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为你，甘愿去死
夕阳坠下最后半个山头后，云岚清终于坐不住了。巴图离开后就再没有回来过，刚刚的道别就像是诀别一样，是不是她又愚蠢了，好像忽视了他眼中的决然。
晚膳并没有吃多少，府上突然少了个人，她没了胃口，破天荒的想起了他待过的那处院子。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鬼使神差的，她去了那间院子，屋里果然传来了细微的动静。她大喜，快步上前一把推开门，甚至没有想好该跟他说什么。
可是，她失望了。巴图并没有回来，房间里是几个正在打扫的下人。见她来，都放下手中的活计规矩的请安。
云岚清看着被收拾在一起的杂物，有十几只大大小小的酒坛子，外加换下来的一套半新不旧的袍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原本被弄的杂乱的屋子被拾掇的整整齐齐，仿佛从不曾有人来过。
她不由得慌了，害怕他来过的痕迹就这样没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
下人搞不明白四殿下为何生气，忙解释道：“先前这屋子满是酒气，被褥也散乱的很，嬷嬷们把唤奴婢来打扫了。”
管事的嬷嬷会这样吩咐，全是出于云岚清自己的态度。他这位夫君来府上做客，根本没有被重视过，吃喝拉撒并没有派专门的人侍奉，若不是香桃心有不平，恐怕连一日三餐不会端上来，更何况这些好酒。
“本宫允许了吗？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
她四处看了看被整理的干干净净的屋子，心中似乎能揪出一把来。原来有他气息的地方，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了。
下人被她这一喝，皆跪在地上不敢再贸然动作。心道这四殿下竟然如此不待见自己的夫君，哪怕成了亡国之君，好歹夫妻情意在哪里，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感情却是如此淡薄。
“愣着做什么！都给本宫滚！”
跪地不安的下奴立马做兽四散。
云岚清独自一人踏进房中，环视了周遭，视线移在地上那堆杂物上，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那天他还掐着自己的脖子，问她要逃去哪里？如今再进这间屋子，她竟觉得有几分嵌在回忆里心动。
可是，如今他却走了，连他去哪里自己都不知道。大概是不想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只想走的远远的吧。
她在屋子里待了好一会儿，回想了许多过往，找不出一点巴图的不是。他对她是真的好啊，好到没有任何底线，除了痛恨自己总是想着要回来。
有没有后悔过？她这样问自己。
过了许久，她叹了口气，想后悔也晚了，如今他已经不在了。她出了屋，随手合上了雕花大门，连同那地上那些什物一起关在了里面。
为何有些心神不宁的，云岚清捂着胸口自己也不明白。
下人说驸马的衣食起居都是香桃一手照应，她却不知情，自己的贴身丫鬟，暗地里与巴图怎么交好？
她唤来了香桃，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本宫听说，这几日是你在照顾他？”
小丫鬟跪在地上，眼睛还是红红肿肿的，却还是恭敬的点头，回了句：“是。”
“这事你竟没有与本宫报备，似乎很在意他过的怎么样。”
香桃抬起头，晶莹的眼眶中饱含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娘娘，您当真不管驸马的死活么？是不是和府上的人一样，认为他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便可以随意对待？”
云岚清皱眉，横了她一眼，这算什么，答非所问？
“娘娘可知驸马他去了哪里？”
她茫然的摇头，眼中有渴求的欲知。
香桃心痛的摇头，“驸马他…以死谢罪去了。”
云岚清惊讶的望着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娘娘，您是真傻还装傻？陛下为何在这里您真的猜不透吗？他败了仗，打乱了大周当今圣上的棋局，犯了死罪！可是明明计划的万无一失的战局，他为何会输的那么惨？甚至险些丢掉性命？”
全因她而起，赋长忆当初会让羯国骚扰大辽边境，并非真的要和轩绒烨铮硬碰硬。
巴图举兵来犯，当好打破云落枫嫁去大辽的计划。后因云岚清突兀的往对方军队中跑去，这才让他心神一慌，乱了阵脚。不管不顾和轩绒烨铮正面较上劲来，明知道这样做的下场是什么，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了。
“你的意思是…他会来这里，是因为赋长忆会让他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可他为何不选择逃命？他本是漠北的强寇，在那一带有较高的声望，就算分离了大周，也不会活的很憋屈。
“驸马爷本可以逃跑的，可他没有…他想见您，所以他还是来了…”香桃哭着说出了声，为那个傻乎乎的男人感到不值，万分不值。
“您这几日一出府去宫里，他便心痛如绞，喝了那么酒就不知有没有止疼的效果。今日你照例去了宫中，他却一滴酒没沾了，奴婢便知，他的时辰是到了…”
云岚清是会找机会去宫里，不是去看小十也不是去安慰云落枫，只是听了云溪泠的唆使，去御书房和赋长忆碰面，每次的时辰很短，短到她自己没发现到底还有几分执着。
“那…他现在去了哪里？”
“还能去哪里啊？他这一去，再不回来了。”
再不会回来了。他说过，从今往后她再不必害怕他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不早告诉她这些！
她再也坐不住，惊慌的坐上马车朝着宫里奔去。
云岚清曾不止一次的恨过巴图，她排斥他，认为他只是一介莽夫，根本配不上自己。可是如今她却觉得今生遇见他，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是傀儡，她是棋子，两个人多配啊，连命运都出奇的相似。只是她知道，他的能耐不会只是个无用的傀儡，是自己连累了他。
事情因她而起，就算是偿命，也该自己去，她不希望赋长忆如此狠心真会要了那人的性命。
夕阳落山后天黑的很快。
宫中掌灯，一切都笼罩在明明暗暗的烛火中。云岚清胡乱的奔走在宫里，失去了方向，她常去的御书房没有人的踪迹，赋长忆的寝宫也没有，哪里都看不到这两人。她慌了。
她问了好多宫奴，都不知道两人的下落。一颗心跟着陡然升起，惴惴不安着。她听巡逻的士兵说看见过陛下去了天牢，这才火速赶往皇宫的死牢。
巴图来的时候，赋长忆已经等候在此，他背对着牢门，欣长的背影与阴森鬼魅的天牢格格不入。不管身处何方，这个男人都是一副出尘的高贵姿态，这大概也是那女人这么迷恋他的原因。
“陛下。”
他单膝跪地，恭敬的问安。
“来了。”
“是。”
赋长忆转过身看他，许久不与他见面，今日再见，竟觉得那个曾经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可以豁出去的男人，变了有些不一样了。
“你知道今日来会是什么下场。”
他没有起身，依旧恭敬道：“微臣知道。”
“你的遗言。”
“希望陛下放过云岚清，破解苍龙珏的封印，可以是北齐其他的公主，唯独她不可以。”
“你便是因为这个不选择逃跑的？”明明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却不选择离开，而是自投罗网，用自己的性命，给她换来一个平安。
“还望殿下答应微臣。”
他改成双膝跪地，态度诚恳，并没有因即将到来的下场而不甘或是害怕，像个慷慨赴死的勇士，视死如归，淡漠又深情。
赋长忆看着他臣服的样子，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应该重新看待这个陪他一起打过天下的男人。
“好，如你所愿，朕会放她一马。”
“臣还有一事相求。”
“讲。”
“微臣希望您能留下她在你身边，即便不是以正妻身份。”
赋长忆双眸微沉，已经有几分不快，“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他很清楚自己的意思，那个女人这么爱眼前这个男人，他就帮她这一次吧。留在自己身边时没有一天是真正快乐的，如今愿如她所想，能留在心爱之人身边。
“这条命已经是陛下的呢，随您处置。”
赋长忆怒极反笑，“哈哈哈，那好，看你有几分诚意。”
巴图不再多言，抽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胸膛，动作迅速毫不留情，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赋长忆笑的冷冽，为了个女人值得么？他想起云落枫，似乎明白些什么，有些东西真不是你认为值不值的作数的。
只要你想，就是得不偿失，你也愿意拼了性命去做。
匕首正中心脏的位置，他曾无数次尝到了心痛的滋味，如今濒临死亡，想的依然是那个不愿给他正脸的女人。
“陛下…答应微臣…”对她稍微好点。
她喜欢吃甜的，喜欢毛茸茸的爱宠，睡觉总爱蜷缩成一团，还很胆小……
赋长忆一脚踢了过去，身受重伤的男人被弹出几米之外，后背重重砸在钢筋牢门上，落地的瞬间，胸膛的匕首更深了几分，连手柄都没入了肉骨几分。
“你很会跟朕谈条件，既然不怕死，那有件事该会让你生不如死。”
巴图蜷在地上缩成了一团，他嘴里吐着血，强撑着想要站起身。
地牢长廊外，传来了他所熟悉的声音。
是她来了。
他有些狼狈，想让自己快些闭上双眼，死了干净。不愿意在临死前还让她看见自己的不堪。他握紧匕首转动几下，全身疼的痉挛起来。这颗曾经伤了无数次的心，竟也变得这么顽强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着云岚清的呼喊，他双耳发木，竟没留意她叫着的名字，是他自己。
身后是烈火燃烧的火坑，用于施行火刑。他退缩了几步，妄想投进火坑里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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