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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故人久未见


羯国攻辽,虽意味不明,但双方交战中以羯国首领重伤告终。这次以卵击石的较量最终让巴图三十万大军弃甲曳兵,仓皇向边境的大峡谷逃窜而去。

        历经一夜,身负重伤的巴图正躺在草垛上,面色苍白冒着冷汗呓语不止。陷入肉骨的利箭还没有拔出来,破伤风都如此严重,更何况这距离心脏位置紧紧一指的箭头,能随时要了他的命。

        步行飞看着嘴唇发紫,半躺在地上的男子痛心疾首,“为了个心思不在你这里的女人,竟然犯下如此大错,恐怕国师是不会放过你了。”

        他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自古温柔乡都是英雄冢,他与巴图从小一起长大,怎会不在他的性格,难的就是一个情深义重。

        还是以前好啊,虽然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受到其他部落的压迫,可两人从来不会落的这般下场,斗志昂扬想着一天能出人头地,也不会被女人伤的这么重,虽有皮肉外伤,可即便是火拼最严重的时候,也不会有性命之虞。

        到后来有个男人找到他们,问他们愿不愿意一起打天下,问鼎中原后,便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他们答应了,果真靠着男人的足智多谋统一了零散的部落,还拿下了梁国。他们多次在死亡中徘徊,浴血奋战,肝脑涂地,这一次,他怕是逃不了了。

        他看了眼狼狈的男人,心痛的不已,“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竟值得你为她这般?”

        草垛上的男人没有回答他,依旧颤抖着身子,胡乱呓语。伤口没有处理,军医就在身边却不敢上前,这箭没入太深,一个不留神就会伤及心肺,掉脑袋的事情,他们哪敢做。

        约么一炷香的时间,峡谷前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步行飞紧张的迎了上去,见马队后有熟悉的身影,才微微放下心。

        “长老来了,还请您救救陛下。”

        被招呼的是个中年男人,一身灰蓝色衣袍,除了携带的木箱子,并无任何兵刃加身。齐肩的褐色头发未加捆绑,散乱在肩头。古铜色的脸上有饱经风霜的痕迹,只是那双眼角却锐利寒冷,如蛇眼一般叫人胆寒。

        光凭视角,定是能看出这身打扮的男子不是中原人。若云落枫在此,定能认出这人竟然是废太子府上消失的那位南疆门客。

        中年男人下了马,不屑的冷哼,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道:“陛下?我可只认一个陛下,你我都知道巴图是为什么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主人如此器重他,他却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不堪大用。”

        步行飞脸色微变,抱拳作揖的双手收紧,隐隐有怒气腾上来,念及要救治的人,还是压下了怒火。

        “长老说的是。”

        “他人在哪里?”

        “长老这边请。”

        那人粗略的看了眼巴图的伤口,放下背负着的木箱,打开取出一把锋利的剪刀,仔细一看又非平常的剪刀,刀口处有外翻的小钩。他拿出液体状的药物擦拭了一番,便动手向那支利箭而去。

        “把他摁住。”

        步行飞照做,按住巴图的手臂以防他乱动。

        中年男人手脚麻利,面不改色的拔出那柄箭。长箭带着血被扯出,喷了一地的血,染红了地上的草垛。经这番动作,人已经彻底昏死过去,连呓语都不曾发出了。

        步行飞眼见他拿着那把样式奇特的剪刀,夹起一粒药碗塞进伤口。流血不止的烂肉竟以眼睛可见的速度愈合。

        “南疆巫医,果真名不虚传。”

        那中年男人不想多言,手上的动作有些粗暴,将伤口缠住后,只吩咐了句不要沾水便再没有说话。

        之后几天,巴图的伤势总算稳了下来,也不在高烧梦呓,昏迷几日后逐渐清醒过来。只是,他再也没有爽朗的笑过。原本清亮的眼眸已经失去了光泽,如垂死之人了无生趣。

        回北齐的路途遥远。云落枫坐在马车里回想着轩绒烨铮对她说的话,回想着北齐发生的一桩桩事情,不由的头疼起来。连日的奔跑劳累,让她有些缓不过神来。

        她想起父皇的死,想起废太子,想起二哥,想起很多很多事情。每一次朝中出现危机,赋长忆都挺身而出,可以说是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表现的淋漓尽致。这个人如此的忠厚纯良,怎么会是羯国安插的反贼?怎么会是羯国的人?

        他是有私心,对自己有不一样的想法,可那般忠良无害的人,真的会一边答应与她共筑太平盛世,一边又暗地摧毁这一切吗?

        不,这不可能。

        云落枫不肯相信,赋长忆为北齐付出这么多,她不愿意将他往坏处想。烨铮说过,只要不让他碰到兵符和玉玺,那北齐就能保住,可是如今时局已经安定下来,哪怕是暂时的,也用不着调出兵符,就算他想要也不可能随便得到。

        一路上速度还算快,北齐三位因种种原因流落在外的公主终于聚在一起。马不停蹄地赶了几日,北齐都城终于到了。

        云落枫前一日便飞鸽传信给小十,今日城郊外应该有人接应。只是她没有想到,来接应的人正是赋长忆。

        他站在长亭上,依旧是一身华贵的官服,白玉钗绾就三千青丝,眼角眉梢处皆是干净纯粹的柔情。白玉清俊的脸庞上满是担忧,樱粉色的嘴唇却一直扬着暖心的笑容。

        将这样一个纯澈无暇的人当做十恶不赦的坏人,云落枫自己都有一种罪恶感。

        她下了马车,对上他盛满思念的眸子,有些愧疚,“劳烦摄政王在此等候。”

        赋长忆一步步走下台阶,迎着春风朝她走来,眉眼含笑,单纯无害到极点。

        “给公主殿下请安,长忆已经等候多时。”

        云落枫还没有回答,身后的马车传来响动,未等下人前来侍奉,车中跳出一位女子,因为太过急切步履有些不稳,趔趔趄趄的跑了上来,待看清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后,却止步不前,仿佛被定住一般,呆呆的看着他。

        赋长忆没有太大的反应,微微颔首道:“皇后娘娘。”

        一句称呼,将她推向万丈深渊,不得翻身。

        云岚清盯着礼数周全,冷漠清淡的男子,刹那间红了眼眶。

        美人眼波怜,故人久未见。他是她心头浓墨重彩的一笔,挥之不去,镌刻至深。如今再重新拾起,分量依旧有千金之重,是她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大概有些人都是初见红了脸,再见却红了眼。他就站在那里,无需任何一个动作,不必言语,单单一个侧目,就能让她心潮澎湃,甘愿把什么都拿去讨好他,只求他一抹浅笑和一个睥睨。

        “长…摄政王…许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了。久到这半年已经成了她此生最长的煎熬。如今她终于再次见到他,却是物是人非,他是北齐摄政王,而她呢?正如巴图所说,一个被玩烂了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再去肖想他。他这般清贵高洁的人,这样的想法只怕是在玷污他。

        云落枫扫了眼痴呆傻愣的女子,一阵叹息。人世间,苦之最,莫过于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可却怎么也跨不过那道无形的鸿沟。巴图是败了,但羯国未灭,她依旧是羯国的皇后。这样的身份本就是枷锁,能套牢她一辈子。

        “四皇姐连日奔跑,舟车劳顿,赶紧让下人带你回府吧。”女子点点头,目光依旧黏在男子身上,不肯收回。

        赋长忆仿若不知,只将重心放在云落枫身上,笑盈盈的与她谈起了京中最近几日的趣闻。留下孤零零的女子,瑟缩在暖风中。

        云溪泠跟着下了马车,含羞带嗔的美目中满是算计。这世上真不乏痴情之人,眼前的多情种也是爱的辛苦,只可惜啊,有那个女人在。

        “四姐姐,外面风大,您当心身子。”

        云岚清苦涩一笑,望着远去的两道背影,脸色苍白的厉害,心中有处地方钝痛的让她无法呼吸。

        “算起来已经大半年没有和姐姐说体己话,今日溪泠去你府上,咱姐妹两好好聚聚。”她牵过女子冰冷的手,笑的讽刺又怜悯。云岚清没有反驳,如同一具木偶被女子任由摆弄牵引。

        先帝去世半年禁娱禁宵。太后生辰开始放宽民意,夜半清冷宵禁的街道再次出现灯火通明的景象,花街柳巷中又恢复了男男女女的嬉笑叫骂声。

        往昔还被世人奉为天女之姿的四公主灰溜溜的回城,却只是被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再没有之前的艳羡爱慕。

        “你们说那巴图长的五大三粗的,有没有好好满足四公主。”

        “哈哈哈,这种事情也拿来说,当心你的脑袋。”

        “本公子估计啊,四公主那小腿啊,怕是合不拢了。”

        ……

        青楼里肆意妄为的笑谈并没有传入云岚清的耳朵里,回城这几日她都闷在府上足不出户。会想看到那个男子,却又不敢去看。如今脏了身子,似乎对他的爱意都成了罪过。

        她煎熬的不肯出声,又固执的一遍遍去想他的音容笑貌,一次次将自己凌迟。只是她不知道,有个曾经将她捧在手心的男子也如她这般,日日受尽折磨,不得宣泄。

        回到北齐这几天,云落枫私下打听过大辽的消息,只知道那边突然就出现了瘟疫,且来势汹汹已经造成不少人救治无果而死亡,包括危在旦夕的大辽皇后。

        她一边揪着忐忑的心,一边留意赋家的一举一动。可让她失望又暗自庆幸的是,赋长忆并没有任何不规矩的动作,赋天翎除了在府上逗逗鸟,养养花草,也没有和其他人来往过。

        她开始怀疑轩绒烨铮的观点是不是有些假公济私的成分在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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