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山风穿堂过，谁家心事留
霜风烈败下阵来，只得退步。
云落枫站起身感激一笑，“多谢娘亲和师傅成全。”
娘亲？身后，赋长忆瞪大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这位是已故多年的灵妃？今日收获到是不小，未曾想到还能见上诈死的后宫嫔妃，当年假死一出实在高明，能瞒天过海，骗的世人。
“师傅，望您不要和枫儿置气。”
云落枫走到他跟前，一双小手握住他紧捏的拳头，轻声安抚道：“枫儿答应你，等这里一切都处理好，我一定会回来见你们。”
霜风烈将头偏向一边，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悲伤。从小到大，这个被他当做亲生女儿，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子，有朝一日还是要离开自己的臂膀，去广辽的天地翱翔。
“枫儿，那日你离开北齐去大辽师傅曾想对你说，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你乐意朝夕相伴的人不会雪栖任何一个人，没曾想到被我一语成谶，你终究……”
终究会离开。会远去一个自己在也保护不了你的地方。
云落枫抱有愧疚，她张开双臂紧紧将他扑了个满怀，最后一次温存他的怀抱。
“师傅，枫儿谢谢你多年来的栽培和教导，往后枫儿会一直念着你的。”
霜风烈慈爱的抚上她的后背，有些心酸道：“枫儿，你的命格师傅没能参透，未来的路崎岖坎坷，你要知道，出了雪栖，师傅再护不得你。”
她点点头，轻轻应了声。
“姑姑。”
身后，小团子扯着她的裙踞。云落枫回头，一把抱起他，几番思索后才又艰难的开口道：“枫儿还有个不情之请，我能不能拜托你们，带上云初一切回雪族？”
日后北齐乃至整个天下，必定不会太平。这孩子被二皇子惦记上，铆住了劲想要他性命，跟着她若是一个不留神，恐有性命之虞。天下大乱，她必然瞻前顾后，不能照看其左右，索性让他跟着一起回雪族较好。
“为师拒绝让这个孩子去雪族，他身上流淌着仇敌的血液，你让你娘如何面对？”
霜风烈态度强硬，几乎没有回绝的余地。
“师傅说笑了，枫儿身上也有仇敌的血液，是不是该重生一次才又资格会雪族。”
“这不一样！”
姬千灵捏了捏云初的小脸蛋，小团子冲她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可爱的紧。
“既然是枫儿的要求，那我愿意答应。”
“可这……”
“无碍，一个孩子罢了。雪族历经战乱人力单薄，我们努力了这么些年，不就是希望雪族能恢复往日的繁荣昌盛么。如今有这个孩子一同回去，也算是有个好彩头，孩子代表着新生力量。寓意倒是不错。”
云落枫开怀一笑，将云初递给姬千灵。
“多谢娘亲成全，枫儿就此谢过。”
众人就此别过，姬千灵虽有万般不舍，但也不能拂她意思。遥遥紫陌，滚滚红尘，再相见岂非易事。
绿枝却没有再次上马车，不舍的看着众人离去，下定决心般回头不再去看车队。
“绿枝，你为何不走。”
“绿枝身为殿下的贴身丫鬟，自然要侍奉左右，怎么能擅自离开。”
云落枫握住她的手，感到她的依依不舍，对她莞尔笑道：“绿枝，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当姐妹，你在我身边多年，也该找个好归宿了。从今往后，你不必再跟着我，和他们一同回去吧。”
“可是殿下….”
“没有可是，这是本宫对你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绿枝咬牙，屈膝行礼，微红的眼眶快要溢出泪水，“往后奴婢不能再侍奉殿下，望殿下能好生照料自己，希望不久后便能等到殿下的归期。”
云落枫会心一笑，一定会的，那一天不会太远。
“淞，你也回去吧。”
全副武装严实的男子摇摇头，没有要上马车的意思。
“枫儿，让他跟着你吧。他是你使徒，他的使命便是护你一生周全。”
姬千灵站在马车前，迟迟不肯动身离去。念了十几年的女儿，见了不过短短几日，便要离别，如何不让她心力交瘁。
云落枫点点头，也不再拒绝，雪栖上下的人已经走尽，她身边也确实需要个差遣的人。
“多谢娘亲，下次重逢，枫儿再跟您请罪。”
姬千灵摇摇头，隐忍着快要倾巢的泉涌，努力忽略掉心中的哀思，回过神钻进马车里。
车队越行越远，直到看不见，云落枫才收回心神。师傅走了，娘亲也走了，姑姑也走了小兴子和玉绾他们也走了。雪栖宫所有和她熟识的人都离开了，她的避风所已经荡然无存，往后的路是好是坏，她都要咬牙坚持到底。
“殿下，你还有长忆在。”
身后，赋长忆温暖的大手拍上她的肩头。她回头看他，眼底是离别的难过和苦楚。这一点他在刚刚便已经深深体会到。
赋长忆一把拦过她，紧紧拥抱在怀中，发狠般将她蹂躏在自己剧烈跳动的胸腔中，丝毫不肯放手。
“赋长忆，你……”
“我以为我会失去你，幸好我来的不算迟。”
这一世，他已不能失去她，这一世，注定要和她羁绊在一起。哪怕是天神阻挡他也要逆天改命，将她护在身旁，拥她入怀。
云落枫有些抗拒这个怀抱，他的体温高的吓人，虽刚刚受了重伤，力气却是不减。
胸膛处有个硬物硌得她难受，是那枚轩绒烨铮亲自为她带上的平安锁。
“今日的事情，还望摄政王保密。”
许久，他才平复好心情，轻轻放开她。
“这是自然。”
“以你的聪明才智，不可能猜不猜刚刚那些人的来历。雪族在北齐素来有个极为隐晦的传闻。我的身份，你应该早就知道。对吧？”
赋长忆默然不语，黑曜石般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轻轻点头。
十七年，如此长的时间，没有一人告知她，她的真实身份。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师傅为何要收她为徒，倾尽所有教她武艺甚至是权谋，从小而来的依赖，让她忽略了这最为至关重要的线索。
“赋长忆，我师傅说你没安好心，你且说说，你以前做过什么事，得罪过我？”
关于那块缺失的记忆和封尘的过往。如风过无痕，杳无痕迹，她怎么都查询不了。
“做过什么么。”
赋长忆勾起唇，扬唇浅笑，“我曾捏过一座城，说以后会娶你过门。只是后来你忘了，忘的很彻底。”
云落枫怔住，精致的小脸上五味杂陈。
说过要娶她么？为何他的誓言她没有一丁点的记忆。
早朝之后，小福子从外侍拿得了封信函，弓着腰送去御书房。
云琉非端坐在书桌前，神思游移。
“殿下，刚刚从城外传来的消息，两国使臣已经先一步碰头，明日便可抵达京城。”
十一二岁的少年接过信封，却并未拆开，将暗黄色的信纸轻轻放在案几上。
小福子鞠了鞠身，便乖乖立在一旁待命。
“小福公公入宫多少年了？”
小福子虽不明白少年的突然发问，还是恭敬的回道：“回殿下，奴才六岁入宫，如今已经刚好二十载。”
岁月不饶人呐，这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你入宫那会儿先帝还未真正登基，对吧。”
“回殿下，确实是。”
云琉非站起身，大殿旁的雕花窗透过几丝橙色的光亮，更衬的他有些与实际年纪不相符的早熟。
“你跟在先帝身旁多年，且来说说，他是不是个糊涂的人。”
小福子一惊，慌忙折下腰，握着麈尾的手紧了又紧，“奴才不敢妄言。”
罢了。云琉非轻微叹气，还有些许稚气的脸上有复杂的深意。
“派去的人没有见到六殿下，事实上府上根本无人。摄政王中途离堂，不是身子乏累，是去寻人了。”
小福子弓着腰没有起身，云琉非也未看他一眼，自顾自的说道：“摄政王心念本宫六皇姐，然而这北齐只有一个六殿下，大辽已经抢先压下筹码，后有羯国意味不明，现在又多出个赋长忆。若是尘埃落定，六皇姐最终归于大辽皇子，这江山摄政王可还愿意为本宫守住？可还愿意辅助本宫完成千秋大业？”
少年双手负于身后，已经明显拔高许多的身影也日显高大起来。这风雨欲来的天下似乎有着催人心智的魔力，轻易染上了他原本稚气未脱的眉目。
小福子抬头望向他，大殿外投射进来的光线有些刺眼，却将少年的身影拉长，这种老成持重的模样，他似乎还未在其他皇子身上见过。
“对了，派人去看看四公主有没有回来，自从被先帝预定为羯国和亲公主之后，她就一直被变相软禁在宫里。如今偷溜出去散散心是可以的，但人不能走远。暂时安抚羯国，她依然能派上用场。”
“喏。”小福子点点头。从未见过这般深沉的十皇子，不只是从未看透还是一直未看清的缘故。总觉的如今的殿下有些他从未看透过的一面。
山风满堂过，搅皱金銮窝。天下三分的僵局的已经被打破，这分分合合的天下是时候归于一统了。
少年将视线放在遥远的天际，那里似乎有他触及不到的念想。
“小福子，你可知北齐江山已乱。酒色逆臣如蚁蛀空我云氏基业，这旧的总该去掉，要让新的、好的制度和流淌的鲜活血液重新归入我北齐！总有一天我会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强盛的北齐。你，信是不信？”
身后，空无一人。小福子领命差遣宫奴去，除了少年形单影只的孑孓身影，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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