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唔……”女子吃痛的闷哼声紧贴在沈灵霜背后响起,随即响起重重倒地声。
是阿春。
沈灵霜整个人颤了下,她没想到楚如霜当真会动手,更没想到阿春明明背叛了她却还会这关头以身相替。楚如霜显然正在气头,下手狠辣,这一鞭子下去,她绝无生路!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阿春疼得在地上翻滚。
沈灵霜下意识弯腰去扶。
阿春连忙推开她,龇牙咧嘴挤出笑,“娘子别弯腰,小心孩子,我没事的!”
沈灵霜执意拉住她,眼角泛起红,“让我看看。”
楚如霜见打中的不过是个敢对她呛声的婢女,心虚地清清嗓,转瞬间就替自己找好了借口。
沈灵霜抬眼就看见她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编排到我头上来!来人,将这个不敬犯上的婢女押到外面重责五十鞭,打死勿论。”
这沈氏当真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明明已经让人悄悄行了方便放她一条生路,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厚着脸皮回来。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下手狠辣了,楚如霜略带鄙夷地瞥了眼爬不起来的阿春,权当先出出气。
五十鞭,足以要了一个寻常女子的命。
沈灵霜瞬间白了脸。
也就没有留意到楚如霜厌恶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见有人要上来拖走阿春,沈灵霜心里一个咯噔,抓紧阿春连忙道,“阿春她只是一时情急,还请太子妃宽宏大量……”
可她只有一个人,轻而易举就被楚如霜带来的人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阿春被堵住嘴‘呜呜’带走。
门被婢女关上,却关不住鞭子抽打和堵在喉咙里的呜咽声。
沈灵霜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弯下一向笔直的脊骨,她此生第一次用如此卑微的态度向人福身行礼。
“阿春粗蠢口不择言,理当该罚,但也罪不至死。可否请殿下高抬贵手一回,我愿替她赔罪受罚。”
十几年一同长大的情分,哪怕阿春已经背叛了自己,她也万万不可能看着阿春活活被打死。
楚如霜狠狠出了口恶气,反倒平静下来,她捡了个位置坐下,两手把玩着桌案上摆着的果子。
“沈氏,你是以什么身份向我替那个婢女求情的?”
这是逼沈灵霜学着妾室做小伏低的做派。
周围婢女嗤嗤地笑出声。
沈灵霜攥紧袖角,脸色渐渐发白,可屋外一声接一声的鞭打呜咽声像是催命般,逼得她寸寸打碎自己的傲骨。
她要向楚如霜行妾礼吗?
难以接受的认知拉扯着她的全部思绪。
沈灵霜生来没有母亲,继母小崔氏打小把她抱在怀里念着香山居士的旧诗,殷殷教导:“……聘则为妻奔是妾……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诗里说的是一则女子倾心郎君,不管不顾与他私奔,却在被贬为妾后赶出门自生自灭的故事。
满池荷花飘香里,疼爱她的姨母在竹榻边替她打扇,正色告诫,“灵霜,身为女子,在这世上本就艰难许多,更需得自己爱惜自己。若是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如何能得了旁人的敬重?更何况,若是真心顾惜你的郎君,万不会舍得让你落入诗中那般难堪的境地。”
沈灵霜始终牢牢记在心里。
即便是在父兄都反对她嫁给赵元璟时,她想的也是用尽办法去说服劝解阿耶和阿兄他们,从来没动过要跟赵元璟私奔的心思。
可她到底还是落得如诗中女子一样的境地。
被贬妻为妾,在楚如霜面前受尽羞辱。
屋外堵在喉咙里的哀叫一声痛过一声,像针一样刺在沈灵霜心头。
她浑身冰冷,强迫自己微乱的呼吸平稳下来,才极为艰难地上前半步,屈辱地慢慢将手叠放在腰间。
楚如霜眸子一动,恶从胆边生,指使着身边婢女去扶住要福身的那人。
她忽然变得极好说话,“沈娘子如此在意外间的婢子,倒也不是不能通融。”
几位看好戏的婢女急得出声,“殿下!”却都被她挥退。
沈灵霜一点都不好奇她又要想出什么花招羞辱自己,只顾着心急如焚地在阿春的惨叫里压抑住自己不要频频往外看。
楚如霜从腰间解下来一个石榴纹嵌珠玉锦囊,让婢女将内中的药丸倒进杯里。
“这是边疆特有的一味药,名唤辟寒草。”楚如霜说着笑着,亲自将茶水注入盏中,药粉渐渐化开,“有活血化瘀之用,冬日佩戴,最是相宜。”
她让婢女把茶盏端到沈灵霜面前,“若是沈娘子肯喝了她,我就高抬贵手,饶了外面那个。”说到底,勾住赵元璟的,是沈氏腹中的孩子,若是这个孩子没了……
沈灵霜攥紧手指,咬了下唇,“还请殿下一言九鼎。”
“那是自然!”
楚如霜答应得爽快,她也很好奇,不过是个婢女,命如草芥,沈氏当真肯喝?一个婢子而已,若是她真的喝了,也是救仆心急,可不是自己逼的,楚如霜冷冷一笑。
婢女们想劝又不敢劝,神色各异。
屋内众人各色异样眼神里,沈灵霜接过那盏茶,羽睫垂落,微颤两下,继而面色平静地一饮而尽。
剧烈的疼痛很快从小腹窜起,女郎原本如花的唇色变得惨白,额上冷汗如雨,寒气一个劲往血骨里窜,她开始站不住身形,浑身都被疼痛的冷汗浸透。
好疼啊,真的好疼。
像是有把刀子在肚子里翻绞。
沈灵霜满头冷汗,吃力望向上首,“药已经吃了,可以请殿下先放了阿春吗?”
楚如霜才动了动唇,外间的呼痛声居然就停了。
三年的相处,沈灵霜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了外间急急而来的熟悉脚步声。
她疼得眼睫直颤,剧痛之下,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少女恍恍惚惚竭力扶着桌案不让自己摔得难堪,可刺目的红色血花飞快在素裾上绽放,染红了裙角若隐若现的杏花细蕊,红得触目又惊心。
映入推门而入的郎君眼帘,赵元璟一贯平静冷淡的表情也像是被撕裂开。
“这是在做什么?”
他压抑着一字一顿,看向楚如霜的目光冷得像在看死人,惊得房内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沈灵霜将赵元璟难看的脸色收入眼底。
何必装模作样呢,他难道不是巴不得这个孩子没了免得碍了楚如霜的眼。
她惨然一笑,捂紧剧痛如搅的肚子,脱力往后倒去,甫一落进曾经熟悉的臂弯里就彻底昏了过去。
梦似乎很长,再醒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她盯着帐顶愣了好一会,才分辨出外间隐隐约约传来的是女子的哭声。
大约是阿春吧,她迷迷糊糊地想。
床前有人察觉到她的醒来,将浑身无力的她扶靠到隐囊上,周身的气息都是她曾无比熟悉的。
沈灵霜浑身一僵。
昏迷前的种种如潮水涌入脑中,她摸索着抚上泛疼的小腹,却再也没有了往日血脉相连的满足感。
那里有过她曾经无比期盼的孩子。
可是已经没了。
“医工说,你需得静养几月。”
郎君的嗓子微微紧绷,少了些平日里的冷淡自如。
沈灵霜垂着眼睑,没应声。
滋补的药汤被送到她面前,端盏轻搅的那双手从没有伺候过人,不甚娴熟,瓷匙不住地磕碰碗沿,发出惹人心烦的叮当声。
她推开递到唇边的瓷匙。
“孩子没了,我与殿下,”沈灵霜嗓音虚弱,殷殷切切,“最后一丝牵扯已断,可否请殿下看着三年夫妻的情分上,放我离开。我一定会隐姓埋名,绝不会再回长安,更不会再碍太子妃的眼。”
烛光影影绰绰地从郎君的肩头流曳而来,那张曾令她一见倾心,再见钟情的英挺面孔因为背光而看不清神情。
或许令她心动的那个郎君,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她爱上的,不过是慈恩寺后山的翠微亭下短暂出现过的幻象。是海上月,也是镜中花,一场年少慕艾的幻境让她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天下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赵元璟将药碗搁下,涩声问,“为什么?”
赵元璟不蠢。
哪怕一开始因为急切而慌乱,可沿着蛛丝马迹很快就将事情的全貌拼凑出来。
楚如霜骄横无脑,欺软怕硬,连夜夜与她同寝同卧的郎君是不是他本人都分辨不出,若非灵霜有意激怒,顺势而为,她绝不可能真的逼着灵霜把药咽下去。
真相只有一个,是她心甘情愿要打掉他们的孩子。
赵元璟缓缓重复一遍,不解,亦或是不敢相信,胸腔里涌出一股嗜血杀意。
“为什么不要它?”
他像是入了迷障,双手用力掐住女郎的肩头,嗓音涩得厉害,还带着几不可察的颤音。
“你为什么不要它?”
那可是她苦苦盼了三年,日思夜想才盼来的孩子。
更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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