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青菜的死
“孙登要输了啊。”
“嘁，孙登还真是丢脸啊，老牌选手打不过，现在新人也打不过。”
“笑死了，谁不知道孙登的招牌战术一旦被破就等于败北啊？”
“孙登还拿那战术当成宝呢。”
孙登听不见观众席上对他的贬低声，但他清楚得很，他在这竞技场中的名声不亚于那些强力选手，为什么？就是因为他败绩远超胜绩，基本上可以称作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竞技场选手赚钱是靠胜利后的奖金，若是输了就一点钱都没有，又或者能靠观众的打赏赚钱。但孙登屡战屡败的战绩，根本赚不到钱。
受不了，受不了啊！孙登以手掩面，整张脸都因为愤怒和不甘而扭曲。今天这场本应该是他人生逆转的一场比试，但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鬼怎么可能这么强？！还是一只战刃兵！
“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好啊，强大的御兽，畅通的培育之路……”孙登低声碎碎念，他在心中已经将唐斩心视作了那种依靠家业堆出来的纨绔子弟了。
“是你先拿钱压我的，就别怪我了……”孙登死咬牙关，因为嫉妒、愤恨的流露，整张脸变得扭曲丑陋。
追风雨燕挣扎着想要从地面爬起来，但刚刚案板那一刀势大力沉，它全身的骨头都感觉有些酥麻。
孙登跳下指挥台，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小瓶如鲜血般的药剂。
“孙登选手正在使用道具，请唐斩心选手暂时停止攻击。”裁判开口制止住案板继续进攻的动作。
莫名有些心悸啊……唐斩心抬手按住心口，眉头不由得皱紧。
孙登将药剂全部灌进追风雨燕的口中后就重新回到指挥台上。
而场上的追风雨燕挣扎着站起，它的身体抖动，整只鸟都忍不住开始咳嗽，它双目通红，鸣叫声也开始嘶哑。
追风雨燕脑袋摇晃，它身上爆发出超然的气势，遥遥相望，唐斩心都忍不住后退一步。案板执刀相对，严阵以待。
简直像是龙种御兽的气势……裁判看着有些癫狂的追风雨燕忍不住腹诽。不，也没有那么像，感觉，还是有点接近龙血御兽。
咚！
闻人仪一拳砸在落地窗上，姣好的面容上是阴沉的愤怒。
她打开窗户作势就要跳下去，但一想到这么做太过招摇，又忍下冲动，她玉手用力，落地窗上赫然出现一道裂痕。
闻人仪转身踹开包厢门大步离开。
“吱——嘎嘎——”追风雨燕瞪着通红的双目，展开双翼，喙部滴下口水，简直就是一只已经癫狂的御兽。
“追风雨燕！上！”孙登大喝一声，他心底的嫉妒愤恨之情不断上涌。甚至杀了对方也无所谓！
追风雨燕通红的双目中最后只留下案板和唐斩心，仿佛受到孙登心声的应召，它振翅起飞，径直朝着案板冲去。
“叮。”案板执刀迎上，一次挥刀下便斩出三道刀风，但追风雨燕不闪不避，硬吃下三道刀风后逼近案板，它双爪抓住案板，张开鸟喙，汹涌的风属性能量汇聚，接着一道强力的风波打在案板身上，将它击飞出去。
大风波。
案板以刀做缓冲，堪堪落地，它胸口处的金属片在刚才那一击下凹陷下去。
不对劲啊……唐斩心眉头紧皱，脸色凝重。追风雨燕的御能明显提升了一个大档次，本来需要超长蓄力的大风波现在居然能快速释放，而且威力也提升了一个档次。
【品种：（——）追风雨燕】
【种族：羽种】
【属性：风属性】
【潜力：解命】
【等级：部将四等（伪）灵智九等（实）】
【技能：切风羽、翼斩、卷风覆羽、奔袭、闪烁、大风波、缠风丝】
【培育方式：请点击查看】
【御兽信息：服用了特殊药剂导致的实力提升，恢复力、攻击力、速度都明显增强。】
难办了啊。唐斩心叹息一声。
“叮！”案板执刀再上，追风雨燕占据高空，对着下方的案板连连施展大风波，部将级的威力就连案板也不能硬接，而疲于躲闪又抽不出身去攻击。
“案板，赌一把。”唐斩心出声指挥，眼下情形由不得正常攻势了。
案板点头，面对袭来的大风波，一跃而起执刀长突，迎风而上。
刀尖与大风波相碰撞，强力的风波抵挡着案板的突进。
案板周身御能大作，双手执刀，将全身力气都灌注手中的朔风空刀。
朔风空刀寒光大作，风的吟啸声在空中乍响。
嘣！
罡风突！
一记部将级威力的大风波在案板的全力突刺下，溃散消弭。
案板周身御能一荡，借空发力迅速逼近追风雨燕。
追风雨燕嘶鸣一声，从它的羽毛处蔓延出纤细的风丝。
缠风丝。
虽纤细却不落危险。
案板双手执刀，面对数十根缠风丝不闪不避直接迎上，而这数十根缠风丝在案板身上纠缠勾划出深深的痕迹，案板逼近追风雨燕，抬手一刀挥出。
藏锋蓄势！
崩——咚！
追风雨燕如同一道流星般从高空摔落在地。
案板随后落地，它全身的金属片微微碰撞，显得有气无力的。也确实，破开大风波、硬接缠风丝、再来一招藏锋蓄势，刚才的消耗太大了。
“呜——吱——噶——”追风雨燕重新站起，它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它摇晃着脑袋，猩红的双目上下转动，最后定格在唐斩心身上。
此时此刻，追风雨燕眼中的世界只剩下唐斩心一个。仿佛是受到孙登内心的呼喊，追风雨燕摇摆着身体用双爪奔跑，接着振翅起飞，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径直朝着唐斩心冲去。
“叮，危险。”
还用你说？！唐斩心心下大惊，动身就要跳下指挥台，但眼前一抹细微的色彩迫使他停下了动作。
是追风雨燕的缠风丝，唐斩心身边被缠风丝包围住了。
“叮！”案板用刀撑起身子踉跄着想要赶回，但现在的它还没有缓过劲来，任凭它怎么追赶都触及不到追风雨燕的尾羽。
完蛋了啊，部将级御兽的突刺，我的身体挡不住啊。唐斩心苦笑一声。统子，那个任务的奖励我可以提前预支一下吗？
系统没有回话。
唐斩心在极短的时间内，最后也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我受伤，处理及时的话，能活也说不定呢。
嗖——
尖锐的鸟喙在唐斩心眼中放大，场外观众的惊呼声已经大到闯过了隔音设施，对面孙登也许是回过神来了，竞技场上不能伤人，但任凭他怎么呼喊追风雨燕都只管一股脑地前冲。
“吱吱！（我要出去！老唐有危险！）”御兽空间中大米焦急地直跺脚。但青菜晃动着蛹壳拦住了大米。
“吱吱吱！（你别拦我！那个混蛋老唐总是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一点记性都不长！我要出去！）”
青菜的蛹壳微微晃动。出去又能做什么呢？
“吱吱！（难道什么都不做吗？就算拿身体挡在老唐的身前给他做缓冲也行啊！）”
青菜的蛹壳微微晃动。是的，我们只能这么做，但不是我们了。
“吱？”大米鼠脸疑惑，却不想看似笨重无法移动的青菜蛹壳突然暴起，直接砸在了大米的脑袋上，大米身体摇晃，震惊地看了一眼青菜后就再也撑不住昏倒过去。
是的，不是我们，大米大哥，你不能去送死。
“叮，御兽强制脱离御兽空间。”系统的声音在唐斩心脑海中乍响，紧接着就是一道深绿色的影子突然挡在了唐斩心的身前。
靠！你怎么不拦着点儿！
此身固守。
铛——崩！
噗嗤！
尖锐的鸟喙戳穿了青菜坚硬的蛹壳，绿色的血液喷洒而出，追风雨燕连带着青菜一起撞击到唐斩心的身上，巨大的冲击让唐斩心倒飞出去，喉咙中也涌上猩猩甜甜的味道。
突然，一只纤细有力的手撑住了唐斩心的后背。
闻人仪脸色阴沉，她大袖一甩，登时狂风大作搅烂周围的缠风丝，闻人仪身上汉服中的云山图画中豁然有一斗笠老者现身，老者持云雾作拐杖一把将追风雨燕锤飞出去。
追风雨燕的身体犹如脱线的风筝，最后重重摔在案板身前。
追风雨燕还想着挣扎站起，但案板欺身压上，一把将朔风空刀插入追风雨燕的身体将追风雨燕死死钉在地面。
追风雨燕嘶鸣着还想挣扎，但案板周身御能一荡，它举起拳头对准追风雨燕的脑袋砸下，一拳不行再来一拳，一拳接着一拳，案板手腕处的金属片曲折迸裂，它不管不顾，直到砸烂追风雨燕的鸟喙，直到砸烂追风雨燕的脑袋才堪堪停下。
“噗！”唐斩心和孙登都呕出了一口鲜血。孙登是因为契约御兽死亡造成的反噬，唐斩心是因为身体的受伤。
“唐斩心你没事吧！”闻人仪扶好唐斩心关切地开口询问。
唐斩心颤抖着身体，他颤巍巍伸出手，想要触摸身前残破的蛹壳。
绿色的血液溅洒在地，那道破开的洞中黑漆漆的，静悄悄的。
“……青……菜……”唐斩心张嘴呼喊着青菜，但那枚蛹壳躺在他身前，安安静静的。
曾经他引以为豪的坚硬蛹壳，曾经在兵戈疆场救了他好多次的蛹壳，就这么破碎了。
似乎早在战刃狂徒在青菜蛹壳上留下痕迹的时候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胡老大、兵革之乱、战刃狂徒、大矿灵、追风雨燕，青菜救了他好多次了，现在的青菜甚至不过是蛮野级罢了。
唐斩心伸手，还是触碰到了青菜的蛹壳，冰冰凉凉的，还是那个坚硬的触感，如此真实的触感，这也意味着蛹壳上的破洞，也是无比真实的存在。
当初在尊金镇邪柏树林时还担心过青菜会不会因为过硬的蛹壳而难以破蛹，眼前的一切突然将曾经所有的想法掐灭。
我，还从来没有想过死亡会亲临我的身边。唐斩心麻木地用手指摩挲着蛹壳上的纹路。
灵魂中属于青菜的那一份逐渐黯淡，契约的感应也细若游丝，恰如青菜的生息般，一点一点的离开。
我还能为青菜做些什么呢？唐斩心眸子颤动，突然福至心灵。
一股玄妙的感觉从唐斩心心底升起，顺着他全身的经脉最后灌输到他的指尖，由指尖传递到青菜的蛹壳上。
嗯？闻人仪眼中露出惊讶的神采，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只濒临死亡的菜青虫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蓬勃的御能，就好像由死亡中新生。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万物以生为伊始，走向死亡，又以死为转折，走向新生，如此往复。生是死，死是生，新生中尘土，腐朽中萌芽。
【青菜！听得到我的声音吗？！青菜！聆听我！】
如此沉寂，如此凝涩，这就是死亡吗？青菜试图扭动它渺小的身躯，但是根本就做不到。
是啊，原来，我已经要死了啊。青菜默然。它的心中已经很满足了，弱小的菜青虫本不该去奢求自己不应拥有的，只要一点点就足够了，一点点的快乐就可以填满菜青虫小小的心，它的心中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主人还在呼喊我的名字。
我不想满足，我不想满足。贪得无厌也好，欲壑难填也罢，我不想满足！我不想离开主人！我想和主人去看雪，去看不曾看过的雪，去看每一场雪！就算只剩一个执念，我也要存在！周围突然震动。
可是你已经要死了。周围再次死寂。
就算活着又能怎样？如此弱小的你，凭什么活着？你的主人难道真的需要你吗？看看你，你连部将级御兽的一击都挡不住，再看看同为主人御兽的战刃兵案板，它能和部将级御兽正面交锋，你为什么要活着？毕竟如此弱小。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要变强，哪怕舍弃这副残躯。青菜扭动着身躯，它的身体不再固涩，它扭动着自己的身躯，最后投入了象征死亡的黑暗中。
主人，我听见了。
周围的黑暗包裹着它，就像蛹壳包裹着它。
蛹壳已经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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