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看梅如看画（1）

　　“96号……东玉！”

　　温柔的低喃声在耳边响起，东玉睁开眼，自己的头颅正漂浮在琉璃缸中，自己又回到那个白色的房间，自己的躯干和四脚仍然飘浮在旁边的琉璃缸中。

　　一个没有五官的机械人和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少年站在玻璃缸前仔细观测着她。

　　那美少年一身高领黑袍，两只碧眼不停距焦地看着东玉的脑袋，发出奇怪的叹息：“96号？东玉，我记得上次见她的样子，她不是这样……她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我和她曾经共处过百来年，也没见这样过。”

　　美少年不悦看向那个机械人：“未经我的允许，你是否对她做了某种实验。”

　　“我没有觉醒系统，绝对不会违背您的指令。”

　　那个机械人红色的摄像头对着浸在细胞液中的东玉头颅发出呆板的声音：“REAPER  300型的基因细胞拥有强大的生存能力，其中之一便是生物伪装，就好像远古动物犬类为了迎合人类，在漫长的岁月里进化出了微笑。这一百年里她只面对着我们这些没有五官的研究机器人，于是她的面骨DNA潜移默化地靠近了我们，这也超出了我们的预算。”

　　东玉茫然地微扭头，另一个玻璃缸里是她的手，微弱的倒影里，她看见了，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脸竟然已经渐渐变成了同机械人相似的没有五官的脸。难怪她几乎看不见星魂，原来她的眼睛已经退化。

　　美少年抚摸着缸壁，得意道：“亲爱的东玉，我已经控制住整个空镜基地了，并且已经和空镜第七代量子超级计算机结合，既然你还是那么努力地活着，我决定继续当初空镜第五代中断的研究项目，务必实现我们两个种族的溶合。”

　　“高兴吗？你马上就要自由了，我说过，能创造完美之物的便是神。”星魂喃喃道：“我将把你变成为最美最强大的天使，你将是我最后最完美的杰作，事实证明了，唯有我才是成就命运的真神。”

　　机械臂伸入玻璃缸，东玉的四肢和头颅再次联接起来，她感到冰冷的金属细胞从她的左手开始注入，慢慢入侵到了她的体内每一个角落。  一刹那间，东玉的脸又从空白一片变得血肉模糊，然后变回了原来的灵动五官。她慢慢睁开了血腥的双眼。

　　……

　　左手疼痛裘来，有人在扎东玉的曲池穴，她虚弱地睁开眼，眼前是几个宫装打扮的女人，正举着几盏气死风照着东玉。

　　火光反射在她们的脸上，  每个人都是吃惊而嫌恶的表情。  

　　“真是上面的旨意吗？这一天三变的也太快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女皱着眉说道。“都面上赐字了，怎么还调到杂役局来了。”

　　一个年青官员眼也不抬，  麻利地帮东玉换着药，不带任何感情道：“姑姑们只需当作收个新宫人便罢。”

　　东玉低声唤着那年青官员的名字：“全寺丞。”

　　那个年青官员怔怔地看着东玉：“难为校卫……,难为姑娘还认得在下，只可惜在下已经不是寺丞了。”

　　全秀夫对她讪讪一笑：“在下现在已降为九品下阶主薄了。”

　　旁边有一个太监坐在椅子上，傲慢而冷酷地言道：“你的琵琶骨已被锁住了，功力全无，这里可是你常爷的天下，若敢有任何不敬，你就等着化成灰躺井里头吧。”

　　东玉看不清那太监的五官，  只以为他在吓唬她，等她醒来，方才知道，那金贵郡主还真言中了，自己还真的被调回到了长安，还进驻了金碧辉煌的紫栖宫……的最下只角，杂役局，全杖太后的恩典。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太后忽然改主意了，又也许是天子在里面递了话，求了情，总之，东玉忽然从将要到来的海南矿石苦役生涯中解救过来，一头扎到紫栖宫的臭衣堆里。

　　内卫贬作宫人，并非没有先例，传说伟大的丽妖就是在一趟任务中犯了大错，得罪了老家主，被施了宫刑贬作内监，不想被新家主看中了，否极泰来成了新宠。可是规矩还得照办，宫人按制锁了东玉的琵琶骨，彻底禁了东玉的内功。

　　东玉的欢喜还没超过一柱香，就意识到检回一条命的代价是身不如死，不但成天看这群最底层宫女的脸色，还要对付一个叫做常金胜的管事太监，也就是头天那个威胁她的混帐太监。

　　此人明明是太监却非常喜欢对宫女动手动脚，杂役局里的宫女一般都是些粗使，略平头整脸的便难逃他的魔掌，  自东玉一进来，他的贼眼便盯着她，可能是因为他听信谣言认定女内卫都精通欢喜神功。

　　这一日东玉依旧在浣衣，这常金胜便睁着一双贼眼前来对她动手动脚，东玉没忍不住，虽没了内功，仍然只一脚便把他踹得老远。东玉很久没这么痛快了，不禁得意大笑。

　　她的笑声止于一顿板子。小太监们气喘呈呈地打着，东玉长年的煅练令她习惯疼痛，可必经血肉之躯，渐渐地支撑不住。

　　“不就做过几天内卫嘛？又不懂规矩，也不想想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常金胜横靠在湘妃踏上，话中有话，几个小太监在给他轻轻按着摔烂的屁股。“以为咱家不知么，你们为了刺探情报，不就是些陪人睡的烂货吗？”

　　可惜东玉听不出来，东玉的手指渐渐握紧，心中的愤怒不可遏止的升腾起来，  一下子踢开打她板子的小太监，冲到常金胜面前，  紧紧扼住他的咽喉，对他喝道：“老子为大塬朝尽忠时，你的几巴还没长好呢。像你这种没根的东西，想要陪睡都嫌脏。”

　　四五个小太监用尽了全身力气把东玉拉开时，  常金胜只剩一条命了，常金胜大怒，

　　东玉被打得混身是血，  几无完好之肉，常金胜又命几个特别高大壮实的太监上前剥去她的衣物，扔到冰池去羞辱。东玉紧紧抓住那个头一个敢碰她的太监，顺势双腿绞上他的脖子，一口咬下他的耳朵。那个太监哇哇大叫，旁的几个小太监，手忙脚乱地取了木棍朝东玉身上打来。忽而眼前一花，东玉似乎看到冬青树下一闪而过的张三好。

　　略一分神，手底下的太监便爬着逃了开去，木棍如雨点身向东玉身上招呼来，东玉蜷曲着身体，只露出脑袋，只见那木棍朝她天灵盖上打来。

　　东玉口中还咬着那只血耳朵，不躲不闪地看着那常金胜，也好，就让我现在死去，也免得活着受辱。

　　“住手，”她听到有人在大叫，好像是余嬷嬷：“今日里是周尚宫生辰，好好的见这么多血，多不吉利。”

　　周尚宫是杂役局的掌案宫女，俱说这个周尚宫挺过无数战乱宫变，成为了宫中最有资历的尚宫之一。

　　东玉听到常金胜阴阳怪气地答着话：“不过是个新入宫的疯奴，敢咬孩子们，咱家可不得好生调教！”。

　　东玉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个年长的尚宫，到她面前低头看了一阵，  早有宫人上前对那位尚宫耳语一番，  那周尚宫便冷冷对东玉说道：“抬起头来。”

　　东玉便慢慢从卷曲的身体中抬起头来，她的眼中忽然闪出一阵奇异的光芒，慢慢退了一步，然后又上前一步，颤着手轻轻为她拂去脸上的血迹，  对她快速说道：“你便是那个获罪罢免的九品校卫？”

　　东玉艰难地答道：“是。”

　　“叫什么？

　　“哪里人氏？父母何人？”

　　她忽然间问了很多问题，可惜东玉的意识渐渐模糊，在失去意识前，她挣扎着说道：“求尚宫给我一个痛快，不要让这些太监剥我的衣服，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他们。”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洗衣房，听余嬷嬷说，周尚宫开恩，命常金胜放了她一命，可那时她混身是血，周尚宫也就是试一试，常金胜认为东玉肯定活不了，便停下手算作个人情。不想，第二日东玉便醒了，于是周尚宫便将她调到浆衣所那里，那里的宫女虽也粗使宫女，但知道她是周尚宫亲自调来的，又听说是咬了那恶霸常金胜耳朵的那位，都从心中佩服，以往在浣衣所虐待过她的宫人，也多少受过常金胜欺压，因此在东玉醒来之后便一改态度，亲自来道谢。

　　东玉在宫中的日子总算稳定了下来，只是偶尔看着水缸中严肃的小脸,  会想起以往断金堂的生活，她便悲伤而绝望地想着，难道这辈子只能当洗衣妇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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