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士族子弟

“洛清珩，多谢相救。”青年男子似是不在意苏寒暮灼灼的目光，伸出一只手与他交握。

        苏寒暮笑意面上的更深，他轻轻捏住，目光延着二人轻握的手往上瞧。

        素白的裹巾，绣有鹤纹的丝质锦衣，腰间紫色暗纹配囊交着的环状美玉，熠熠发光。

        观其穿着模样，这个世界的清珩，又是个清贵公子。

        他轻笑一声，有礼的收回目光，询问道：“洛兄，不知眼下几人打算如何处理？不若让某守在原处监视，洛兄当即去知会官府？”

        洛清珩沉头想了想，竟缓缓摇头。

        “洛兄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处理方法？”苏寒暮蹙起眉头不解道：“若我观察无差，洛兄应是士族子弟。那么知会官府，便是最便捷最安全之法。”

        洛清珩还是摇头，他哑着粗噶的声否决道：“苏兄，不必再劝。此事我自有决断。”

        “也罢。”苏寒暮深深看了眼单薄的有些瘦弱的清珩，见他不想在这些流氓身上纠缠，便温声安慰道：“洛兄受惊了。不若去我家吃茶压惊？”

        去他家吃茶？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当是……洛清珩清凌凌的眼飞快扫了眼目含笑意的男子，稽礼应答。

        美人蕉缘着花径开的正艳，黄泥砌着椒墙浮动初夏的气息。

        苏寒暮领着人，朝自家的院落缓缓行去。

        路途中，洛清珩较前两个世界沉默许多，他并不主动与他攀谈，只是好奇的伸着脑袋，东张西望。

        因着才认识，苏寒暮也未打扰他赏景的雅兴，只趁机快速整理原身的记忆。

        原主是寒门子弟，自幼失怙，与爷爷相依为命。他酷爱读书，却未能有丝毫仕进。在这贵胄横行的时代，寒门子弟想要进入朝堂可谓比登天还难。

        久而久之，他绝了这般念想，转而仿习起时下人人夸赞风流名士。

        既然挣不到利，他就要名。

        于是，他开始主动模拟那些名士的言行，模仿他们的生活习惯。

        他穿宽松的棉袍，着高齿木屐，披头散发、坦胸露臂的行走于街头巷陌。犹觉不足，他还想服食时下贵族们趋之若鹜的五石散。

        五石散是时下一种名贵的散药，它主要是由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石钟乳、石硫黄等五种石料制成（1）。服食会神明开朗，筋骨强健之感，多食几次，便飘飘欲仙，如临仙境。

        时人便美称它为‘五石护命散’。由于配方石料过于昂贵，一般这种‘仙药’只有士族子弟才能购置得起。

        此次原身悄悄变装溜去市集，便是为了购置这方散药。

        可为何身处寒门的原身，有闲钱担负昂贵的五石散呢？无他，只因他爷爷，是一名隐居的杏坛圣手。

        据说，原身的爷爷乃当世不二的名医，他年轻时服膺于皇室，被卷入政治斗争后，才无奈带着小孙子隐居于田园阡陌。因此虽爷孙两过着隐逸的生活，可从不缺钱。

        原身的爷爷对原身宠溺有加，只有一点，他的爷爷反复诘告，便是不可服用五石散！

        原身的爷爷说，那五石散是‘夺命散’而非护命良药。

        待苏寒暮回过神时，已然到了自家小茅屋外。

        青苔路，柴门扉，篱笆墙爬满了青色的藤蔓，越过生机勃勃的藤蔓，可依稀窥见院内景致。

        院内，有翠竹簇簇抱水而生，衔水而绽的菡萏在修叶的掩映下，半掩娇容，笑的羞涩。

        苏寒暮轻推柴扉，入眼的是名鹤发老者。

        他约莫是原身的爷爷。

        原身记忆中的爷爷，是位可爱的老顽童。虽严谨细致是医者本身具有的特质，但这位老爷子颇有点玩世之味。

        他带着原身玩过了整场童年。当春风吹过第一抹新绿，苏家的风筝总是阡陌田间最漂亮的那只，老爷子会亲手绘制风筝，带着原身穿越原野放飞；长夏漫漫知了长鸣，童心未泯的老爷子会带原身在院内的小池塘里捕蝉抓蛙；金秋时令，桂花香飘万里，老爷子会笑眯眯的递给原身一颗最大最红的柿子，祝愿他事事如意；冬天鹅毛扯絮，饺子鞭炮屠苏酒，原身总会开心的从自己爷爷身上搜出一个大大的红包……

        这都是原身送给苏寒暮最美好的回忆。可惜原身长大后，沉迷功名，与自己的爷爷渐行渐远。

        苏寒暮看着正悠闲地靠在竹林下乘凉的老者，突然有些羡慕。脑海里模模糊糊来自遥远的记忆似乎在提醒他，这些快乐他从未拥有过。

        此时，老者已察觉到小孙子归来，他假装端起蒲扇，闭上眼装模作样的哼起小曲。

        “爷爷。”苏寒暮整理好失落的情绪，挂着浅淡的笑容，轻手轻脚的走到竹荫下，低声唤，“爷爷，我回来了。”

        那老者仍装作打盹的模样，闭着眼有气无力的哼哼道：“唔，回来就好。寒暮啊，没背着我做什么‘坏事’吧？”

        “哪敢啊。”苏寒暮笑着回应，他瞥了眼身后紧跟着的洛清珩，连忙接口道，“对了，爷爷，我有个朋友想给您介绍一下。”

        呦呵，这读死书的臭小子还交上朋友了？老者蹭的一下从凉席上弹起，往日里有气无力的眯眯眼登时瞪的比铜铃还大。

        “快，快起开，让老头儿我看看。”苏老爷子轻咳一声，手忙脚乱的捋好乱蓬蓬的胡须，整理一番仪容后，伸长了脖子往苏寒暮身后瞅去。

        洛清珩闻言连忙挪动步子，绕开苏寒暮，朝老者恭敬行了个全礼。

        “苏公，您好，我名洛清珩。于途中遇险，承蒙苏兄相救，特来登门道谢。”他说的客气，说罢又俯下身子，认真的行了大礼。

        苏老爷子此刻却不接话，只是睁圆一双小而利的眸，细细的打量他。

        眼神如鹰，却并未让人感受到冒犯。只是，在这双洞察世事的眼睛的穿透下，总感觉所有的事物都无所遁形。

        洛清珩有些不自在的抿住唇，却并未避开他的目光。

        “好啦，爷爷，你这样看都要把我朋友给吓跑了。”苏寒暮微微挡住洛清珩，轻巧的打了个圆场。

        “哈哈哈，寒暮小子别怕，爷爷又不凶。”老者闻言随即收回眼神，哈哈大笑道，“洛小友，可是洛家子弟？”

        “苏公，您称我清珩便是。再者，我只是洛家的不知名旁支，实在担不起洛家子弟之称。”洛清珩摇头笑着否认。

        苏老爷子飞快的扫了眼他的装束，掩住眼神里一丝异样，他缕着花白的胡须：“既然是寒暮的朋友，小老儿我自当扫榻相迎咯。清珩小子，你也不要客气的称我苏公，随寒暮一同叫吧。”

        说着，他吩咐药童搬来一席凉毯，笑着比了个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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