挨着史思明的，是仪王李璲的席帐。而在几位皇子亲王之下的，自然是嗣薛王李琄、嗣邠王李承宁、嗣岐王李珍。他们都是当今皇帝李隆基的侄子，爵位在亲王之下，嗣王之上。

        “陛下有旨！”秦国夫人旁边的中官高高举起一幅黄色绸缎，顾元溪不用看也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圣旨。

        在场的所有人闻言都是无不例外的跪伏接旨，然后异口同声的念道：“圣天子万寿——”

        这句话跟后世明清的“万岁万岁万万岁”是同一种意思。那名宣旨的中官轻咳一声，便肃然念道：

        “门下：‘授钺登坛，所以理兵用武；益封命职，所以裒德畴庸。才杰者建希代之功，绩茂者有非常之赏。哲王令典，无或逾之。今正五品上定远将军、河西兵马使、赤水军使李光弼；从五品上游骑将军、平卢兵马使、平卢军使史思明。挺生边陲，扬威域外。亭障卧鼓，既成禁暴之勋；屯田馈军，益以丰财之用。则议功行赏，厚礼酬劳。李卿光弼可加授正四品下壮武将军，兼左领军卫中郎将，封定襄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实封五十户。史卿思明可加授正四品下壮武将军，兼左监门卫中郎将，封容城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实封五十户。可赐音声小儿各三人，庄园各一所，用旌军将之劳，以益三军之气也，馀并如故。’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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