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元昊已派人回复了大宋的和亲文书，当然是拒绝了，不过理由并没有提赵简，而是说米禽牧北鲁莽犯错，夏于大宋有愧，没有脸面让他和亲。虽然和亲无果，但米禽牧北和赵简私下的关系却已在夏传开，枢密院也指示七斋利用这个契机寻找其他的机会刺杀元昊。
米禽牧北这两三日都没有去凤鸣阁，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赵简也落得清闲，有更多的时间去找七斋，回来还可以陪陪爹。不过她心中始终不安。三个月的期限是被宁令哥无心强加在自己头上的，只怕米禽牧北一拖延，到时候就麻烦了。
这日，米禽牧北一大早就出现在了凤鸣阁。
“有下一步行动的计划了？”赵简问道。
“没有。”米禽牧北答道。没等赵简撒出怨气，他就赶紧补充道，“不过我来带你去看个热闹。”
“热闹？”赵简斜眼看着他。这人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元昊今日要在兴庆府公开露面，向朝臣和百姓展示他刚得的一件宝贝，想不想去围观？”米禽牧北眨眨眼。
元昊公开露面？赵简一听来劲了，“那必须去啊。”接着又问：“什么宝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米禽牧北故作神秘。
两人策马飞奔，午时前便来到了兴庆府城外的一片校场。这里中间的场地被清空，东西两面人山人海地站着兴奋等待的居民，北面的高台上设置了一片厢座，正中间三个席位还空着，周围有一些座位上已经坐上了一些朝臣。只有南面空出来，可以一眼望见前方辽阔的黄沙地。
米禽牧北带着赵简来到高台背面。这里卫兵林立，戒备森严。侍卫见到他都恭敬地让路。途中遇到一些大臣和家眷，也都一脸笑容地跟他打招呼。“米禽将军安好……”“这位就是大宋郡主吧？”……
米禽牧北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应付了一下，便带着赵简上到正席右下方的一个厢座。赵简向上一望，上面三个空出来的主席位，正中间最高那个，应该就是元昊和皇后的座位，旁边两个，大概就是宁令哥和米禽岚邵的吧。
刚坐定，米禽牧北便凑到赵简耳边轻声说：“你可以留意一下这里的布防。”
赵简会意。要刺杀元昊，自然要探清他的防卫习惯。她环视四周：校场四角有四座高高的瞭望塔，两侧则是人头攒动。定睛一看，竟然发现混在里面七斋的人。裴景一眼看见了她，笑着向她一招手又迅速地收回；元仲辛也在不远处，只是向她递了个顽皮的眼神。
赵简没有丝毫回应。因为她已经注意到，四座瞭望塔中，手持□□的射手严阵以待，目光在高台和两边的人群中来回扫射。而那些人群里，明显混入了一些便衣侍卫。他们神色严肃，警惕地注意着四周，丝毫没有普通百姓的轻松欢愉。而在近旁，每一个厢座后面，都站着一名侍女，手持托盘侍奉酒水。但从她们的身段姿态来看，应该都是训练有素的习武之人。
这元昊还没到场呢，阵势就这么大。赵简也终于明白了米禽牧北为什么说现在刺杀元昊的难度会很大。看来，真的得耐心寻找时机了。
午时刚到，宁令哥和米禽岚邵便入了席。宁令哥带着没移芝兰就坐在他们旁边高一点的厢座上。没移芝兰笑眯眯地向赵简招了招手。米禽岚邵则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另一端正襟危坐。他面无表情地朝赵简这边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当元昊出现在顶层的主位上时，所有人都跪拜行礼。赵简趁抬起头时迅速地打量了一番。上次只听见元昊的声音，没看他长啥样。此番一见，倒是跟想象的差不多。他身型彪悍，面若虎豹，两半八字胡须飞扬翘起。倒是身旁的野利皇后生得十分雍容典雅，只是眉间略显憔悴。看来宁令哥俊俏柔和的面容是随了他娘。
元昊挥着手接受大家的参拜，十分兴奋的样子。他朝四周巡视，看到米禽牧北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米禽牧北，”他的声音十分洪亮，“能寻得这件宝贝，你可是记了头功啊。”
“臣不敢当。”米禽牧北躬身答到。
这事还跟他有关？赵简纳闷儿地看着米禽牧北，却没注意到元昊的眼神已经飘到了她的身上。
“这位，就是大宋的赵简郡主吧？”
“赵简见过君上。”赵简也恭敬地抱拳行礼。
按理说在这种正式场合，各家女眷都是胭脂花黄一身绫罗绸缎，赵简也应该改穿女装才是，可今天米禽牧北特地强调就按照平时的束发简装打扮，也不必改行万福礼。赵简乐得自在，欣然答应。当她抬起头看到元昊还盯着她的样子，突然心里有些发毛，顿时明白了米禽牧北为什么要那么安排。
元昊招呼了他们，又往宁令哥那边望了半响。赵简总觉得用那种眼神看儿子很奇怪。不是说他跟宁令哥关系不好么？
她正琢磨着，却听一名侍卫高喊一声：“开闸门！”
这高台的正下方原来是一个巨大的仓库，高大的木门向两边被缓缓拉开。接着，就听见吱嘎吱嘎的机械转动的声音，一座几乎有半个城墙高带着一条长臂的机甲装置被拉了出来。人群中顿时发出无数惊叹声。
赵简只觉得这东西仿佛在哪儿见过，仔细一回想，却一个激灵。
车行炮……
那个有致命缺陷，用完三次就会自行垮塌的车行炮。
她差点忘了，当时夏军暗探的首领，正是米禽牧北啊。所以这次功劳是他的，但如果一旦出了问题……
其实早该想到，车行炮在夏被造出来，元昊一定会事先测试，如果他们测试时多次发射，就很有可能会发现问题。而现在又是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车行炮真的垮塌了，以元昊的脾气，只怕米禽牧北能不能保命都是个问题。
赵简倒是乐意看到米禽牧北出丑倒霉，可现在整个行刺计划还得靠他。如果他出了事，麻烦就大了。
赵简开始慌张起来。她偷偷看了一眼米禽牧北，只见他眉头微蹙凝神专注地盯着车行炮，似乎也在担心什么。
“嘭！”一声巨响，一颗西瓜大的黑色铁球在车行炮长臂的抛动下向南面的荒地飞驰而去，许久才在远方落地。众人被这庞然大物的力道所震撼，竟一时鸦雀无声。片刻之后，一个骑兵飞奔来报：“一千尺！”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欢呼声。
元昊大悦。举杯邀众大臣同饮。米禽牧北似是略微松了一口气，端起酒杯朝赵简微笑。但此时的赵简却越发紧张了，她向米禽牧北笑了笑，嘴角却分明在颤抖。
她只能祈祷车行炮打完一发就结束。谁知元昊来了兴致，大声命令道：“再来一发！”
赵简一惊，在忐忑中看着车行炮再次抛出铁球。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当元昊再次喊出“再来！”的时候，赵简脸色苍白，一把抓住米禽牧北的手，却说不出话来。
米禽牧北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样，只是轻轻推下她的手，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向元昊进言道：“君上且慢，臣有一事启奏！”
“嗯？”元昊被人打断似乎有些不耐烦，“讲！”
“据臣观察，此台车行炮的制造并未完全遵从图纸。”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米禽牧北继续说道：“有很多尺寸比例，接口大小，以及部件材料，都没有严格按照图纸的要求来。如此制造的车行炮，虽可用，却并不能达到其最大的威力。”
元昊面露疑色，“米禽牧北，你什么时候懂这么多机甲工程之术了？”
“呃，其实，这些并非臣自己的见解。”米禽牧北不好意思地一笑，却看向赵简，“赵简郡主精通大宋□□机甲之术，是她告诉我的。”
“哦，没想到你居然带来这么一个人才！”元昊赞叹不已。
赵简一阵懵逼。米禽牧北，你拉上我干嘛？我对机甲术可是一窍不通啊！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此时只能配合米禽牧北，才能暂渡危机。
于是她腼腆地一行礼，“略懂一二，呵呵，略懂一二。”
米禽牧北对她满意地一点头，继续说道：“臣请命和赵简郡主一起带领□□师们改造车行炮，让其成为真正能在战场上发挥最大威力的武器。请君上给臣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正值太子大婚，臣愿以改进后的车行炮送与太子作为贺礼。”
元昊听他要把风头给宁令哥，略为不快，但他知道米禽牧北就是这样一个随时找机会给宁令哥造势的人，倒也不意外。反正三个月后要是改造不出来，丢面子的就是宁令哥。
“好，准了！”元昊高声说道，“那今天的演示就到此为止吧。我等着看改造后的效果！”
众人开始散去，赵简却还没回过神来。米禽牧北这是给自己挖了多大一个坑啊？陈工几十年心血的设计，他居然想三个月就改进出来。自己挖坑就罢了，还搭上我干嘛？
“米禽牧北，你这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赵简拉住正在退席的他压低了声问道。
米禽牧北却答非所问：“娘子来夏这么久了都还没去过为夫的府邸呢。要不，去我府上一叙？”
赵简坐着米禽牧北事先备好的马车来到了他的府邸。只见正门与普通的大宋官宅十分相似，牌匾上书“右湘军将军府”几个烫金大字。
不过进得院内，赵简却看得有些惊讶。这里的亭台楼阁都颇有中原的特色，像是一个放大版的凤鸣阁。只是各个部分的排布没有遵循一般的建筑规则，院中错落迂回的各种山石回廊，似乎都有一些隐秘的暗门通向另外的空间。看不出这座府邸究竟有多大，更看不清哪些路通向什么方向。与其说是宅院，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座迷宫。这让赵简想起了密阁。
米禽牧北倒是带着赵简走了一条直路。他看赵简四处打量，便笑着说：“等你成了这里的女主人，有的是时间去慢慢琢磨。”
赵简给了他一个白眼。不过她的好奇心竟然在一瞬间让她有些心动。
他们进到一间较大的厅堂。这里装潢朴素，墙上悬挂着一些□□和刀剑，看上去应该是将军府的议事厅。
米禽牧北屏退左右，关上门，颔首向赵简道：“今日多亏了赵姑娘。要不是你，我今天恐怕过不去这一关了。”
赵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顿时明白了。“你早就知道图纸有问题？你也猜到既然当初七斋参与其中，我肯定知道内情。所以，你今天才带上我，既能通过我的反应给你提示，又能借我之名说服元昊停止车行炮的演示。”
米禽牧北看着她，满眼欣赏地点点头，“娘子果然聪慧。”
“可你为什么要在元昊面前夸下海口，要在三个月内就把车行炮改造出来？”
米禽牧北无奈地一摊手，“你们大宋都把我逼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逼你？”
“当初大宋借你们七斋之手，演了一出逼真的护图大戏，让我们双方都损失惨重，我确实信了。但拿到图纸后，我发觉此事仍有疑点，又让夏的□□师仔细研究了此图。他们说车行炮的设计的确精妙绝伦，但有一些不合常理之处，不过既然出自天才技师之手，普通人有些看不懂也正常。我当时仍将此事保密，想着先彻查一遍，可就在这时，元昊不知为何得知图纸已经在我手里。他催得紧，我只能先把图纸给他，谁知他就急着叫人开始建造了。”
“你是说，有人故意告知元昊，逼着你献图？”
“夏军暗探训练有素，不会泄密。那么除了你们宋人，又有谁会告诉元昊呢？”
“所以，官家故意让你们拿到假图纸的真实目的，并不是用劣质的车行炮来拖垮夏军，而是针对你和宁令哥？”
“针对谁不重要。他们只不过是要挑起我们夏内部的争斗，就像这次答应我刺杀元昊一样。”米禽牧北轻轻一笑，带着不屑，“其实真没必要这般多此一举。我们现在不是在同一战线上吗？”
“我们只是暂时合作，各取所需罢了。宋夏若再开战，我们还是敌人。”赵简冷眼道。
“好，就算是暂时合作。这一次，你还得帮我。”
“怎么帮？”
“告诉我，车行炮的问题，究竟在哪儿？”米禽牧北期待地看着赵简。
赵简顿时犹豫了。为了把假图纸送到夏军手上，大宋做出了何等惨烈的牺牲。陈工死了，韦卓然被抄家流放，自己也中了毒箭差点命丧黄泉。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如果这个时候把真相告诉米禽牧北，那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如果夏军真的改造车行炮成功，那不是白白送给他们一件致命武器吗？
“我怎么知道？”赵简答道。
“你不愿说？那你可愿意来帮我改造车行炮？”
赵简一听，不可思议地望着米禽牧北，“你脑子出毛病了吧？我懂什么机甲之术？再说了，我是宋人，你想让我帮着你们夏军造兵器？简直异想天开！”
米禽牧北也不懊恼，只是继续满心期待地看着她。
“你不会真的打算自己改造车行炮吧？”赵简有些无语，“与其在这上面花心思，不如想想怎么在三个月内杀掉元昊。告辞！”
赵简忿忿地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米禽牧北站在原地嘟了嘟嘴，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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