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对头
迟亦竹没想到琳琅会问这个问题。
她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琳琅没听见她的声音，心里奇怪，唤道：“迟亦竹？怎么了？”
“没事，”迟亦竹回过神，轻笑一声，“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我只是觉得……”琳琅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她只是觉得那时候迟亦竹的眼神格外的温柔，却又带着令她不能明了的惆怅与忧伤。
迟亦竹向来淡漠又洒脱，怎么会惆怅？
她在那个时候，想起了谁才会那么忧伤？
琳琅想问，但忽然又感到问不出口。
迟亦竹却不知道她纷乱的心思，只以为她是好奇，便轻松笑道：“我那时候想啊，若有来世——”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等着琳琅追问。
琳琅果真上了勾，问道：“若有来世，你想怎么？”
“我想让你别再咬我了。”
琳琅一怔，听见迟亦竹忍笑的声音便顿时反应过来迟亦竹是故意在逗她，一时间又羞又怒，想要骂她又不知该骂什么好，脸都给憋红了。
什么叫“再”啊！她前世明明就只咬了迟亦竹一次，还被这个记仇的家伙念叨了很久，现在竟然又提起来！
琳琅实在不想再跟迟亦竹说话，一气之下直接切断了神念之间的联系。
琳琅那边没了反应，迟亦竹的笑意这才淡了下来。
她想起琳琅的那个问题，怅然叹气。
那是她前世不可言说、不能提及、不愿坦言的秘密。
如今重生，前世的事情不提也罢，就埋在心中，只当做自己已经遗忘了。
迟亦竹捏了捏鼻梁，收拾好情绪，将心思重新落到云岚城的事情上去。
她唤来琳琅的侍女点翠，前世便知道这位点翠姑娘是琳琅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也是琳琅的心腹，琳琅平时犯懒，许多事便会交给点翠处理。
“点翠，准备一下，我要去云岚城一趟。”迟亦竹模仿着琳琅的语气对点翠吩咐道。
与身为少宫主性格分外跳脱的琳琅不同，点翠跟在琳琅身边许多年，却半点没沾染琳琅身上的嚣张气，行事十分沉稳冷静，此番突然听见少宫主说要去云岚城，也没有多意外，只是提醒道：“少宫主，东荒大会还有三月才开启，眼下就去云岚城是否早了些？”
迟亦竹闻言装作考虑的样子，实际上正在想平时琳琅会怎么回答：“不早，东荒大会八方来聚，我自然要早些去做点准备。”她顿了顿，又接着道：“更何况，正道那些伪君子，说不定又会想些什么歪主意先去云岚城作恶，我自然要去凑个热闹。”
迟亦竹一边说这话，一边想起前世琳琅喝醉了抱着她唾弃正道的模样，唇边忍不住泛起笑意。
这笑意看在点翠眼里，便是自家少宫主又要去捅娄子的意思了。
点翠低了低头，应了一声“是”，心里却在为即将遭殃的伪君子们默哀。
第一魔宫的少宫主最爱打抱不平，见到有人作恶便要插一手，这种事说出去谁会信？
于是琳琅才有了暴躁易怒、见人就打的魔道妖女之名。
迟亦竹眼下在琳琅身体里，自然不介意将琳琅上辈子震慑中洲的妖女之威继续发扬光大。
如今的修仙界地域，统称为中洲，中洲之下又分九岭，九岭之下又有九城，云岚城便是长河岭九城中最大的一座城。
东荒大会之所以在云岚城举办，是因为云岚城向来以传送阵之精巧闻名天下，想要进入东荒遗迹，只能通过云岚城中的传送大灵阵进去。
东荒是上古遗迹，在上古浩劫时被大造化者用秘术封闭，六百年前才被今人发现，遗迹里埋葬着无数法宝与功法，运气好还能获得上古大能的传承，令所有修仙者趋之若鹜。
只是东荒遗迹空间不稳，除了对进入的修仙者有年龄要求外，还有滞留时间的限制，东荒遗迹每一次开启只能持续一年，一年后便会自动封锁空间，禁止出入。
往年也不是没有不信邪的修仙者想偷偷留在东荒遗迹里，等下一个十年开启时再出去，只是这样做了的人，没有一个再从东荒遗迹中出来过。
前世迟亦竹自然也参加了这东荒大会，进入东荒遗迹后也获得了不少好东西，只是这一次想进东荒，需要另想办法。
前世她是寻天门首席大弟子，名正言顺地拥有进入东荒的权力，然而现在，她是邀月宫少宫主，要怎么进入被正道围得固若金汤的东荒？
迟亦竹穿着一身潇洒倜傥的男装，坐在云岚城最贵的千金楼里，开始头疼这个问题。
前世琳琅十六岁时妖女威名便已初显，迟亦竹虽打算借妖女之名行事，却无意这么早就显露身份，便做了一番乔装打扮。
只是琳琅这张脸实在生得妖里妖气，迟亦竹已经尽力掩饰了，却还是压不住，即使穿着男装也还是显出一股子阴柔味道来。
琳琅这具身体眼下实力还是太低，连易容幻术都使不了。
“……你是不是在说我坏话？”迟亦竹脑子里的念头刚落，琳琅阴恻恻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迟亦竹心里一跳：“怎么了？怎么突然找我？”
琳琅方才正在翻阅星海阁里的藏书，背后突然一阵恶寒，左思右想总觉得会是迟亦竹这个一肚子黑水儿的家伙在说她坏话，正巧又想起修炼上的事，这才用神念联系了迟亦竹。
琳琅也不是真来兴师问罪的，她闻言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自然是有事才找你，我方才看你们寻天门的功法时才想起来，我不会你的功法，要如何帮你修炼？现学正道功法吗？”
迟亦竹便也记起这件事来，她想了想，道：“你我如今情况，我也不瞒你，前世我们交手不下百次，你应该能感觉到我的功法不是寻天门里的。”
琳琅自然知道这件事，只是功法是每个修仙者最讳莫如深的秘密，迟亦竹不提她自然不会多问，如今迟亦竹自己提起，她便也大大方方地说道：“寻天门的招式向来一本正经死板严谨，灵力流转时隐约带着蓝光，你同我交手时且不说招式，灵力却是金色，我早就怀疑这件事了。”
迟亦竹莞尔：“你怀疑我，我当时也在怀疑你，邀月宫的功法一向以灵动飘逸出其不意著称，灵力也是红色的，你的灵力却是银色，后来知道你修炼的功法叫月沉功，我还以为是邀月宫的秘本。”
琳琅道：“月沉功是我在东荒得来的，我记得前世我们在东荒相遇时，那时你的灵力还是蓝色，出了东荒后你的灵力就变成金色了，想来你的日隐诀也是在东荒得到的吧？”
迟亦竹赞道：“琳琅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她这称赞在琳琅听来却更像是调笑，微恼道：“说了这么多，你我这三月到底要怎么修炼？”
听琳琅提及正事，迟亦竹便正色道：“我们交换功法，你练日隐诀，我练月沉功。”
琳琅愣了愣，皱起了秀眉：“你认真的？”
迟亦竹道：“你我二人前世今生都已经历过，琳琅姑娘想必心中也明白，天道十雷劫后你我最大的敌人已经不再是彼此，而是天道。如今功法之秘于我二人而言已经不再有任何价值，在天地大劫来临之前，用尽一切办法提升我们的修为才是要事。”
迟亦竹一番话让琳琅想起了她们死之前的那一幕。
尸山血海，生灵涂炭。
以及……在雷光映照下，迟亦竹深沉复杂的眼神。
琳琅抿抿唇，干脆答应道：“好，我们交换功法。”
迟亦竹有些意外，功法对修仙者意义重大，特别是强大又神秘的孤本功法，很多时候功法决定了修仙者到底能在修仙路上走多久，泄露功法就等于泄露了弱点。琳琅前世视她为对手，暴露弱点是大忌，所以迟亦竹觉得即使琳琅不答应也没什么。
但琳琅不仅答应了，还答应得格外爽快。
琳琅自然不可能说自己是因为不想再看到前世临死前迟亦竹的眼神才答应的，只带着些莫名的恼意催道：“好了，我都答应了，你快些，我们交换功法口诀，别耽误我修炼。”
迟亦竹顺从地告诉了她日隐诀的口诀。
两人交换完毕后，琳琅便要断开神念联系，迟亦竹连忙道：“等等，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琳琅：“什么事？”
“前世你是怎么进入东荒的？”迟亦竹道，“传送灵阵入口被正道的人堵得死死的，我三月后要怎么进去？”
进入灵阵需要正道发放的东荒令，魔道是没有这东西的。
“这个啊，”琳琅食指点了点下巴，想起前世自己是怎么进去的，难得有了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我前世是在东荒开启的半月前，从你们寻天门一个弟子的身上得来的东荒令。”
迟亦竹挑了挑眉：“东荒令都与持令人神魂绑定，除非是持令人自愿转让，不然你抢来也用不了，你是怎么得到的？”
琳琅想起当时的情形，觉得好笑：“还真不是我抢的，是你们寻天门的弟子倾心于我，把东荒令送我博我欢心。”
迟亦竹闻言一怔，问道：“是谁？”
能拿到东荒令的弟子都是有名号的人，是谁把东荒令拿去送了琳琅？
琳琅却无所谓道：“都那么久了，谁记得？反正东荒大会开始的半月前,你去云端坊等着就能见到他了。”
迟亦竹便眯着眼睛开始在心中盘算起来。
迟亦竹那边没了声音，琳琅这边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别别扭扭地唤道：“迟亦竹……”
迟亦竹应道：“怎么了？”
琳琅沉默了一会儿，在迟亦竹正要追问的时候忽然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话：“我从没把你当做敌人。”说完没等迟亦竹回声，便切断了联系。
迟亦竹愕然，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琳琅在说什么，不由轻笑起来。
——天道十雷劫后你我最大的敌人已经不再是彼此……
——我从没把你当做敌人。
前世没有，今生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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