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贵女卢夏晚(7)
可东玉又不好意思直说,怕伤了蜉游的自尊心,谁叫她心魇症头回发作,就差点杀了亲亲伙伴蜉蝣,此后她便不敢对蜉蝣说重话。
该以什么样的措辞和表情才能恰如其分的证明自己的潜伏身份,一个不顾理教、为爱私奔注定被夫家唾泣的浮浅脑残、令人鄙夷的花痴女性呢?
在所有的暗人技能中,东玉攻心的伪装演练课程分数是最低的,原因无他,就是那只不听话的左手。
老天爷对东玉总算不薄,就在她越想越着急,最后演变成暴燥,习惯性地掰断那已然破旧不堪的破石狮的左爪时,忽感到左方有异物飞来,根据风力的初步感知,这应该是钝钝的小物件。
东玉心中一动,将脸往右微侧,避免人皮面具的正面中招,异物如她所设,精确地击中了她的额头,她一动不动地接受了,然后顺势向后仰倒,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
根据受力面积,气味、疼痛度及速度,她测算是一种蚕豆大小的颗粒状金属物,以加速度计算的话,应该是借着弓型武器,施暴者力度稍弱,角度偏平,估计妇孺小孩之类的拿着劣质弹弓施暴。然而往往就是因为这水平才更危险,万一真正的卢夏晚因此而死于非命,于府上下就更多一层倒霉事了。
话说到底是谁啊,这么愚蠢又狠毒?
东玉微睁开淌满血的眼,眼前是一颗蚕豆大小的石头,还带着她的几滴血。
如无意外,施暴着马上就会显身,根据内卫前辈攥写的《人犯录》言所,恶人犯事后素喜回到犯罪现场,悄么声地近距离欣赏被害对象,并且热衷于隐在人群中听别人对其所作恶事的评价, 就好像一个猎手喜欢听人评论他的猎物,人们评论地越多,骂得越狠,他们心里就越爽。
东玉本人有时也有这样的冲动,偶尔也会这么干。
果然,没过多久,王府大门吱哑一声打开了, 两个小屁孩子白着脸跳了出来。
一个黑肤小男孩右手握着一把大弹弓,想是作案工具,他颤声说:“你不是说她是奸细吗?可看上去不像啊?”
他对身边的小女孩不停地反问:“我是不是把她打死了?”
“怎么这么不经打呢,”那个小女孩个子更小些,然皮肤雪白,漂亮的白净小脸吓得煞白:“三姐明明说过的, 最近门外全是奸细,奸细都是武功高强的。”
东玉正暗中盘算,门里又走出一个女仆,板着脸大喝一声:“你们不好好歇午觉,跑到这里来做甚。”
那小黑孩面上更是害怕,吓得往后一躲,正踩到东玉脑门上的伤口。
东玉嗷嗷一叫,顺势坐了起来,那女仆立刻紧张地当在二个小孩的前面,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东玉想起背颂的卢夏晚情报,捂着脑门,慢慢站起,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妾卢夏晚,平国公之女,因与少郡王于虎有媒灼之约,特求见王太妃。”
寅时,太阳蒙着一阵雾霭,东玉正在幽暗的西厢房里盘膝调息,两个身着降色长袍的武侍姬悄然而至,对她深施一礼:王太妃请卢小姐到玉帛堂。
那个引路在前的武侍姬,正是早上发现东玉的那个女仆,年约二十五,芳名玳瑁,按蜉蝣的情报所言,曾随丈夫上过突厥战场作过战地看护,也是此女替东玉包扎额头,手脚轻盈,技术熟练; 跟在身后的那个年青尚轻,今年十七岁,名槐花,其父兄同玳瑁的丈夫一样都是在突厥战争中死去的燕子军烈属,此二人名为武侍姬,但都家破人亡,孤身一人,从小在于府长大,实则等同安城公主和老郡王的义女,感情深厚,平时也同安城公主及众主子一处用饭。
东玉跟着两个武侍姬过了抄手游廊,便来到恩荷池,一路之上在脑海中不停将实际情状同蜉蝣的情报一一对比。
时已近夏至,府中早已遣散花匠,恩荷池畔的草木张牙舞爪地疯长,有些甚至高过人半腰,早已失去了贵族府邸应有了精致。彼岸约有两亩地左右的园地被开垦出来,歪歪扭扭地种了几畦土豆,萝卜什么的,再远处有大片大片金灿灿的油菜开得正旺,倒也有些意趣。穿过男子会宾的止戈堂,往前应就是内眷见客的玉帛堂了,若是再往里进便可直达内眷居住的秀鹿堂,在大佛眼处所见嫣红点翠的桃园想必正是在后面的花园……
“你倒是快点。”那叫槐花的武侍姬忽地转过身不悦地对东玉催促着,一双大眼闪着明显的冰冷:“老太妃和太妃可都等着呢。”
“槐花,不可对卢小姐无礼,”走在前面的玳瑁闻声折回来,对槐花瞪了一眼:“太妃平素是怎么教咱们的,怎得连这点礼数都不会了。”
那槐花这才板着脸回过身,不情不愿对东玉行了个屈膝礼,反身离去。
东玉目送着槐花扭着细腰枝飞速地消失在视线中,暗想,莫非这小丫头看出自己的破绽来了。
玳瑁只得退回来,略显尴尬地对东玉躬身道:“卢小姐请莫见怪,槐花她还小……那个还小。”
玳瑁的语气虽恭敬,眼中却满是戒备,东玉按练习过几万遍的标准仕女害羞姿势,左偏低头二分,微牵嘴角三分,再适当轻摇头,表达着自己作为贵女的贤达涵养。
彼时的阳光极是温存, 柔和地流淌在东玉光洁的人皮面颊上, 她微微低垂的眼眸掩住了一向狠戾的眼神, 连影子也没有出卖她血腥的气息, 倒称出一番温良少女的绝代风华来。
玳瑁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警醒中凭添了几番好感。
二人这便进了玉帛堂中庭,远远地就听到槐花充满火药味地大吼:卢家小姐来了。
东玉跟着玳瑁抬脚踏进玉帛堂,火速地溜了一眼内堂,果然和蜉蝣的情报一模一样,素净的内堂,眼前统共就只有一副忠勇王的戎装图,没有几件打眼的摆设,还不如断金堂,好歹还有老祖宗传下来的几樽御赐古董呢!它们代表着老西营曾经辉煌的过去,辛追天天让蜉蝣拿出来显摆,又怕别堂的好手以演练为名随手顺了,到底“破财事小,名节为重”,故命留守断金堂的堂卫日夜轮守呢!
当然轮守最多的就是东玉这个一直留守的脓包……
东玉暗忖:以前就老听同伴们抱怨:监视忠勇王府这活又苦又累又没油水可捞,怪不得轮到我这个脓包雏儿呢。
那我更要好好开个脸,搜出忠勇王府谋逆的惊天阴谋,开个好脸!
思及此东玉震奋地抬起头来,正对上画中的忠勇王身着金甲,左手持盔,右手持一把九环烈火刀,威风凛凛地站着,黝黑的面容表情严肃,铜铃大的眼睛凝重地盯着东玉。此乃孤傲的蔡敏大学士在忠勇王出征突厥前几日为其亲笔作画的,后来最终成了忠勇王的遗像。
“这位便是平国公千金吗?”
耳边传来柔和的声音,东玉敛神禀息,拈起兰花指,轻撩帛裙,盈盈拜下,内心愉悦地实验着重火堂的妖精们悉心教导的礼数:“妾平国公之女卢氏,见过老太妃,王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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