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黑白棋
惨叫声是从室外传来的，就在东馆与西馆之间，众人陆续赶到，在一颗香樟树后的灌木丛里，他们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温青蓝，她被人割破了颈动脉。
杜若颖和苏晓川到得最晚，她注意到温青蓝还有微弱的气息，立刻上前为她按压住伤口的近心端，并问珂雅：“你们有没有血管夹？”
然而珂雅只是惶然无助地摇了摇头：“普通夹子可不可以？”
“不行，那样还不如用手按。”
杜若颖注意到温青蓝的手微微动了动，她惊愕地看着温青蓝将手缓缓抬起，似乎是想集中自己最后的力气来指认凶手，然而才举到一半，手就无力地垂下去了——她陷入了失血性休克。
明知救援已成奢望，杜若颖仍不愿放弃：“能不能拜托120出动直升机救援？这样下去肯定撑不住！”
“我……我这就去问问！”张姨说着就赶紧跑回了东馆。
时间从没像此刻这样漫长和难熬过，一分钟就像一个世纪。等张姨终于折回来时，温青蓝已经彻底停止了呼吸。至于120救援直升机，由于数量实在紧缺，终究还是没能约到。
杜若颖怔怔地注视着青蓝的尸体，神思变得有些恍惚起来，她不明白，明明先前还在一起吃着甜点，一转眼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条人命化为一捧指缝的细沙，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流逝殆尽，再怎么用力挽留都是徒然。
但现在不是沉溺于负面情绪的时候，她必须保持冷静。
“从伤口形状来看，”她验尸道，“凶手是从正面近距离挥刀切到温青蓝小姐颈动脉的，应该是熟人作案，而且这场谋杀不同于前两起，手法非常直接，没有布置任何诡计，恐怕是突发情况，凶手事先没有任何准备。”
“没有任何准备？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温青蓝小姐恐怕并不在凶手原计划要杀害的人员名单里。既然凶手希望威廉成为替罪羊，就不该在这个时间点杀人。温青蓝小姐很可能发现了什么，对凶手产生威胁了，导致凶手不得不这么做。”杜若颖看向珂雅他们，“我很抱歉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杀害温青蓝小姐的人不可能是威廉，当时我和晓川正守着他，凶手只可能在你们三位之中。”
“可我当时在和甲方通电话，”珂雅说，“不信你们问甲方，在我们聊天的过程中，他肯定也听见惨叫了。”
“我……我当时在厨房洗碗。”张姨说。
“也不可能是我，”卡尔道，“我当时就在工作室里赶稿，你们去看我电脑文件的时间栏就知道。”
“很遗憾，这三个都不能作为不在场证明。”杜若颖说，“借助蓝牙耳机的话，边打电话边杀人并非不可能。独自在厨房洗碗这种事，没有第二个人作证的话，也说明不了什么。至于电脑文件，只要提前设置了自动保存，时间栏并不是问题。”
“你的意思是，这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其实是在我们三个人里？”珂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话不能这么说，”张姨道，“也可能这起谋杀和前两起它就不是同一个案子呢？”
“咱们这样争也争不出什么结果，无论谁是凶手，”珂雅警惕地看了张姨一眼，“我建议直到警方来这里之前，所有人都待在一起，这样总归是安全点。”
“你们待在一起就好，我还得赶设计稿，我就算了。”卡尔说着就离开了。
“真狡猾啊，面临截稿日期的又不止他一个人。”苏晓川说，“那我也回客房赶小说去了。”
珂雅满怀期待地看向杜若颖，不料她也不同意珂雅的提议：“抱歉，我还得继续寻找案件的线索。正如张姨所言，虽然第三个案件将威廉撇清了，但前两个案子的证据都还是指向他的。如果不能在傍晚前解决全部谜团，我担心警方还是会把他带走。”
珂雅的提议就这么彻底吹掉了，但她还是对杜若颖表示了理解，并让张姨把威廉放了出来，以便于保护查案的杜若颖。
在威廉的陪伴下，杜若颖先去了厨房。
“对了，之前在仓库里的时候，你和苏晓川聊啥呢？”她一边问一边检查起了冰箱，发现冰箱其实并没有坏，温度控制面板也一切正常。
“没什么，一点私事。”威廉说。
“……”好吧，她就知道问不出什么东西。
接着，两人到了吴夜翎的客房门口，杜若颖趴在木门槛边仔细找了找，果然发现几道细如发丝的磨损痕迹，它们看起来很新。
“果然还是用钓鱼线把钥匙拽进去的啊。”她喃喃道。
威廉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于是说：“只靠钓鱼线的话，没办法把钥匙拽到浴室角落吧，那里那么空呢。”
她抬眼见他一脸看戏的表情，知道他又在考自己，于是满不在乎地回道：“当时那里并不是空的，凶手提前在冰箱里冻了一块冰——拳头大小应该就够了，这块冰通过液氮之类的粘结剂固定在浴室角落的地面上，为钓鱼线提供转折点。然后凶手打开了莲蓬头的热水，再出去把门锁上，将钥匙穿进钓鱼线，拽到冰所在的位置，再将线解开并回收。最后，冰块在热水的作用下迅速融化，作案工具彻底消失。”
“听起来很有趣，可惜没有证据呢，小颖同学。”威廉说。
“……是的，我没有证据。”杜若颖显然被戳中了痛点，“但我一定没猜错，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厨房冰箱明明没有坏，却把慕斯冻得那么硬，一定是凶手半夜制作作案工具时故意把温度调低了。”她忽然怔了一下，“难道温青蓝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被凶手……不，不对，光是想到这一点，对凶手应该构不成威胁，她一定是发现了更致命的线索。”
杜若颖的目光忽然落在吴夜翎屋内的座机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给白琦润打了个电话。
“琦润，问你个问题，同一个别墅里的座机，a给b打电话，能不能伪装成c打的……啊，你说交换机？这我不知道……等等，你先别挂，我去问问。”说着她就拉上威廉一起找到了张姨，得知交换机在设备间里，于是两人又去了设备间。
“交换机型号是tcws848-a1。”找到交换机后，杜若颖告诉白琦润。［1］
“原来是那款，”白琦润说，“我记得它能自定义分机号，如果通过直接插拔的方式互换接口，完事后又换回来，应该就能完成你说的那种操作。要验证这个猜想也简单——交换机和接口的线一般都会积灰，你看看是不是有两根线被蹭掉了点灰。”
“啊，确实有。”
“那就铁定没错了。”
“这种操作能追查到详细的历史记录吗？”
“不好查，他们毕竟共用的是同一个主机号码，要不你去那些分机上试试回播功能，或者看看本地通话记录？如果对方反侦查能力够强，提前处理掉了这些，那就没辙了。”
“果然……”杜若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一旁的威廉忽然轻拍了拍她肩膀：“这里离卫生间不远，中间只隔了个厨房，正好我想去一下。你待这儿乖乖等我，不要乱跑。”
杜若颖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禁感到一丝害怕：“偏偏这个时候吗？”
“放心吧，你又没找到决定性证据，凶手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他揶揄一笑，“当然，实在害怕的话，陪我去卫生间也行啊。”
“……谁要跟你一起去啊？”她嫌弃地摆了摆手，“你快去快回吧。”
待威廉离开后，杜若颖又给杜若宪打了个电话：“哥，你能不能帮我找个案件资料——案子里的人叫张泽诚，是个服装设计师。”
另一边，威廉刚一关上卫生间的门，就给苏晓川打了个电话：“我想知道你说的交易内容具体是什么样的。”
“哦，你终于想通了？”
“嗯，我想通了。”
“其实很简单，我会把凶手身份、犯罪手法，还有定罪证据这些资料，全部都交给你，它们足以使你自证清白。”电话另一头，苏晓川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轻松。
“看来苏先生不仅弄明白了这三起案件的作案方法和凶手身份，而且还找到了证据？”
“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向大家公布呢？”
“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傻话，这是我和你交易啊，当然是‘一手交人，一手交信息’啦！难道你觉得我会白给吗？”
“不能白给……么？”威廉诡异一笑，“你说的对，不过我还需要点时间准备一下，要不这样——现在是两点半，待会儿三点的时候，我到你房间里来，我们再具体谈。”
与此同时，和威廉仅一墙之隔的走廊上，一个面露凶相的人影，已经将他们的全部对话听入了耳中。
下午，外面的阳光强得晃眼，屋内却在空调的控温下始终保持着凉爽。
完成所有勘察工作后，杜若颖和威廉回到了客厅，陪伴着心神不宁的珂雅，张姨给他们端来两杯红茶，随即也一并坐下，四人就这么默默围坐在了一起。
威廉随手翻起了手边的杂志，一边不紧不慢地喝着新泡的红茶。杜若颖则一直盯着手机，她在等杜若宪把资料发过来。
客厅的时钟慢慢转动着，马上就要三点了，然而，不知何时起，威廉竟一反常态地打起了瞌睡，怎么叫也叫不醒。这让杜若颖感到有些不对劲。
“啊呀，威廉先生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这样容易感冒呀，我去给他拿张毯子盖一盖吧。”张姨说着就上了楼。
然而，就在她转身背过所有人目光的瞬间，她的嘴角忽然露出了诡谲的笑意。
「你就在安眠药的作用下好好睡一觉吧，威廉先生，不过，等你醒来后，那个能证明你清白的人可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与此同时，杜若颖的手机终于等来了杜若宪的消息，她只好暂时撇下威廉，查看起了资料。
没人注意到，威廉的双眼已经悄然睁开了一条细缝，他的目光一直尾随着张姨，直到她消失在楼上走廊的转角处。
“不知道苏先生那位爱下棋的朋友有没有玩过黑白棋呢，”威廉冷笑着暗想，“当一颗黑棋被四颗白棋包围时，就会立刻倒戈相向，变成白方。这样的游戏规则让我感到十分有趣。既然这么喜欢自诩为执棋手，稍稍品尝一下被自己的棋子反杀的滋味怎么样？”
另一边，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电流噼啪声，苏晓川软软地倒在了客房门口，他的面前是手持着电击棒的张姨。
她从身后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随即向苏晓川狠狠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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