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宁折不屈

虽说苏寒暮答应了洛清霁借出印刷厂，不过相应的也提出了三个条件：

        第一，场子只在本月二十日凌晨与二十一日凌晨出借，速印速刷；

        第二，除了借出场地之外，他不提供任何帮助，且他们必须保证不能印刷其他任何违禁刊物。

        第三，洛清霁本人需在本月十八日之前，将‘米囊花’之意告诉给他，不得拖延。

        三个条件不算苛刻，洛清霁一一应答下来。

        苏寒暮也保证一手交付答案，一手交付印刷厂大门钥匙。

        商量完这些题外话，平津大学集会时间也正式开始了。小姑娘得到苏寒暮的外借保证，礼貌的朝着他微微颔首，踏着铃声登上演讲台。

        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苏寒暮摸着下巴，眼含笑意，目光追随着少女略显单薄的身影。

        台上，少女莹莹独立，台下，人头攒动。

        少女的声音有点涩，不复刚才与他对话时的清甜娇俏，她眼含肃意，往台下扫视一眼，缓缓道：“想必大家都知道前日发生的事情了。教习我们国文的李教授，在家里自杀身亡了。”

        洛清霁一面说，一面从桌子下方抽出一沓文稿。那稿子似有千斤之重，压得少女举起的手微微颤抖，也压得她的无法继续讲话。

        她眼中含着晶莹的泪花，将稿子抱至胸前，朝着台下望去。

        台下雾蒙蒙的，泪水好似给整个世界笼上了一层阴霾的灰色。她吸吸鼻子，压下哭音，继续道：“这是教授生前留下了一沓古典文学手稿，他最后的的文字。”

        她顿了顿，复又道：“在座诸位同仁，你与我，大家都不仅仅是教授的学生，更是这个千疮百孔国家的一员！我们脚踩的是浩荡山河，肩抗的是千年来传承的文化。所以，我们除了沉痛哀悼之外，更应该为了教授，为了家国，做些什么！我们不能沉默，不能偃旗息鼓。我们是华夏儿女，我们永远不屈服！”

        少女语气愈发沉痛，她一字一顿的重复着教授临死前的用鲜血刻就的话语：“求告无门，唯有一死。中华之魂，噫吁哀哉。”

        苏寒暮目光如水，温柔的看着她。以前看史书，总是会疑惑漫长的时光中，为何能够留存下那么多文字，就算在战乱中也历久弥新。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在这个伟大的国家，每个时代，都有那么一群人。他们的热爱，他们传承。

        少女拼命按下即将涌出眼眶的热泪，认真的说：“将这些文字传递下去，是教授的愿望，是他毕生治学的宏愿。”她将抱在胸前的文稿轻轻抚了抚，“这是教授之愿，亦是我广大平津学子所愿！所以，我想问诸位同仁，可否愿意一同前去，将教授留下的手稿刊印宣发？”

        是的，传承下去。传承下这份厚重的文字，不能让其在乱世中断代，在硝烟中湮灭！

        “不过”洛清霁黯然将话头一转，“这是有生命危险的。”欲灭其国，先亡其文化，欲灭其种，先毁其国语。有守护者就会有毁灭者，这是多么残酷而现实的真相。

        台下从一片肃穆的静默中骤然喧嚷开来。

        “我们愿意，我们不怕牺牲。”

        “谁怕谁是孬种！”

        “算我一个。”

        苏寒暮静静的站着，耳边充斥的是各个青年都饱含热泪的呐喊。

        他们的回答都很简略：愿意。

        是的，都愿意牺牲，都不怕牺牲。

        苏寒暮心里被猛烈的撞击震动，耳边好似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说：我愿意。

        激愤的演讲后，学子们三三两两的聚成一团，各自商量分工、打印、宣传等诸多事宜。苏寒暮认认真真的听了一圈，又深深的看了眼忙碌中的少女，起身离开。

        他离开平津大学后，在城内溜溜达达一圈，拐去了花楼。

        花楼里，欢客如织。妈妈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站在厅里揽客。见到他这块香饽饽，热情的打着招呼，将喷满浓香的手帕往他鼻尖上凑。

        苏寒暮不着痕迹避了避，不正经的勾了勾唇，调笑道：“妈妈，我今儿想找泠香姑娘聊聊，你可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老鸨闻言开心的咧咧嘴，将帕子一甩，施施然道：“哎呀~寒暮少爷，您就这么思念我们的香香姑娘呀？要不是她是我们这儿的头牌，妈妈我一定要舍了她，送到您身边当暖房丫头去~”

        苏寒暮朗声笑开，他装作油头粉面的模样，压低身体，附在老鸨耳边：“那小生如何做，妈妈才肯割爱？”

        鸨妈妈斜睨了苏寒暮一眼，娇声说道：“少爷，瞧你说的，什么割爱不割爱的。咱们这的姑娘，有娇艳的时候，就有开败的时候，只要爷的钱财到位了，什么都好说~”说罢，她一双精明的眼在苏寒暮身上扫来扫去，似乎在思考怎样从他身上扣出几个子来。

        完蛋，一分钱也没有。苏寒暮有些囧，他就那种传说中没钱还逛花楼的奇葩——白嫖始祖。有此一遭，今后平津城的纨绔圈内，都会流传着他没钱逛花楼，被丢出去的英勇事迹。苏寒暮脑补的厉害。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找别的借口溜出去时，闻得一阵娇笑：“哎呦，妈妈，寒暮少爷这里我来应付，您先忙别的去吧。”

        苏寒暮回神，只见泠香踩着莲步从楼上款款走下，三言两语便替他解除了的尴尬。

        她一面娇声说着，一面给老鸨妈妈使眼色，做了个掏的手势，暗示一定会从苏寒暮的口袋里捞出油水来。

        “还是你这个小蹄子厉害。”老鸨儿见状满意的点头，扭着身子甩着小香帕离去。

        泠香打发了老鸨，素白的指尖点着苏寒暮，歪头笑着说：“少爷，我听说您又想我了？三天两头就跑在这里来找我，就这么喜欢奴家吗？”

        苏寒暮不置可否，他淡淡觑了一眼消失在尽头的老鸨，才低声问道：“事情做得如何？”

        “你一过来找人家，就直接进入正题，都不叙叙旧呀？”泠香眼神带着钩子，带着媚意，朝着苏寒暮放电。

        进入正题？苏寒暮不接话。

        见他一脸冷淡，泠香也不耽误正事，随即正色道：“这件事情有点难办，人力不足，计划恐怕是会胎死腹中。”

        她附在苏寒暮耳边耳语，把她近日来调查得到的消息全部说了一遍。

        苏寒暮眼中浮现出几缕兴味，等到泠香说完才，缓缓接道：“这么难办啊？你们同盟会直接提条件就好了。不必拐弯抹角。”

        都是聪明人，泠香也知苏寒暮此话何意，她回：“都是为了大义，没什么条件不条件的，不过大家行事方式不同，做成的方式不同。我们同盟会有些资金缺口，希望苏家”

        “苏家是苏家，我是我。苏家的财产，我管不着。”苏寒暮拢起了修长的眉头，反驳道，“不过，若是你们能做成此局，今后我苏寒暮就是你们的朋友，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某义不容辞。”

        泠香噗嗤一笑，苏寒暮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自己怎么这么能干，把白嫖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好吧，我只是玩笑，不过是试探试探。大家都是为了同一目标，能做到的我尽量做到。不过，你答应我，欠我一次条件。”泠香笑着伸出白嫩的手指，比了个一的动作回答。

        苏寒暮点头同意，询问：“那计划？”

        “我们随时联系吧~不过听说苏家要求娶新妇，我猜测寒暮少爷似乎是没有财物来我这儿了。”泠香嗔怪的朝苏寒暮抛个媚眼。

        苏寒暮低笑：“你们同盟会的消息倒还真灵通，什么都能知道。无妨，这事我自有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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