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幽笛碎柔肠(6)
辛追但为了让平谷心中愉快些,便轻抚他肮脏无肉的手骨,说道:“陛下一切平安。”
平谷高兴地笑了起来,柱起拐棍站起来,在辛追的搀扶下起了几步,叹道:真希望能再看看陛下挽弓的样子。
辛追给平谷递上一只银酒壶,里面装满了平谷最喝的金华酒,再站起来时,内库大门已经打开。
辛追告别了平谷,进入一个死气沉沉的世界,眼前是一排排的书架,一眼望不到尽头,书架上全是各种内卫的身份和各项机密,从古至今,应有尽有。
辛追找到现今断金堂的书架子。翻到数本厚厚的功业册,侧封上写着《内卫密册-拾参号秋蛰》,这些功业册上不是用正常笔墨所写,为保守内卫及国家机密,此处皆以特殊的内卫语言以针刺写。
辛追在秋蛰厚厚的功业册中找到最后一本纪录。在最后一页刺下秋蛰英勇就义的事实:大业六年,突厥埋伏魔鬼沙漠,以身自裁,埋尸于魔鬼沙漠,救大军五十万人免中伏,身死异乡,忠勇可佳,特追谥:勇烈伯。
辛追刺完最后一个字,不由沉重地低下头,如果不是秋蛰的情报,别说燕子军了,就连整个大塬朝的精兵都会被消灭在魔鬼谷。当时秋蛰实在没有办法了,为了送出情报,假装以刀戮胸腹自裁,突厥人以为其死了,便扔进魔鬼沙漠,在魔鬼沙漠里忍痛等到东营的卫斌前来,成功送出情报,使大塬精兵免于损失,可卫斌来时,却也晚了,秋蛰活活痛死在魔鬼沙漠,黄沙埋骨,魂飘异乡。
辛追掏出一枚铜印鉴,上面刻着元德二年浮屠寺拾叁号秋蛰,这是秋蛰内卫身份的证明,人在鉴在,人亡鉴熔。
为此,在取得最后的胜利后,东营参谋花斌毫不避嫌地亲自来到西营断金堂,将秋蛰的印鉴亲自交还辛追。他红着眼睛对花斌说:秋蛰是他见过最优秀的内卫。
能得到对手由衷的褒奖,是为内卫的最高荣雀。秋蛰想必也能含笑酒泉。
然而,为了严守突厥的内卫机密,秋蛰的丰功伟绩却无法被人知晓,也无人在意,除了辛追自己。作为师傅,辛追用尽心力造就了这些勇敢无畏的战士,作为堂官,却最终亲手送他们上了死路。
辛追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取下自己弟子的铜印鉴,他们都是辛追的骄傲,也是辛追心上永远的伤痛。
辛追双手捧着秋蛰的最后一个纪录来到一间密室,上有一匾,标“已故”二字。
进入密室,眼前满墙都是巨大的无法看得到边际的大书架,架子上放着无数的大金簋,辛追按档将秋蛰的密册放入断金堂专属的大金簋中,再上了密锁。
辛追轻抚金簋,暗叹着内卫秋蜇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辛追再往府库深处前进,耳边有轱辘声传来。
几个白发的老者由远及近地前来,他们正在蹒跚地推着车,慢慢地从书架遥远的这头转到这一头,边走边摸着书册的侧封,以确定书册的年代,抽出年代过远或破损的书册扔入车中。
辛追走出已故内卫资料室,来到另一边,在断金堂一排的尽头蹲下,在一堆已快发霉的薄薄的书册中,找到一本侧页名目是《内卫密册96号东玉》,他翻到首页,相比其他同事,东玉因为没有出过像样的任务,只有一页上面寥寥数行的针孔,辛追细摸一阵,果然只有关于训练成果的情况,辛追以断金堂独门密码替她刺上勇破空镜教一案,舍命救下小忠勇王千金,而后誓死保卫忠勇王府,完成了移花接目的计划。
他翻到首页,正印着醒目的成串红脚丫子。
辛追眼神微凝,想起那天东玉到断金堂报道,因为惨烈的成礼,她的指纹已被全部磨掉,便只能用双脚画押。
辛追挑了一挑眉,掏出朱笔,沾了沾自己的唾沫,眯着眼睛,细细地把那串红脚子连起来,最后变成了一朵诡异的花朵。
一柱香后,辛追从腰间摘下一枚镶金婵花形玉佩,把书册在火把下细细比对着手中的玉佩纹样,或填或补,直到一模一样为至。
他慢慢吁了一口气,一边微施内力吹干。
辛追把玉佩挂回玉钩上,关上密册,放入密匣中。再跃入三层放妥,他伸了伸懒腰,往回走。
走出三步之遥,他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想了想,复又回到原地,施轻功取回密匣,找到东玉的密册翻开,在那朵花朵下又刺上了寥寥两字。可是他仍然不满意,把那前两页又撕下来折好放入怀中,又改刺了其他内容,又翻出断金堂在元德二年所有浮屠寺成礼选试总名册,上面同样写着选试的年代、代号等地点,这一直由堂主在内库保存。
辛追在总名册中找到13 号秋蛰两栏,慢慢划掉。
他继续往回走着,来到焚烧炉前,看到推车的老侍卫正在打开炉火,把挑检出来的书册往炉火中扔去,辛追在推车上随手检起一本要消毁的书册摸了摸 ,是元武二年成礼75号鬼头王。
辛追暗讶,他记得按例一般过了一个甲子后,内卫手册才开始选择销毁,元武二年不过半个甲子,如今已经开始销毁了吗?这只说明了一件事,近30年里,内卫消耗过度了。
他回头看向一望无际的书架,黑暗的尽头仿佛有无数的低沉地咆哮,无论是内卫的功勋,内卫的遗憾,还是内卫的耻辱,内卫的人生终将终结于此,最后变成虚无的坟场。
最后的最后,这些英雄只能生活在死人的记忆中。
炉火越来越旺,辛追冷冷地看着耀眼的炉火,把袖中东玉的那两页密册扔入炉火中,又将唯一能代表内卫身份秋蛰的铜印鉴一起扔入炉火,秋蛰的铜印鉴在火中慢慢融化。
火光斑驳的映着辛追的脸,便看不清他的颜色,唯有两点寒星冰冷地盯着炉火,秋蛰和东玉的血泪故事已渐渐融化成铜泪,消逝在灰烬之中。
人在鉴在,人亡鉴熔!
看火炉的是个驼背老婆子,正柱着拐棍,倚在墙边微喘着气,忽然慢慢斜过脸上看向辛追。
那老婆婆的脸上并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紫干涸的黑窟隆。
辛追一挥大氅,将脸遮住,挡住炉灰,反身走出内库,跳上紫川边上的小舟,绝然而去。
辛追刚刚进入断金堂的密道,穷奇便从拐角处现了身,捧了个匣子跪在面前。
辛追挑眉:“全都收拾干净了。”
穷奇肃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没有半点笑容,凝垂眸打开手中的匣子,露出里面的一个人头,竟然是向荣棺材铺里那个黑唇灰面的伙计。
“赤木堂元庆三年,成礼34号,鑫城,名号死侍,上家是碧水堂玉东云,他在碧水堂中的花名死侍。那天他看到冻肉来找卑职要称手的兵器。”
辛追点头,弯腰拎出人头,对面部东摸西拉,最后死侍的耳道里拔拉出一个极细的竹管。
穷奇立刻白着脸跪下:“属下该死,已经查过他的内腹,竟然漏过耳道。”
辛追冷笑,暗想当年元德皇帝被太祖爷关在暗宫三年,躲过老西营多少暗算都挺过来,全赖老东营的忠诚和强大的情报传递能力,岂是你在这个毛头小子能体会的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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