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苏公子归来
月明星稀,夜幕下万物逐渐归于沉寂。皇城自解禁之后又有了新的靡靡夜色,花楼姑娘正趁着夜招揽客人。清冷的长街上,有一青年男子趁夜行走,仿佛在躲避什么显得谨慎小心,他戴着竹编斗笠,神色不明,一席淡青蓝衣袍沾染了不少风尘,许是腿脚不便的原因,行动有些迟缓。
男子避开繁华的喧嚣风月场所,七转八拐寻的一间客栈。那客栈地势处中段,虽不是顶繁华的地段,却能在楼上眺望到六公主府的一角。他迈着疲乏的步子上前扣门,正收拾杂物的小二见这般装扮的他到来,当是江湖侠客不方便露面,遂客气道:“哟,这位客人真不巧,咱们已经打烊了。”
那人毫不在意,只淡淡摇头,“打尖,我来京城寻故友,天色已晚没有个好去处。”
那小二点头,“也成,那您上面请。”他讲明原由,小二见他不需要吃食只需要客舍便笑脸将他引上楼。
待小二掌好灯离开房间,男子才松了口气,开窗瞭望了一会儿六公主府的方向,斗笠下的那双眼睛盛满思念和复杂。这里并不能看到很多,隔着两条街,只是能瞧见府上高耸的亭台楼阁,但这里却是距离公主府最近的客栈了。
他看了会儿缓缓合上窗,确定四下无人才取下斗笠,斗笠下的容颜依旧俊美非凡,只是连日的厮杀躲藏已经将他折磨的消瘦疲乏。
苏舜钦解下衣袍,将佩剑暂时搁在床头,脱下长靴查看伤势。脚踝处已经血肉模糊,被囚禁那么些天这里曾不止一次被玄铁脚镣磨蹭,伤势一直未好,长途跋涉更是雪上加霜。他掏出怀中的小瓷瓶,将里面的药粉仔细洒在伤口处,再换了干净的白纱布包扎起来。身上也有不少情况不一的伤势需要处理,转眼间一瓶药粉已经悉数用光。
整理好这一切人已经困倦不堪倒头睡了过去,可他睡不踏实,梦里总会出现苏夫人伤心欲绝的哭喊,总能听见发了疯的苏砺被酷刑折磨的哀嚎求饶声。被追杀这么多天,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使他警铃大作,一夜总是要被惊醒很多次。
公主府上,两个看似亲密无间的女子侃侃而谈,对月饮酒,似乎没有在意夜已深该散去了。
这晚云岚清表现的似乎有些太过亲密,或是经历这么多是真的怕了,拉着云落枫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依赖的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落枫勿怪四皇姐话多,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实在有些害怕。”
“无碍,四皇姐一直胆小。”云落枫浅笑,酌一小口梨花酿,染有一丝红霞。
“你一路上辛苦了,我还打扰你这么久,实在不该,只是去了趟异国他乡,才明白故土的好,才知道那深宫后院是个多么可怕的牢笼,才知道父亲姐弟一起是件多么开心的事情。”
她边说边流出了泪,执起酒杯一饮而尽,心里却无端想起那个会轻声哄她呵护备至的男人。
“皇后可是想家了?朕派人去接他们来好不好?”
“皇后可喜欢这些?东海夜明珠,南海鲛珠,金色猫眼石,碧血珊瑚珠…”
云岚清慌的直摇头,举起酒杯再次一饮而下。怎会想起那个人,自己现在已经顺利回来,就不该再去想他。她在羯国没有一天不想逃回来的,现在她如愿以偿,不是该庆幸么?况且赋长忆还对她笑了,说他需要自己帮助。
想起他的嘱托,云岚清微微皱眉,心中有些忐忑。
“四皇姐怎么了?”
“无事,想来时辰晚了不适合在把酒言欢了。”
“如此,皇妹派人送你回府吧。”
云岚清站起身,人有些晃晃悠悠,“落枫啊,你若是不嫌弃可不可以接纳四皇姐一晚?”
云落枫愣住,微怔后才点头道:“自然可以,府上空出的厢房不少。”
“不是…四姐想和你同枕一宿,咱姐妹两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小时候被母后拦住不许,长大了就开始生疏,如今才念的六皇妹的好,实属不易应该珍惜。”
与她同睡?云落枫再次一愣,但见她诚恳的面容不知如何拒绝,只得在她期许的目光中点头答应。
当夜四公主云岚清留宿在六公主府上,这本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只是两姐妹同睡一张床,如此要好的举动还是这十几年来头一次。
云落枫沐浴好后,云岚清已经躺在床上就要深眠,她瞧了眼轻纱帐中的女子,取下怀中一枚类似于令牌的东西放在一木盒里,那盒子出自能工巧匠之手,不得要领轻易不能打开,之后又将盒子放在木屉里。做好这一切她才迈着步子跟着钻进被窝里。
两人第一次同眠各有所思,云岚清隔着帐纱看清楚了她刚刚的举动,怀揣着一颗快速跳动的心闭眼睡去。云落枫瞟了眼身旁明丽的女子,吹熄了烛灯也闭了眼。黑暗中,两个怀揣着不同心思的女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入眠。
“四皇姐。”
“恩。”身旁的女子声弱蚊蝇回了句,似是快要睡去。
“你恨我没有保住你么?明明说好不让你去羯国,却食言了。”
云岚清睁开毫无睡意的眼眸,明亮的眸子盯着漆黑的帐顶,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才默默道了句:“不恨,天意吧。”
云落枫了然不再开口,两人各自睡去。
天微微亮的时候,大概破晓前一分,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二位殿下快醒醒,殿下快醒醒。”
云落枫本就没有熟睡,这会儿听了玉屏的呼喊,立刻起身开门询问,“怎么回事。”她瞧着天色还早,外面依旧是暮色,不明白丫鬟这么火急火燎的是为哪般。
“殿下,刚刚宫里传信,陛下醒了,情况有些不太好,您赶快去看看。”
小十醒了这无疑是件好消息,她来不及仔细梳洗,披上了外袍随意弄了发髻赶紧出门而去。
匆忙的脚步声远去后,床上的人才掀开被子下床。云岚清朝门处看了看,确认人已经走远后才拉开抽屉翻出几个时辰前云落枫亲自放进去的木盒。
她心跳的很快,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这东西是掌控三军动向的虎符。北齐边疆所有士兵皆听令于这块令牌,皇子夺嫡这个东西显得至关重要,无不争抢。她疑惑过赋长忆为何要她来取这东西,他这么无欲无求的人也想当皇帝?
云岚清抱着盒子摇摆不定,她很爱那个男人,他要她做的事情她自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可是这东西贵重远超出了她的想象。挣扎不过短瞬间,想起赋长忆暖心的笑,她觉得什么都值了,铁下心抱着盒子蹑手蹑脚出了府。
这边云落枫坐上了马车急速赶往宫里,一夜没能好好休息再加上之前旅途劳顿有些困乏,只是低垂的眼帘有暗流涌出。
出神的间隙,马车一阵晃动,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前面便传来车夫骂骂咧咧的声音,“找死啊,大路这么宽偏朝这里撞,走路不长眼还是不带脑!”
“怎么回事?”她挑开帘子问道。
“回殿下,是个不长眼的路人,专挑咱们马车撞,这不讹人吗。”
云落枫朝对面望去,果真看见地上有个摔倒的男子,带着斗笠看不清容貌,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男子故意露出两边脚踝的伤,拿手掂了掂斗笠,露出精致的下巴。
马车上的女子眯起双眸,立马跳下车朝地上的男子走去。
“殿下当心啊。”车夫好意提醒到。
“无碍,撞到人家至少得说声对不住。”边说边上前蹲下了身子,对着那男子歉意道:“这位兄台,实在不好意思,家奴不是故意的。”
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回道:“无碍。”之后便缓缓抬起头对上女子探究的双眼。
待看清男子的容颜之后,云落枫惊的瞪大了双眼,“苏……”
“嘘,不要出声。”他用食指抵住红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先离开这里。”
她点点头,起身对车夫道:“这人受了伤,赶紧带他去医馆。”
车夫不乐意,“殿下,这个时候寻常医馆还没开门呢,带他去哪儿瞧啊。”
“去找,这里没有就换其他大街。”
“属下遵命。”
苏舜钦被她请上了车,才摘下斗笠与她对望。
他瘦了很多,眼角有抹不开的青晕,连夜不曾酣睡眼里已经布满了血色,光洁的下巴还有青色的胡渣冒出,刚刚未曾看清楚,这会儿才瞧出他有多狼狈。可即便如此,依然有他独特的芳华。
“苏公子怎会在此?不是命你南下了么?”
苏舜钦看着朝思暮想的女子,一时间感慨万千,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那种万般思念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滋味,实在折磨人。这样的想法还是埋藏在心中为好,眼下的正事是保住北齐江山。
“殿下,赋家是叛贼。”
云落枫惊异的看着他,一双杏眼暗了几分,“苏公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苏舜钦知道自己得拿出有说服力的证据才行,又道:“殿下可知,我爹娘还活着。”
“这不可能,监斩当日我去过,被砍下头颅的确实是苏家二老。”
他摇头,“自己父母还在不在做儿子的怎会不知,殿下与我都被骗了。我原本以为爹爹只是效忠羯国罢了,救我们的也是羯国人,既然我们一家子好不容易活了下去,自然不想在掺和朝着之事。只是偶然听到母亲的话,顺势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说赋家有问题的,不止苏舜钦一人,轩绒烨铮也曾假设过,只是一直没有被证实。云落枫私下查探过赋家的底,确实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我曾在被爹爹软禁后想办法传消息给陛下,可消息被赋天翎截取了,我也是南下之后才知道的。若是碰巧被他知晓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他明明知道了我的意图却暗自阻止了这一切,不是帮凶是什么?放眼整个皇城,能在殿下眼皮子下偷梁换柱,闹出假死的也只有赋家有这个能耐。”
云落枫脑子又乱了,不断回想去轩绒烨铮说过的话,想起一桩桩看似毫无联系却始终都有一个共同点的事情,心乱如麻。
如果赋家是最大的操纵着,那么苏砺甚至是巴图都是被安插上来的棋子,赋家潜伏多年在朝为官,暗地里却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扰乱北齐,是为了什么?皇权?赋家的野心是为了北齐江山?
赋长忆对她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将北齐天空上绽放盛世烟火的男子,会阳奉阴违拿感情去欺骗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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