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逃亡的尽头
沉默了许久后，洞外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天空中传来闷雷的声响，每逢下雨山洞就好变得阴暗潮湿，怕她不好过，苏舜钦起身去外面寻来一些干燥的草垛铺成垫子，让她能稍微舒服点。
夜晚降临了，洞外是疾风骤雨，电闪雷鸣。被狂风吹的东倒西歪的树枝发出不堪承受的吱嘎响声。苍天似乎受了不得了的委屈，要一次哭泣发泄个够。
洞里伸手不见五指，黑魆魆的一片。云落枫不敢睡去，一闭上眼睛满是淞被炸裂到尸骨无存的场景，心口仿佛在滴血般难受。她睁着双眼，躺在草垛上不敢入眠，却敏锐的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呻yín声，极其微弱，像是苦苦隐忍般。
“苏舜钦？你受伤了？”她这才惊慌起来，一路逃亡，忘了关心这个伸出援手的男子。
黑暗中，苏舜钦努力克制住痛苦，压下呻yín，不想让她担心。
云落枫想起他之前双腿受过伤，莫不是在打斗中旧伤复发了？
“苏舜钦，你的腿！”
“殿下放心，我没事，只是患上了腿疾，每逢下雨天便有些疼痛难耐”
她心中一酸，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竟然患上了老寒腿，实在命有不公。
“苏舜钦，你为何要选择回来啊。”
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没有想明白，或许是身为臣子，不愿意看见北齐江山覆灭，又或许是不忍心看见她孤苦无援吧，亦或是二者皆有。
“你若是不回来，就不必卷入这场纷争。”
她开始担心明日的到来，害怕被追兵寻到，害怕再也翻不过洞外那座大山。既是能迈过去，依赋长忆的性格，也不可能放过她的，若是被他找到，这辈子恐怕会被他囚禁到死的那一天。
“殿下莫怕，没有过不去的坎，等我们出了大周边境就能逃离掉一部分耳目，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她轻轻嗯了声，翻了个身蜷成一团，想起宫中还有尚未苏醒的小十，不知道赋长忆会如何对他。若她的身份不是北齐公主，大可不必这样为难，从一开始就不必让自己陷入困顿的境地。可是命运使然，由不得她叫苦，不容她说累。
好想回到两年前，那个时候师傅还在，会慈爱的哄着她，小兴子还在，会在她不开心时任由自己揍他，玉绾会给她唱小曲，绿枝……父皇和二哥他们也在，她一定好好的劝劝他们，什么都比不上故人尚在来的快意。
一滴清泪落在身下的草垛上，云落枫听着洞外狂风乱作，想起自己身处的境地，不禁迷茫难过起来。
就这样勉强过了一夜，第二日天尚未全亮，苏舜钦已经来唤她醒来。看样子脸色不太好，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了？”
“殿下，追兵来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此地。”
她一个激灵，立刻坐起身朝洞外探去。
外面还处在一片混沌中，黎明的雾气还未散去，细如针尖的雨丝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让天地更加晦暗了些。
他们避难的山洞外被高大的枝干遮住，不会轻易被人找到，但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她紧张的四处查看了下，被雨打绿叶的声音扰的心烦意乱，似乎追兵已经抵达了山洞下方一般，害怕的缩回来。
“我刚刚去外面探路，看到半山腰上来了不少大周的士兵，还有数量较多的影密卫，应该是被他们找到了蛛丝马迹。”
云落枫咽了咽口水，还有些手脚无力，“那好，事不宜迟，我们赶快逃吧。”
两人来不及整理行装，牵着拴在外面的马匹，冒雨往西边逃去。
山路变滑了许多，且因地势原因实在不利于逃离，马儿驮着两人行走困难。
苏舜钦下了马，干脆牵着马绳指引马儿前行。他很巧妙的避开了些耳目，朝着前面的大山迈进。
马不停蹄的赶了半日，两人躲在一处密荫下休息，他们专挑了些不好走的路，追兵应该是不会朝着这边追来了才对。稍晚些后，云落枫开始放松了高高悬起的心。
等苏舜钦再次出去窥察敌情时，脸色却更难看了。
“怎么？他们一直紧跟其后？没有被甩开吗？”
他摇摇头，盯着云落枫出神，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殿下，微臣无意冒犯，还请您……”
两人一直小心躲藏，怎么会次次都被追上，这其中定有什么原因。
云落枫明白他的意思，自己也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只是这一路不曾喘气的逃亡，让她忽视了一些东西。
在她解下衣带时，苏舜钦很君子转过身去，挡在她身前，默默保护她。
云落枫脱了几层大红的衫子，里里外外检查了遍，这次得以查清这衣服上的奥秘。
“这喜服被动了手脚。”
她倒下一口凉气，指着衣襟上那个不易被察觉的夹层，颤巍巍的说道：“这衣服是我亲自监工赶制的，这里没有这个的……”
苏舜钦接过还尚有余温的衣袍，一把扯开了那面夹层，里面包裹着的竟然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奇特珠子。
“这是……‘鸿音’….”
云落枫认得这东西，霜风烈曾不辞劳苦的教导她许多有关南疆的蛊毒，先前不明白是为何，如今被赋长忆提点，她算是明白了师傅的用意。
“这珠子里装着的是一只蛊虫，用于密探追踪。”鸿雁传书，千里传音。原来如此，从他们逃出那一刻起，已经被人掌握了去向，可笑的是她竟然没有丝毫察觉，若不是苏舜钦提醒她，估计她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去。
“为了能困住我，他还真是大费周章。”
苏舜钦两指发力，捏爆了手中的小球，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未免遗漏，殿下还是再仔细看看。”
云落枫也不敢马虎，挨个将自己全身上下搜了遍。这期间，苏舜钦一直站在她身前，岿然不动，像个忠心的将士，死守这一方天地。
另一边，一群人大规模的上山搜捕，不肯放过任何细枝末节的线索。
佟牧抱着手中指明方向的罗盘眉头紧皱，“皇上，罗盘上的指针不动了。”
高头大马上的男人瞟了眼盒子，双眸危险一眯，看来是被她发现了。
他看着苍茫青翠的群山陷入了思索，脖子上缠着白色纱布，抬头低眉间有些吃力难耐。
云落枫，你要往哪里逃呢？上穷碧落，鬼府黄泉，你终究难逃我的手掌心，这一生都只能乖乖的待在我身边。
他遥望着远山，短暂思忖后指向西边的位置，他愿意赌一把，看他们是不是慌不择路要往魏国逃去。
数百名影密卫接到指令，纷纷施展轻功窜上西边的群山。
苏舜钦听力极好，常年习武耳力较寻常人敏锐。云落枫许久没有吸食迷香，功力正逐渐恢复，暗想时辰已经不多，遂继续往前方的大山逃去。
又过了许久，在两人已经快要耗尽体力时，前方的视线突然变得敞亮起来，原本拥挤的密林变成了宽阔的黄土地。沿着大道走，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逃出去。
云落枫两日未食五谷，就昨天吃了点野果，早已不堪饥饿受累，头开始犯晕。
苏舜钦又从怀里掏出一颗红彤彤的果子，递到她面前，“殿下，先吃点垫垫肚子，我们很快……”
话未说完，身后的密林深处飞出一支利箭，势如破竹般朝着她座下的马儿袭来。
苏舜钦长剑一劈，砍下那柄长箭，顷刻间却飞出更多道利箭。云落枫牵着缰绳的手瞬间紧捏成一团，他们被追上了！
恍惚间，密林后方已经窜出许多劲装密探，无数身穿愧疚的士兵手持钢刀以一种杀伐之气冲了出来。
“殿下，快走！”
他身形一晃，一个走位刺死了跃到跟前的杀手，一掌拍在马臀上，独自一人挡在追兵前。
“苏舜钦！”
马儿吃痛撒着四蹄朝远处奔去，云落枫看着地上那颗被滚落出几米的红果，悲痛欲绝，那颗果子在泥地上滚了几圈沾了好些新泥便停止不动了。
她回头，看着苏舜钦手持长剑，白衣胜雪，挡在了千军万马前，为她铺开一条求生的血路。已经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衣袂上殷红的血迹。
他甚至没有回头，手上还紧握着长剑，以一人之力布下结界，让追兵不得靠近她。
“殿下！快走！去大辽！去找轩绒烨铮！”
记忆如海潮般再次涌来，他怒斩敌人，却轻轻笑了起来，“殿下，我还记得那日你也是这般俊美无寿，嫁衣为我而披，今生无缘牵你的手，共结华发，愿来生我能早一步遇见你，再不负余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云落枫自然听不见，只看到他已经受伤还顽强不屈，不肯退让半步。
“苏舜钦，不要打了，我不逃了，不逃了！”她认命了，真的认命了，不逃了，只是不希望再有人死去，她甘愿当那只禁脔，被囚禁到死也认了。
“你走！快走啊！难道要淞白白丧命吗！”
眼泪再一次模糊了视线，她一咬牙双腿一夹马腹，真的朝着远处逃去。
云落枫全身都在颤抖着，她朝着这条黄土大道一路逃去，凄惨的哭声被风雨击碎，散在无人的山谷间。
身后的厮杀声终于听不见了，她坐在马背上，第一次失去了方向，望着前方的山崖，却心平静气，再无一丝涟漪。
这里便是尽头了吧，逃亡之路止于此。
此时，天已经转晴，站在崖上能看见远处湖泊上一道横架的彩虹，五彩斑斓，甚是壮阔。
耳畔有小鸟鸣啾声，她侧目一看，见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的雀儿无力的扑腾着，想飞却飞不起来。
她怜悯的一笑，望着对面的大山，有种无能为力的颓败。
淞和苏舜钦为她劈开了自由的生路，可是那座大山，她最终还是翻不过去了。
“云落枫！”
身后，有人急切的呼唤她，回头一看，是已经追上来的赋长忆。
他脖子上还缠着白纱，刚刚那一句话让伤口裂开，血痕再次渗出来。
“枫儿…快回来，我可以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笑的凄惨，望着身后的追兵变得沉着冷静，“一切没有发生过？那你能让北齐江山复原么？能让二哥和大哥以及淞死而复生么？还有死去的那么多的人……”
云落枫摇头，自问自答，“不，你不能。回不去了。”
山崖上的劲风吹的她衣襟翻飞，像是要羽化登仙而去般，徒生几分缥缈。
她看着身后那个出尘高贵的男子，轻声叹息。他以爱之名，囚她无期。却是毁掉了她所有的依傍，让她无处可逃，只能蛰伏在他身边。
她牵着缰绳的手松开了，瞥见手腕上那对被接连好的镯子，觉得无奈。这对鲜红的镯子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手铐，要将她一生套牢。
“赋长忆，咱们以后尘归尘土归土，再无任何瓜葛。”
说话间，她取下那对镯子，隔空抛在地上的草垛上。
赋长忆险些站不稳，一步步小心翼翼朝她靠过来，“枫儿，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回来，北齐依然可以是北齐，我向你发誓。”
云落枫冷冷一笑，丝毫不在意，“只怕你谋划了这么多年，不会这么容易放手的。”
“长忆！你为何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变的这般不思进取！”
知道赋天翎追了上来，赋长忆顿感不妙，眼睁睁的看着那支利箭正朝着云落枫射去。
“不！”
她没有躲，硬生生接下了那柄箭，左臂上传来钻心刺骨的疼，她却满足的笑了。
“祖父！孙儿求您不要伤她！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啊，求您放过她吧！”
“唯有她死，你才能成为我大周真正的帝王！这一点你还看不清么？老夫让你接近她不正是为了雪族之事么？你可以利用北齐所有的公主，为何对她放不下情！”
左臂已经疼的麻木，云落枫无力再缰绳，心底的痛却能将她席卷吞噬。
“赋长忆！我真的后悔遇见你，愿，永生不见！”
她双腿狠狠一击马腹，像只火红的蝴蝶，连同那匹马儿坠下山崖。
“不！！！”
“云落枫，你给我回来！给我回来啊！”
他哭喊着叫嚣着，发疯一般冲上去，却被众人死死缠住，不得上前。只留下响彻山谷的凄厉哭声。
(https://www.ddbqglxt.cc/chapter/24283910_8011203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ddbqglxt.cc。顶点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ddbqglxt.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